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時讀完手頭書——回想讀書及其有關的事

處在一年將盡這樣一個時間節點上,總免不了要回首過往。可是對於自己過去的日子,我總覺得乏善可陳,而又多有愧悔。因此我不大願意帶著一種不開心甚至是頗有些牴觸的情緒去強迫自己寫下一點過往的什麼。然而又覺得總該有寫些什麼的必要,於是便在這歲末的日子裡回想起讀書及其有關的事來。

開始想到要寫寫讀書的時候,我擬過“何時讀完架上書”、“何時讀完篋中書”、“何時讀完案頭書”這幾個題目。雅則雅矣,但卻與我的現狀不相符。我沒有書架,也沒有用來專門裝書的櫃子或箱子,甚至沒有一張正式的書桌,更不要說有一張能擺得下我那些不多不少的書的桌子。那麼,“手頭”這樣一個詞就比較合適了。它就是指你手邊現在所擁有的書,而不去管那些書到底處在什麼樣的空間位置上。去年,爸爸在舊宅後面新建了四間屋子,與二叔家各半。我私心是要在其中一間擺上書架、書櫃、書桌。可是我的書還遠遠沒有多到要用一間屋子去容納。這樣的念頭自然打消了。最後,爸爸在屋子裡放進了麻將機,以供春節時來人的娛樂。

小時候讀書,大概有稍微的興趣使然,更多還是無聊時的消遣。彼時可讀之書不多,因此真有古人所謂的“於書無所不觀”。語文教材是當時的閱讀對象之一。這教材當然不是指我上課所用的教科書。畢竟自己的語文書一學期只有一本,早在開學的一週就已經翻閱完畢。那時姐姐初中和高中的教科書堆在家中一角,什麼時候有了興致就去翻閱。這其中看得最多也最看得懂的是語文書和歷史書。後來連姐姐的語文學習報也拿過來一併閱讀。這些教科書翻閱了很多遍,裡面的不少內容都熟稔於心,直到現在也沒有忘記。那時我常常在姐姐面前露出得意的神色,說她的語文書我比她都要熟悉。還有那些年級比我低而版本又不同的夥伴們的教材也往往在開學的數週之內讀完。

這一時期讀書帶來的最明顯的效益就是我並不懼怕寫作文。那時的同學夥伴們都憚於寫作文,一人往往有幾本作文選傍身。我從來沒有買過一本作文選,但是他們的作文選我大多借來讀過。每每寫作文之時,不論老師佈置的題目是寫景狀物,還是記人敘事,甚或想象未來,平日在作文選中讀過的相類的範文都不自主得浮現在腦海中。然後我本著“天下文章一大抄”的原則,或掐頭或去尾或模仿,再加上我自己個人的創作,往往一篇在課堂上被當作範文的作文就誕生了。這是一件我一直以為頗了不起並且現在想來也覺得自豪的事情。

“文名”既已在外,玩伴之中便有拋棄作文選而轉求於我的人。我的這種方法也就不僅僅試之於己身,還能施之於他人。每次接到他們的作文題目,我就踱著步子打腹稿。思考一番後,就開始口授千百言。每次一篇作文結束,總覺得整個人很舒暢,有一種飄在雲端的感覺。時日一久,我便覺得厭煩了。雖說寫一篇作文對我而言不是什麼難事,但起碼也要凝神聚氣,佈局謀篇,耗費思力。於是我就以腦細胞傷亡過多為由開始在寫完作文後索要報酬。最終的議價是依據篇幅長短而給予三到五元的酬勞。但這些錢都是掛在賬上,留待日後結算。日後結算的結果也就是給了幾包零食了事。但不管怎麼樣,這倒真可以算得上是平生鬻文之始了。

最近幾年,我頗把讀書當成一件事去做。列書單、定計劃、寫札記。對於讀書這件事也漸漸有了自己的一些感受。這當然不是由於我讀了個向來被視為讀書的專業。因為當你身處其間的時候,你會發現“劉項原來不讀書”。這並非自矜之語,更非貶人之辭,實在是現實情況的真實反映。讀書這件事原本就與所學專業,所做職業關係不大。況且因專業、職業的需要而去讀書,則又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讀書。

現代人談到讀書,總是繞不開電子書與紙質書孰優孰劣這個話題。電子書輕巧方便,紙質書讀來更有感覺。於我而言,電子書也讀,紙質書也讀。前人有所謂“剛日讀經,柔日讀史”的說法,我以為讀電子書,還是看紙質書,也要視在何時讀何種書。諸如文學類的書籍往往在不長的篇幅中即能窺知作者情感的表達、思想的傳遞,讀者也往往能在極短的時間內把自己代入而引起共鳴。這樣的書通常看電子版。可以在坐車、如廁、排隊這樣不太完整的零散時間裡隨時打開手機軟件閱讀。至於學術專著則又不然。這一類書適合在有一大段可以伏案的時間裡讀紙質本。仔細琢磨著者思維的流動,論證的嚴密。我一般同時閱讀兩到三種不同類型的書,依據類型的不同而選擇讀電子書還是紙質書。一種類型的書讀完則換同一類型的書替補上去或改讀其他類型的書。

寫讀書札記也是最近這些年才有的意識。不少前輩學人在論及治學之法時都提到讀書札記的重要性,甚至認為學問的功夫就是在那些或長或短的讀書札記中練就出來的。不過對於我這樣的普通讀者而言,寫讀書札記則應當有一種更為實際的考量——不要讓讀過的書很快遺忘掉。雖說不為什麼的讀書固然很好,可是世間可樂的事情千千萬,既然耗費了時間和精力到一本書中,就應當要從這一本書中獲得些什麼,而不是讀過之後很快忘卻或者完全不知所云。我之所謂讀書札記不是好詞佳句的薈萃。當然這也可以是札記的內容之一。在我的札記中,或者對於作者所論內容有稱善處,則以自己的語言概括之。或者對於此一處內容有異議,則要前引作者之所論如何,後寫自己之看法如何。或者記錄前讀何書與此書有何相類或相悖處。或者讀完一篇一章或一本後進行整體性評述。經過這樣的思考和動筆,書中的內容往往印象深刻。即使日後依然會忘記,但好在還有形成文字的札記可以聊作回憶,不致印象全無。

除了寫札記,我還在讀書的過程中整理形成屬於自己的算不上嚴格意義的書目提要。一般而言,作者在自己的書中往往要稱引他人著述。或對某書內容做簡單性梗概,或引某書內容以證己書,或就某書內容提出批評。此時大可以將作者所提書目及其全部或部分內容抄錄下來。暇日多多翻閱。雖然沒有詳讀該書,不能有一個具體而微的瞭解,但大致也能部分或全部窺探到該書所講到底為何。倘若興致更深,也可把該書納入自己的書單之中。

也許正因為我把讀書看得太過於正經,所以我現在對於讀書可以說是興趣幾無。總是因著一些“不純”的目的去強迫自己讀書。我這個人生來多感,對於所經歷或見聞之人事,每每有用文字表達的強烈渴望。讀書一少,甚或完全停止讀書,那麼心中雖有萬千言想要傾吐,而筆下卻很難寫出一二字。這種如鯁在喉、吞吐不下的滋味實在不大好受。為了避免言不達意、落筆艱難的窘狀出現,有時不免要硬著頭皮逼自己去讀書。另一方面,讀書可以助長談資。每每在同儕面前引經據典、侃侃而談,不管他人作何想,我自己倒是頗為自得。

袁子才在《黃生借書說》中認為藏書富者往往不大讀書。信哉!世之有積書之習者未必有耽書之癖。我以前對於書籍是不大以為意的。賣給收破爛者多,予人者多,遺失者也多。近些年來,我頗懂得了一些斷舍離的道理,從前不忍棄之的東西很多也都捨棄了,卻唯獨對於書籍越發珍視起來,竟至於到了“不肯妄棄了一張紙”的地步。手頭的書也因此漸漸積聚得多了起來。可這些書大多都蒙了塵,所讀者可以說是寥寥。甚至有時我自己竟然都忘記了有某本書的存在。真是怪哉!

一歲將盡,新年將始。我想,我還是應該繼續帶著那些“不純”的目的勉力去讀手頭上那些蒙塵已久的書籍。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