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從農業倫理中短暫“出走”,它是華麗麗的大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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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軍力,唐朝不是最強;論疆域,唐朝也不是最大。可每每提起唐朝,我們又忍不住要用"大唐"、"盛世"去形容,總覺得它是那樣華麗、與眾不同。

是因為唐詩的絢爛嗎?是因為李白、杜甫、王維他們的光彩嗎?是因為女皇絕無僅有?還是因為楊貴妃的絕代風華?

應該都有吧!但我想,所有這些的源頭,是因為唐朝有一種生命的開闊,它彷彿從農業倫理中短暫"出走",出去度了一個假……

它從農業倫理中短暫“出走”,它是華麗麗的大唐


在農業倫理中,每個人的身份地位,從出生起就已經定好了。

如果你是皇帝的嫡長子,就被認定為皇位的合法繼承人;但如果是老二,就不要爭皇位,那違背君臣之道;而女子呢,要緊守"後宮不得干政"的原則。

這便是農業倫理中的等級差異,父子君臣、男尊女卑,一切都是穩定的,不容輕易打破。

可唐朝不是這樣,從初唐時,皇位的爭奪就異常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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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視劇《武媚娘傳奇》——張豐毅飾唐太宗

唐太宗是位了不起的帝王,開創了"貞觀之治",但他的皇位是通過發動"玄武門之變"得來的。在那場政變裡,他親手殺了自己的哥哥,也就是太子李建成。然後,他去向父親李淵"請罪",李淵一看,事已至此,只能把皇位交給這個"了不起"的兒子,自己退位做了太上皇。

唐太宗取得政權,用了很可怕的手段,把農業倫理中的父子、君臣關係完全打碎。他不相信"我生而為臣",而是相信"只要我足夠強大,你就應該服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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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唐玄宗之後,武則天也用殘酷的方法取得了皇位。她對自己的兒子,要麼流放、要麼廢除,絲毫不講母子之情,我們用今天的認知,都很難接受一個女性如此行事,這恐怕還是因為我們身上深深根植著農業倫理。

在唐玄宗和武則天身上,都有一種"物競天擇"的生命狀態,狹路相逢勇者勝,誰能適應環境誰就生存。這種生命狀態,可以叫豪邁,也可以叫殘酷。

因為"物競天擇"是在大自然中跟野獸搏鬥的過程,是一種來自遊牧民族的、血淋淋的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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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皇家李氏,正是漢族和鮮卑族的"混血"。唐高祖李淵,生母是鮮卑族人;唐太宗李世民,生母也是鮮卑族人;唐太宗的皇后長孫氏,還是鮮卑族人……

當遊牧民族的豪邁與殘酷,注入到漢民族的氣血裡,形成了不一樣的生命氣質。你說它殘酷也好,說它不講倫理道德也好,可是當他們在搏鬥中取得勝利,開創了屬於自己的時代,他們的生命綻放到了極致,是華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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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業倫理中,非常注重一個人的家庭屬性和社會屬性。

你生下來就是別人的孩子;長大後會成為別人的丈夫、別人的父親;如果步入仕途,又會成為別人的臣子;在社會里,你還是別人的同事、鄰居、朋友……從小到大,你都生活在情感聯繫裡。

但是,人情越豐富,自我就越少。人情溫暖,會讓人缺乏面對自己的機會。

而唐朝是一個特別的時期,個人可以把自己解放出來,成為純粹的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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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劇《李白》劇照

在唐詩裡,你會發現,詩人們總是走向大山、走向高峰,去和山川對話,跟月亮對話,甚至跟宇宙對話。

初唐時期的陳子昂,發出了"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的感嘆,如果在農業倫理中,他寫不出這樣的詩句。你想啊,擁擠的人群裡,你會說"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嗎?糾纏於人情中,你會孤獨地"獨愴然而涕下"嗎?

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被稱為"孤篇壓全唐",人們都說這首詩裡有一種宇宙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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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他說"月照花林皆似霰,空裡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在白色月光的照映下,原本鮮豔的花林變成了銀白色,原本存在的霜和沙,也感覺不到了。張若虛濾掉了色彩,又抽空了原本存在的東西,把我們帶進一個空白、空靈的狀態。

在這個狀態裡,什麼都沒有了,只剩下張若虛自己,剩下他獨自面對宇宙,他發出了"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的疑問,誰是第一個在江邊看月亮的人?江月又是何時第一次照耀了人類?

類似的"宇宙之問"在春秋戰國時出現過,就是屈原的《天問》:"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天地尚未成形之前,是從哪裡產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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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屈原之後,沒人再問了,因為農業倫理把人拉了回來。在農業倫理中,關心這些是沒用的,只要關心家人、把日子過好就行。

所以漢樂府裡會說"棄捐勿複道,努力加餐飯",直面溫飽;而到了唐朝,這種問題又回來了,"江畔何人初見月"關心的不再是人間,而是生命的本質。

在李白身上,我們也能看到這種"出走"。

李白的詩裡,很少寫家人,寫朋友的也不多。人們總說杜甫寫了很多思念李白的詩,但李白思念杜甫卻稀有。其實強求他們在友情上平衡並沒有意義,他們本就是兩個相當不同的生命,杜甫在農業倫理中,而李白"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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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寫過"中華第一思鄉詩":"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靜夜思》)既然如此思鄉,為什麼總也不回鄉呢?他有自由,也不缺錢,偶爾回去一趟應該不難。

可他就是要把自己放逐在異鄉,東奔西走,不讓任何一個異鄉親切起來。因為一旦親切了,就會回到農業倫理,就會被人情關係牽絆。

比起家人、朋友,李白似乎更喜歡和宇宙對話,"五嶽尋仙不辭遠,一生好入名山遊。"他總說自己在找"仙",這個"仙",也許就是他心裡完美的自我。這種尋找是孤獨的,也是驕傲自負的。

李白當然也喜歡交朋友,只是唐朝這些"大咖"交朋友的方式,跟農業倫理中的朋友關係也不一樣。就像王維寫的那樣:"下馬飲君酒,問君何所之? 君言不得意,歸臥南山陲。 但去莫復問,白雲無盡時。"(《送別》)你不得意、想要歸隱,我也不多問,只飲酒相送。如此灑脫,絲毫沒有小家子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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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時,統治階級會讓知識分子,跟隨開疆拓土的軍隊到塞外去,所以產生了很多邊塞詩。

當詩人把生命帶到了荒漠,才會寫出"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才會寫出"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才會寫出"瀚海闌干百丈冰,愁雲慘淡萬里凝。中軍置酒飲歸客,胡琴琵琶與羌笛。"

如果在城市裡,在農業田園裡,寫不出這樣的遼闊,寫不出這樣華麗的生命體驗。

從人群裡獨立出來,到廣闊的空間裡去,重視自我生命的完成,這是屬於唐朝的華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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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業倫理中,大家喜歡共同性,害怕特殊性。於是,樸素、勤儉成為美德;而美成為一種騷動、一種不安分。多擦一點粉,多戴一些首飾,就會被議論,會被"十目所視、十手所指"。

漢樂府的《陌上桑》裡,採桑女秦羅敷違背了農業倫理,把自己打扮得很美:"頭上倭墮髻,耳中明月珠。緗綺為下裙,紫綺為上襦。"

結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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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路的人看見她,放下擔子注視;年輕人看見她,脫帽重整頭巾,希望引起她的注意;耕地的人忘記了耕地,鋤地的人也忘記了鋤地。

"行者見羅敷,下擔捋髭鬚。少年見羅敷,脫帽著帩頭。耕者忘其犁,鋤者忘其鋤。"

(《陌上桑》)

這不就是引起了騷動,被"十目所視、十手所指"嘛!

今天的社會,其實還有來源於農業社會的世俗倫理,對個人有很多束縛。但是在唐朝,美屬於個人化的東西,別人怎麼看並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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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都知道唐朝女性的服裝是什麼樣子,都知道她們是如何展示自己身體的豐腴和美麗。一位唐朝詩人偶逢美麗少女,便寫到:"日高鄰女笑相逢,慢束羅裙半露胸。莫向秋池照綠水,參差羞殺白芙蓉。"(周漬《逢鄰女》)

詩中少女穿著"半露胸"的衣裙出門,既沒有刻意打扮,又豪無做作之態,讓人覺得那麼大方自然、無拘無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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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農業倫理佔主導的社會,從來沒有那樣大膽的服裝。你看,出現在宋朝詩歌裡的少女,完全是另一番樣貌:"娉婷遊女步東園,曲徑相逢一少年。不肯比肩花下過,含羞卻立海棠邊。"(陳鬱《東園書所見》)她顯得嬌羞而膽小,不敢與少年正面接觸,這是時代給兩個少女造成的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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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不僅追求美,也感大聲讚揚美。生活上的奢侈,生命中的華麗,他們都敢於誇耀。"雲鬢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度春宵"的美輪美奐,"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的一擲千金,這樣的詩句帶著一些貴族的味道,在農業倫理中是很難出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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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的風格,違背了我們熟悉的農業倫理,所以我們覺得它與眾不同。

但是,就好像度完假遲早要回家一樣,我們的文化正統是農業倫理,所以最後人們還是要回來,安分地遵循農業倫理。

可不得不說,能度假的日子少,於是回想起來,它總是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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