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庸》“ 其次致曲,曲能有誠”裡的“曲”到底指什麼?

之前我寫了《中庸》的第二十八章的一篇文章:完全背道而馳的翻譯!——《中庸》裡讓我笑出腹肌的解釋(六),講到從第二十一章到第二十七章沒有“子曰”,基本就是子思的個人觀點和聽後感了。你完全可以從字裡行間感受到子思有“道家思想”,開始玩一些玄虛的措辭。現在來談談這幾章的內容,特別是“其次致曲。曲能有誠”裡的“曲”到底指什麼?

二十一章:「自誠明,謂之性;自明誠,謂之教。誠則明矣;明則誠矣。」許多翻譯把“性”解釋為“天性”,但這句裡的“性”和“教”在《中庸》開篇第一章第一句就解釋了: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注意這兩句話裡“之謂”和“謂之”的區別,前者的“謂之”是“稱之為”的意思,後者的斷句應是: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那麼“天命”是什麼呢?就是“上天賦予的使命”。因為在第十七章孔子讚揚“舜”的時候做了個總結:故大德者必受命,受什麼命呢?當然就是“天命”。所以《中庸》一開始就“開宗明義”,這句應解釋為:

“上天賦命”的叫做“性”,按照“天命”去行事的叫做“道”,修行“天命之道”的叫做“教”(教化)。

“自誠明,謂之性;自明誠,謂之教。誠則明矣;明則誠矣。”就該解釋為:從忠厚誠心到明白事理叫做“性”(天命使然),從明白事理到忠厚誠心叫做“教”(後天學習達成)。忠厚誠心即可做到明白事理,能明白事理自然也就忠厚誠心了。

二十二章:唯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能盡物之性,則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則可以與天地參矣。

這段可以和第十二章“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婦;及其至也,察乎天地”對應,君子之道的最高境界就是“聖人”,達到極至就能洞察(通曉)天地。故二十二章釋義如下:

只有用天下最忠厚誠心的態度去行事才能完成上天賦予他的“使命”,能完成自己的“使命”自然就能使他人完成“使命”(即自己盡天命後能讓其他人“人盡其責”),接下來就能使“物盡其用”,於是可以幫助天地來教化、養育萬物, 就可以和天地並列了。(參:並列,參天大樹)

二十三章:其次致曲。曲能有誠。誠則形。形則著。著則明。明則動。動則變。變則化。唯天下至誠為能化。這段是我要討論的重點,先看傳統解釋:比聖人次一等的賢人致力於某一方面,致力於某一方面也能做到真誠。做到了真誠就會表現出來,表現出來就會逐漸顯著,顯著了就會發揚光大,發揚光大就會感動他人,感動他人就會引起轉變,引起轉變就能化育萬物。只有天下最真誠的人能化育萬物。為什麼會把“曲”對應成“賢人”呢?且看所謂的註釋——其次:次一等的人,即次於“自誠明”的聖人的人,也就是賢人。致曲:致力於某一方面。曲,偏。(還有其他把“曲”解釋成“曲折”的,我就懶得反駁了)

上述的分析確實也是從邏輯出發的,只不過發生了點邏輯偏向,不夠精準,所謂差之毫釐,謬以千里。第二十二章的開頭和第二十三章的結尾都有“唯天下至誠為”,前者跟的是“盡其性”,後者跟的是“能化”。因此,這兩段的主導者都是“唯天下至誠為”,可見“曲能有誠”是“唯天下至誠為”化育的結果。其次確實是次一等的意思,但針對的是“不明不誠”的人,不明不誠的人才被稱之為“曲”。前面已經說了“誠”和“明”是相輔相成的,達到最高境界那就是“至誠”和“至明”。那麼“曲”就是還沒達到“至誠”的人,何故不是次一等的“賢人”呢?因為“自明誠,謂之教”,通過後天教育明白事理從而達到誠的人,就是願意接受教育的人,這樣的人中間自然包括賢人,二十二章裡“則能盡人之性”的“人”也包括賢人。這兩章的意思都是在講達到最高境界的“聖人”對其他的人和萬物的影響力,在二十二章裡的人和物是可以被教化和養育的,二十三章裡的人就屬於難以“教化”的那種了。都是從邏輯來推斷“其次致曲”,憑什麼我的理解就更合理呢?

首先,“致”在這裡解釋為“送達”或“及至” ,也就是“接下來輪到‘曲’這種人”的意思。這“曲”到底指什麼人呢?“曲”字最初是一個“L”型的曲尺狀物品,自然最早是彎曲之意。“曲”的反義是“直”,直則易通,曲則難通。相對於前面能教化的人,曲就是指那些難以教化的人。這裡的“曲”就是莊子的著作《秋水》裡的“曲士”:“曲士不可以語於道者,束於教也。”莊子是向來看不慣孔子的,雖然他出生在孔子死後一百多年,但在他的文章裡處處懟孔子,這篇就順帶諷刺孔子是井底之蛙,如同河神見到海神。為何不能同“曲士”論“道”呢?因為他們被禮教束縛得太重了。放到今天來講,就是各種“腦殘粉”或“一根筋”式的人物,《秋水》裡的“曲士”就是“鄉曲之士”,是指那些見識淺陋的鄉曲書生,多半也是在影射孔子。

但《中庸》作者子思(或儒家弟子)是孔子之孫,當然是尊崇孔子的,這裡的“曲”就是指那些難以“教則明、明則誠”的人。這樣的人只有通過聖人“至誠的行為”去“感化”他(唯天下至誠為能化),讓他(曲)能開始漸漸有“誠”(曲能有誠),當“誠”的品質成形之後(誠則形),“誠”的品質在他(曲)的身上就開始顯現了(形則著),開始“明白事理”了(著則明)。明白事理之後就會行動起來(明則動),行動之後他原來“曲”的本性就改變了(動則變),變了之後就被完全教化為“誠”了(變則化)。

然後就是第二十四章:至誠之道可以前知。國家將興,必有禎祥;國家將亡,必有妖孽。見乎蓍龜,動乎四體。禍福將至,善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之。故至誠如神。這段意思比較簡單,不作過多釋義了。總之,將“誠”拔到了一個通天徹地的新高度。從第二十章《哀公問政》的末尾“誠者,天之道也。”一直到二十六章幾乎都是在說“至誠”這件事。

“其次致曲。曲能有誠。”各位明白了嗎?在大教育家孔聖人眼裡,“至誠”的聖人是能感化一切人的(有教無類),哪怕是“曲類”!這就有點像基督教的“耶穌”了,只要同為人類,人性和文化終有其相通之處。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