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適 （IC photo/圖）
胡適娶了個小腳的女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禮的伴娘叫曹誠英，是胡適的遠房表妹。大約見了這個清秀的、充滿新文化思想的伴娘，胡適之心中暗暗叫苦：新娘子為什麼不是她？大約，現場兩個人眉目傳情，已有個什麼默契。後來，胡適在杭州煙霞洞休養，兩人幸福地同居了三個月。這是胡適婚後六年發生的事情。
曹誠英一生沒有再婚（在認識胡適之前曾有過一段短暫的婚姻）。正像人們說的那樣，這個痴情的、剛烈的女子，為了這三個月，付出了一生。煙霞洞歸來後，曹誠英發現自己懷孕了，後來被迫墮胎。
胡適是不可能離婚的。原配夫人叫江冬秀，她拿起一把菜刀說，你要再敢說“離婚”二字，我就先把你的兩個孩子殺了，然後自殺。胡適於是長嘆一聲，只好認命。
在胡適之去臺之前，他們還有過一段接觸，這就是曹誠英去美國讀碩士的時候。大家說，他們偶然又遇到了一次。我卻不這樣認為。我想，也許胡適曾經給過幫助的，覺得欠這個女人太多。胡適曾任國民政府駐美大使。
胡適1962年在臺北去世。我們不知道，曹誠英在得知胡適去世的消息後，會有怎樣的想法。我們只知道，這個中國第一位農學教授，拿出自己全部的積蓄，兩萬多元，交給當地政府，讓他們在一條小河上修一座橋。
在安徽績溪，胡適的上莊村，曹誠英的旺川村，相隔幾里，中間隔著這條小河。按照民間迷信的說法，鬼魂怕水，遇見水就縮回去了。那麼曹教授修這座橋，是不是企盼胡適之魂兮歸來？一個女人的痴情、堅守，叫筆者行文於此，潸然淚下。一個女人心中那海洋般的情感潮汐，以及緘默一生的矜持力量，令人顫慄。
曹誠英先後在許多中國名校擔任過農學教授，一生中有著許多教學成果。她於1973年去世於上海。按照遺囑，她的簡易的墓頭，直頂著那座小橋。那情形，就像那些古代的女子，黃昏時分守在村口，等待自己遠行的男人歸來一樣。
我是在一個暮春的日子裡，從曹誠英先生的墓前經過的。狹窄的墓園，黑色的墓碑，陪同我的績溪的朋友說，曹誠英這是在村口守望，眼巴巴地等待著胡適之歸來。
我說，這話是對的，但這話只對了一半。我站在墓碑前的感覺是，上面說的是她修橋時的想法，而當墓碑立在這裡時，她的想法變了。她靜如處子，緘默地注視著道路，注視著橋，注視著橋和道路連接的上莊村和旺川村。那一刻她眼神中充滿了冷漠，包含著對世界的失望，對一個男人的蔑視。
不管胡適之、曹誠英先生同意不同意我的這句話，我的感覺是，他們可能因為我的這句話得到解脫。
高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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