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我們來說,“中國”之名,自古有之,至遲在西周初期,“中國”就作為一個固定的詞組出現了,秦漢以後,逐漸成為了中原王朝的自稱。
有意思的是,在古代,“中國”這一叫法竟然不是我們的專利,別的不說,同為四大文明古國之一的古印度,也曾經自稱為“中國”。
01
法顯,東晉人士,中國第一位西行前往印度取經,併成功返回的高僧。
與唐僧一樣,法顯回國後也寫了本遊記,叫做《歷遊天竺記》,又名《法顯傳》,書中有著這樣的記載:
“從是以南,名為中國。中國寒暑調和,無霜、雪。”
“中國寒暑均調,樹木或數千歲,乃至萬歲。”
“度河南下一由延,到摩竭提國巴連弗邑。……凡諸中國,唯此國城邑為大。民人富盛,競行仁義。”
以上內容中所提到的“中國”,指的不是古代華夏,而是法顯根據梵文詞彙——“天下中央”翻譯過來的,其具體地理範圍涵蓋喜馬拉雅山脈以南,溫迪亞山脈以北的廣大地區 ,在我國古代文獻中,一般把這裡稱為“中天竺”,而在古印度人的眼中,這就是他們的“中國”,其他地區一概被視為“邊地”。
當法顯歷經千難萬險到達印度後,當地的僧人詫異地問道:“汝從何國來?”
法顯回答:“從漢地來。”
僧人們隨即驚歎道:“奇哉!邊地之人,乃能求法至此!”
“中國”、“邊地”,這就是古印度人的天下觀,看上去與我們是不是頗有幾分相似?
世界上的很多文明,幾乎都產生過以自我為“世界中心”的觀念,這是由當時的科技水平、天文知識和地理環境等因素決定的,連小小的夜郎國都自視甚高,敢於漢朝相提並論,更何況印度?
中國既然能發展出以儒學經典為基礎的“華夏中心論”,印度當然也能在佛教思想的影響下發展出“天竺中心說”,甚至後來,歐洲國家也有自己的“西方中心論”。
不過,當這些持有各自“中心論”的國家開始交流,甚至較量競爭時,就需要憑實力說話了 。
“天竺中心說”與“華夏中心論”就是如此。
02
先秦時期,中國人往往把中原各國統稱為“諸夏”;同樣,古中天竺地區,也把分佈在這裡的大小各國喚作“諸中國”,其中,釋迦牟尼誕生之地——迦毗羅衛國更是被視為“世界的中心”,而諸如華夏之類的“邊地”則是無佛無菩薩、百姓愚鈍無慧根的“蠻夷”之地。
然而,不過百年,事情就迎來了逆轉。
公元4世紀末,北魏的宋雲一路西行達到烏萇國(北印度古國),在向該國國王介紹華夏的歷史以及北魏的情況後,烏萇國國王感嘆道:“若如卿言,即是佛國,我當命終,願生彼國。”
連佛國中心的國王都不得不承認,此時的中國不再是荒蠻的“邊地”,而是已經發展成為一個令人心生嚮往的強大“佛國”。
而這一切,與印度的貴霜帝國走向衰亡,北魏日益興盛密切相關。
隋唐時期,印度的佛教中心早已名存實亡,取而代之的是新的佛國之地——華夏,梵文中的“中國”一詞隨之消失,中天竺從此以後也只會是“中天竺”了。
不過,故事到這還沒結束,4個多世紀以後,本已結束的“稱謂之爭”突然又被歐洲人橫插了一腳。
03
13-14世紀,正是蒙古帝國的黃金時代,隨著蒙古鐵騎的西征,東、西方文明的交流日趨頻繁。
但是,由於對東方地理與歷史缺少足夠的認知,歐洲人對“中國”的理解,既模糊又混亂。
他們不僅把中國北部稱為“契丹(Katay)”,中國南部稱為“蠻子(Manzi)”,甚至還一度還把中國視為“印度”的一部分來看待。
比如,14世紀初,繼馬克·波羅後的又一意大利探險家鄂多立克,他沿著海路東行,抵達中國南方口岸後,在遊記中寫下這樣的句子:
“在我東航大洋海若干天后,我來到我們稱之為上印度 (UpperIndia)的著名蠻子 ( Manzi) 省。”(《鄂多立克東遊錄》)
無獨有偶,同時代的意大利人約翰· 馬黎諾里,他曾帶領教皇派遣的使團訪問中國,然而,即使是這樣一位“官方”人物,也是稱中國南方為“大印度(The Greatest India)”。
由此可見,在中世紀歐洲人的心中,“印度”泛指遠東地區,而中國南方,則被視為“印度”大區中最大、最核心的地方。
也許是因為最開始與歐洲國家通商貿易的國家是印度,並且從地理上看,印度距離歐洲也更近,所以,“印度”變成了東方的代名詞,把遠東地區統稱為印度也成為了習慣。
所以,當中國取代印度,成為歐洲人最大的貿易伙伴後,這一誤解也仍然沒有完全消除,直到17世紀,“上印度”、“大印度”等叫法仍不時出現,真的是不得不令人感嘆“習慣”的力量。
-法顯(東晉),《歷遊天竺記》;
-楊曉春,“‘中國’和‘印度’”,《學術研究》,2005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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