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看他今夜一襲裝容,倒很是俊朗,眉宇間也是不同於其他男子,有一般自然態度,卻也叫人別有一番感覺,今日原本是為了解悶,不想遇到這樣的人物,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暗暗的欣喜。

衛箕子很沉默,如果不是我先說話,他是不開口的:“這口哨亦稱嘯,乃女子所愛。當日周幽王另結新歡,申後失寵,退居冷宮,故作《鄴鳳北風》,收錄於《詩三百》中,詩中就有提及長嘯解憂。彈琴復長嘯之語。我漢家諸才女的詩賦,也多涉及。但男子中,或鮮有之,公子一堂堂鬚眉,怎麼喜歡吹它?還這般精通,妙聲迴轉。”

他依然是冷漠的表情,開口:“我的母親喜歡,所以我也喜歡。”芸阿哈哈大笑,“這是什麼道理呀!”少夫輕推她一下,“說什麼呢!”我沒理她兩個,只是向他笑說:“不知衛郎會彈琴嗎?”他點點頭,整衣坐下,聽得出,他在彈《高山流水》。

這《高山流水》曲分九部分,多變而連貫,連貫而不同,心懷天地,志在高遠,我是彈不出的。看著他漸入佳境,我連連點頭。月光下,那清秀而不落俗的臉龐,那溫柔而不失剛勁的十指,那冷冷的而透著靈氣的琴絃,合為一體,如水裡霧裡般的夢幻,美不可言。好希望,《高山流水》的曲子再長一些,長到永遠彈不完!

若言琴上有琴聲,放在匣中何不鳴?若言聲在指頭上,何不於君指上聽?琴聲不在於琴,不在於指,而在於指弦相應。心絃相合,情弦相依,萬物向溶。而他,正做到了這些。我第一次深切的覺得,除了父親之外,我還有個欣賞乃至佩服的人!

我想,我大概永遠都不會忘記,這時這刻,月光下那張清秀而不落俗的臉龐。

有些人白髮如新,而我和他則是青蓋如故,在我的眼裡心裡,孫豫幾乎不及他的萬分之一。這日,我們到很晚才散去。如我所料,又被母親教育一回。直到子時三刻,才準我回房休息。

然而,我是睡不著的。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青青子佩,悠悠我思。輾轉反側,寤寐思服。月光下那張清秀而不落俗的臉龐,在我的腦海中已然揮之不去。看看跳動的燈光,我忽然很想跳舞。

平時我是不敢跳舞的,母親說跳舞是卑賤的人才做的事,它只屬於趙飛燕姊妹那樣的媚主紅顏,母親說我是公候千金,不能自降身份。一向偏愛我的父親,也說不準我學這個。漸漸地,我喜歡在夜深人靜時學舞自娛。沒有人欣賞,沒有人讚歎,隨心而舞,隨意而動,優哉遊哉,好不灑脫。

衣袂輕飄,燭光耿耿,此刻,我彷彿遺世而獨立。白天的提親,世間的紛繁,與我無關,與我無礙。

叩門聲讓我的舞步靜了下來,二妹王曄從外面走進來,“姐姐,好興致啊,這麼晚了,還獨自跳舞。”我拉曄坐下,“突然起興,自誤而已。不早了,怎麼還不睡?”曄的臉色很難看,抬眼看向我,道“睡?試問姐姐,我怎麼能睡得著?自己喜歡的人,卻向自己素日最尊重的姐姐求親,我如何睡得著?”我怔了一下,“曄,你喜歡孫豫?”

曄冷笑一聲,“姐姐這麼聰明,成日裡原是不同於我等,世事姐姐的心裡就如同明鏡一般,會看不出來?姐姐,你是父親的心頭肉,母親又是正室夫人。你在家說一是一,說二是二,我有什麼?我的父親對我不冷不熱,我的母親是卑微的小妾,我生來便低人一等。說句實話,姐姐的兩個貼身丫頭,都比我和三妹體面!平日那些奴僕見了她兩個反要拱手哈腰,見了我和三妹妹卻是待理不理的,好不好了,還要受他們的閒氣。聽著我們也都是安漢公府上的主子小姐,千金貴重,可我的苦你們怎麼知道!姐姐在天上,我們在地下,你天上的千金,何必再來奪我的所愛!”

曄說到一半,已經落下淚來,我一見她哭,便手足無措。“曄,別哭——曄——我——我沒有要奪你什麼呀!”曄忽然拉住我的手,“姐姐,我知道你對妹妹好,你把他讓給我好不好?姐姐,你眼光高,我知道你看不上他,可我喜歡,你把他讓我吧姐姐!”

我有些不知所措,“曄,我是不會和你爭孫豫的,可這種事情,不是我想讓給你就能讓給你的呀。今日我當眾拒婚,已經表明立場,可是以後的種種,本菲我能左右。曄,你素來是個聰明的,你該明白。”曄看著我,眼神中滿是期盼,我無法抗拒這誠摯的請求,更無法不理會那點點的淚光。我心軟了,無論多難,我願意試著幫她,“如果不成,請你不要怪我。我會盡力幫你得到他的。”

曄破涕為笑,“謝謝姐姐,我就知道姐姐待我好!”這夜,曄留下和我作伴,姐妹倆同被而眠,真的好幸福。我告訴曄,我看上一個少年,他不如孫豫好看,但讓我感覺一見如故。

曄很高興,或許該叫它放心。如果,所有的一切可以向我們預期的方向發展,那該是多好的結局。

月在中天,星於河漢,夜已靜,人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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