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南三百里,那個了不得的地方和它的主人


京南三百里,那個了不得的地方和它的主人


進來的人越來越多了,美國代表、英國代表、法國代表、德國代表、俄國代表,還有意大利、奧地利、西班牙、荷蘭和比利時的代表,人群中最不起眼也是最不一樣的那個人,擁有著東方人的面孔,"哦,日本人也到了。"李二先生目光掃過眾人,心裡默唸著。


他不記得這是第幾次坐在談判桌前代替大清國來跟洋人談判了。


三年前跟英國人,五年前跟德國人,跟法國人那次是?哦,想起來了,是十六年前,光緒十一年。


當然還有最為恥辱同時也險些讓自己命喪異鄉的那次,那一次坐在自己談判桌對面的只有日本人,那個地方叫馬關。


他這一生,貫穿了華夏大地上最為動盪的歲月。


安徽蕪湖,三十歲的他,第一次帶兵與太平軍交戰。隨後這場人類歷史上最大規模的內戰,成為了他人生後續十一年裡不變的主題。


長江水從湖北、湖南,流經安徽、江西,直到江蘇、浙江,8700萬人的鮮血染紅了大清國半壁江山。太平軍、湘軍、淮軍和英法美軍隊或戰或盟,讓風雨飄搖的神州大地幾陷絕境。


終於,同治帝登基的第三年,戰爭終於結束了,李二先生和他的老師成為了這個天下權力最大的人,師徒二人前後都來到了京南三百里的保定,成為了直隸總督府的主人——這個漢人能在清廷達到的至高點


後來,李二先生平定了捻軍,主持過洋務,成為了中國對外的第一人。


"東方俾斯麥"這一褒詞,並未誇大。他知道他身上揹負著中興的責任,要牽著大清國四億多人邁向近代。


他用他的眼光和手段創立了中國第一支近代化海軍——北洋艦隊,他創辦了中國現代工業的起點,鐵路、鋼廠、機器廠、兵工廠、礦務局、紡織廠、海運公司、銀行。直到今天我們依稀還能看見鼎鼎大名的某些公司,留存著關於他的記憶。


可是,無論他的眼界有多麼長遠,無論他勵精圖治的決心有多麼堅定。清廷的封建王朝始終是他向上的天花板,前行的攔路虎。


一邊是洋務、新學,一邊是太后、保守,他的中年在封建與現代的不停碰撞中逐漸逝去。


後面的二十年裡,作為這個古老的國度最擅長處理外交事務的大臣,一次又一次代表戰敗國的恥辱成為了他晚年的註腳,一個又一個喪權辱國的條約讓他成為了,未來孩子們有關那個年代課本里被提及最多的人物。


談判桌對面,是一張張熟悉的面孔,曾經的朋友、原來的學生、旗鼓相當的對手、不同戴天的敵人,但是這些人又都有一個共同的身份,戰勝國代表。


一次、兩次……直到數字累加到了三十多次,他把一寸一寸土地、一兩一兩白銀賠給敵人們,簽字畫押處,與清廷一同蒙恥受辱的始終是他的名字。而他能做到的最大抗爭也只是甲午年和庚子年前後兩次的勸戰主和,以及和張之洞、袁世凱幾個人東南互保的罷戰之舉。


看著八國聯軍一路無阻地進駐北京,他早沒有了血氣,他知道年邁的自己,能夠做到的也只是保全一方民眾的安全,讓又一次的戰亂最小程度地發生在這滿目瘡痍的國土之上。


而今天,風燭殘年的他在一片狼藉之中又得北上來到北京,來到這個已經被聯軍佔領的帝都,和他平生所有的敵人坐在談判桌前,逐字逐句地爭鬥,一分一釐地計較。


4.5億兩白銀,全中華子民一人一兩,他落寞地看了看這個最終確定的賠償數字,提起筆,猶豫再三,冥冥之中,一個念想湧上心頭,他改變了自己以往的筆體,用名字的三個字組成了一個""字。是的,這正是清廷為了褒獎他,授予他的爵位——肅毅伯


京南三百里,那個了不得的地方和它的主人


離開了談判桌之後的兩個月,他帶著自嘲的裱糊匠之喻悻悻而終。臨死之前,他看了看也同樣行將死去的大清,看了看保定城裡的那座總督府,看了看總督府門前的那副對聯:


北吞大漠,南亙黃河,中更九水合環;

五洲稱雄,西嶽東瀛一屏障


內修吏治,外肄戎兵,旁兼三口通商;

一代名臣,曾前李後兩師生


然後,他把直隸總督這個位置留給了正自山東趕來的袁項城,自此京南三百里的這座府邸有了它新的主人。


李二先生,本名李鴻章,晚清重臣,直隸總督兼北洋通商大臣,大清帝國中唯一有能耐可和世界列強一爭長短之人,1901年代表清廷與十一國簽署《辛丑條約》賠償各國4.5億兩白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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