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妹妹跟我視頻聊天說，清明節快到了，她昨晚夢見父親了……妹妹話音未落，頓時勾起我痛苦的回憶。一時間，我們姐妹倆哽咽無語，只顧隔屏默默地流淚。今天，我思緒萬千，百感交集，想起父親平凡而艱辛的一生，老人家生前的往事，猶如過電影一樣，一幕一幕浮現在我的腦海……
父親家中兄弟姐妹很多，爺爺奶奶生育了五男二女七個孩子，在那個吃不飽的年代，困難程度可想而知，父親求學時，吃過澱粉饃（玉米棒芯子磨的粉，蒸的饃），吃過菜蟒（南瓜葉子蔓子兌了一點點麵粉蒸的巨大菜糰子，又苦又澀，不扛餓）。再苦再難，他都不言苦。他知道，這學習的機會來之不易。父親學習成績一直很好，家裡也沒有讀書人，所以，他才得以一直讀到高中，參加高考。在學校，父親總是名列前茅。高考填報志願時，老師說他成績好，就為他填報了當時的北京郵電學院，但天不遂人願，父親的成績與所填志願只有六分之差，便與大學夢失之交臂，倒是成績差很多，填報了低志願的同學們，一個個步入師範院校或其它普通大學。
不知當年的志願填報有何規定，反正父親沒被其它院校錄取，校長和班主任愛才心切，步行二十多公里，親自到家裡來，勸父親復讀。可是，因為爺爺奶奶年邁，當家的大伯說，如果復讀，家裡供不起；回家來，家裡還能多一個勞力，所以，大伯父死活不同意父親去復讀。看著校長和老師悻悻而去的背影，一向木納寡言的父親，一個人躺在圈養牲口的破窯破窯洞裡哭了，這對於父親來說，簡直是迎頭痛擊，父親的大學夢就這樣被生生扼殺了。
儘管如此，父親仍對大伯父尊敬有加，從無抱怨。他對媽媽說：咱們這一大家子，差不多二十口子人，大事小情，都需要大哥操心，他有難處，我不怪他。
後來還是這位校長，寫了一封推薦信，父親最終成了一名代課教師。因為六十年代初，高中生也很稀缺，父親去了一個村子，教一年級到五年級的全部課程。那時，週末還是單休，週一到同六，他和學生一樣住在學校，只有週六晚上才回來，我們早早在村口接父親，時間久了，一聽到自行車鈴聲，就知他回來了。
感謝國家政策好，父親後來也轉正了，成為了有正式編制的人民教師，後來做了校長，但是依然沒有離開講臺，教書四十二年，一直工作到六十歲退休。一直教的課，很受師生的尊重和愛戴，成績也總是在全鎮名列前茅。逢年過節，信件，明信片，掛曆等，總會飛到他的面前，那是遠方的學生寄來的；而附近的學生常常會親自到家裡來看望他。
父親對學生很嚴厲，要求特別嚴格，尤其那些調皮搗蛋的男孩子，不怕父母，就怕父親叫他，而這些調皮搗蛋的學生，步入社會後，跟父親更親熱，在大街上碰見了，總會老遠打招呼，會熱心的想幫父親做這做那，我想，這正是父親人格魅力所在。
父親酷愛傳統文化，我們姐弟四人的名字全部出自《詩經》。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我們做完作業後，愛給我們講故事，牛郎織女，武松打虎……白天教我們看雲識天氣，晚上教我們辨認星星等。在那個物質極度匱乏的年代，父親給了我們豐富的思想和知識的啟迪，也給我們的童年增添了無窮的快樂。
在我十歲那年，我的大妹不幸夭亡，那是我們家一段黑色的記憶，最痛苦的莫過於中年喪女的父母。父親，一個七尺男兒，再苦再累再難熬的日子，都是笑著面對，沒掉過一滴眼淚，可這次面對喪女的巨痛，他再也難忍悲慟……好多天了，總是在灰濛濛的早晨，蹲在院子的棗樹下，把頭埋在雙臂間，一個人痛哭起來，至今，我都忘不了父親抽動肩膀的心酸一幕……
後來，隨著改革開放，國家的政策越來越好，家裡的生活條件也不斷的改善，我們姐弟三個長大成人，先後成了家，父親也光榮退休，可是本該頤養天年的父親，卻在退休後第二年，罹患腦梗八年，病魔纏身，於2013年4月18日去逝，享年七十歲。
含淚寫下以上文字，是為了不能忘卻的紀念。這只是父親生命歷程的一隅，還有好多可歌可泣的感人故事。父親的一生，是平凡的，他和大多數父親一樣，默默無聞，只知付出，從不享受。但他在兒女的心中，卻是最偉大的父親。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父親啊！三尺講臺，您傳道授業解惑；一方黑板，您培育桃李芬芳。您一生雖無波瀾，卻把自己的畢生精力，奉獻給了農村的教育事業。
大雪無痕，大愛無聲，您把全部的愛和溫暖，給了自己的兒女，唯獨辛苦了自己，吝嗇了自己。忘不了，春暖花開時節，您帶我們去地裡挖野菜，順便叫我們認識植物，花卉；忘不了，炎熱的夏天，我們睡下了，您搖著大蒲扇，給我們驅蚊蟲，送涼爽；忘不了，豐收的秋季，你週六回來，帶我們幾個一起去收莊稼，摘蘋果；忘不了，寒冷的冬夜，我們睡下了，您給我們蓋好被子，在爐子旁邊翻烤我們溼透的布棉鞋……這一幕幕溫暖的畫面，彷彿就在眼前，卻又那麼遙遠。
而今，女兒漂泊在南國深圳。在今年這個不同尋常的日子裡，在清明節前夕，我為天堂的父親寫下這段文字，聊表紀念，惟願父親在天堂裡，沒有煩憂，唯有安好。沒有病痛，唯有安康！
安息吧，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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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即日起，推出“清明思親”系列作品 ，敬請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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