櫻桃紅時清明至
大的、小的、新的、老的樹枝發了芽、長了葉，把群山染成暮春的模樣。白櫻、杏花、桃花、梨花謝盡，又是一年清明至。
這是祖父離世後的第八個清明節。這八年以來，只有當每年清明節跪在祖父的土房子前，我才承認祖父真的離世了。
八年前的每一個清明節，祖父都會領著我們這些子孫去半山腰掃墓。年少時，親人都健在，我還不知道清明節是一個悲傷的節日，甚至喜歡清明節。
故鄉的四月初，那些早熟的櫻桃已經綴滿樹枝，紅彤彤的，像一攢攢球狀紅瑪瑙，十分誘人。我爬上櫻桃樹，把衣服兩側的口袋裝得鼓鼓的，才跟在祖父身後，一邊走一邊跳，一邊往嘴裡塞櫻桃，那態勢用祖父的話來說就是“像只野猴子似的，一跳十丈高，沒有半點女娃娃的樣子”。等到了墳山，看見田埂邊的老杏樹結滿了青杏，我明知它們酸澀得掉牙，卻拗著祖父給我摘青杏。
那時我不懂，長輩們跪在墳前哭泣，漢子們也會在清明這天紅了眼。唯獨我們這些六七歲的孩童，只把清明節當做春遊了，如今回想起來，淚如雨下。
二零零八年的春天結束不久，祖父突然被診出腦梗塞，從此半癱於輪椅，吃喝都需要人照顧。漸漸地，阿爾茨海默症也找上了他，他忘記了他的兒子、女兒，甚至忘了他自己。我當時在外地求學，很久才回一次家。祖父患病後的第一個清明節，我不顧繁重的學業回到了家鄉。我害怕祖父有一天也會住進墳裡。到家前，四叔囑咐我，“如果你爺爺記不得你，你不要難過，他連我們這些天天在家的人都記不得了。”我從兩歲就跟著祖父生活，想到祖父記不得我，心裡黯然傷感，卻沒有表現出來，還是笑呵呵地到了家。祖父當時正在核桃樹下乘涼，我遠遠地喊了一聲“爺爺”，他抬起頭，嘴唇動了兩下，“你不是在外地讀書嗎？怎麼回來了？”。我哽咽著問：“爺爺，您還記得我是誰嗎？”他居然清晰地說出了我的名字。我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淌了下來。那些天，我給爺爺講故事，給他變魔術，把他逗笑了，他跟我講起《水滸傳》中楊志賣刀的故事……
祖父在輪椅上賞了四年杏花後，住進了半山腰的一個小土堆裡。自那以後，我成了那個跪在墳前痛哭的人，原來清明節的雨都是思念至親的人積攢的淚。
如今，四月山花爛漫，青杏、櫻桃、李子繼續長出來，果樹旁的土堆裡躺著的人卻再也不會醒來。
【編後語】清明節，是懷念親人、憑弔先輩的“感恩節”。當前，中山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形勢依然嚴峻，根據中山市疫情防控指揮部統一部署，2020年清明暫停現場祭掃活動，中山日報發起“清明思親”徵文活動。主題為“清明思親”；追思對象為已遠逝的親人；徵文以散文為主，篇幅800字以內。徵文日期：即日起至4月4日。投稿郵箱：[email protected] (請一投一稿)。文末請註明真實姓名、聯繫方式及銀行賬戶全稱、賬號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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