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畔詩派的情詩與古典愛情詩的關係

處於五四運動時期,出現了一群專門寫情詩的詩人群體——湖畔詩派。湖畔詩派天真、浪漫,他們所創作的情詩不同於以往詩歌的風格。與中國古典詩歌相比較,湖畔詩派有著其自身的特點,但也不能說與古典詩歌毫無關係 。

湖畔詩派是由應修人、汪靜之、潘漠華、馮雪峰四人組成的一個詩歌團體,他們效仿英國十九世紀英國浪漫主義作家湖畔派三詩人華茲華斯、柯勒律治和騷塞的風格,以中國的湖畔派詩人自居

湖畔詩派最有特色的作品便是情詩了。然而,仔細與中國古典詩歌對比一下,便會發現其獨特之處以及其與古典詩歌之間的聯繫。

湖畔詩派的情詩與古典愛情詩的關係


經過了五四運動的洗禮,當時的人們普遍追求戀愛自由、個性解放。於是,這一群年輕的詩人也不例外,他們使用大膽的筆觸,寫出了許多率真的情詩。對於當時而言,這種情詩是少有的。如廢名所贊:“只覺得這裡有朝氣,這裡好像真有手裡底喜悅,足裡底喜悅,眼裡底喜悅,發裡底喜悅”,“詩裡的空氣如此,寫詩的文字如此。”

從古至今,描寫愛情的詩不在少數,但是正如朱自清在《中國新文學大系·詩集》的導言中對湖畔詩人的愛情詩所做的評價:“中國缺少情詩,有的只是‘憶內’,‘寄內’,或曲喻引指之作;坦率的告白戀愛者極少,為愛情而歌詠愛情的更是沒有”,而在新詩的創作隊伍裡,“真正專心致志做情詩的,是‘湖畔’的四個年輕人。”

湖畔詩派的情詩與古典愛情詩的關係


朱自清先生的這幾句話不僅給予了湖畔詩派高度評價,同時也表現了湖畔詩派與過去詩歌的不同之處。

中國新詩之所以與中國古典詩歌呈現大不同,很大程度上在於中國新詩具有“現代性”特徵。自胡適的白話文運動以來,文學創作也趨於白話化,詩歌也一樣,開始擺脫過去的文言體,擺脫詩歌的格律。這是形式方面與古典詩歌的區別。

應修人《妹妹你是水》:“妹妹你是水/你是清溪裡的水。/無愁地鎮日流,/率真地長是笑,/自然地引我忘了歸路了。/妹妹你是水/你是溫泉裡的水。/我底心兒他盡是愛游泳,/我想撈回來,/燙得我手心痛。/妹妹你是水/你是荷塘裡的水。/借荷葉做船兒,/借荷梗做篙兒/妹妹我要到荷花深處來!”

湖畔詩派的情詩與古典愛情詩的關係


整首詩都不像過去的律詩和絕句,沒有對仗,也沒有押韻。過去的文言詩精煉、凝練,幾乎沒有多餘的詞語,同時注重用典。而這裡的情詩用白話文寫作則多了許多虛詞、語氣詞等,偏向口語化。因此,形式上與過去的詩歌不同。

由於處在新詩的“少年”階段,湖畔詩人自然也不能免俗。他們仍然秉承作詩如作文的觀念,以文入詩,大量使用散文式句式。因而敘事性強,故事性強。如果把某些篇目橫排,可以說就是一篇短篇記敘文。

例如:“妹妹都嫁了,/嫂嫂常怨我:/我已恨煞這悽清的家了/攀--藤,披--荊,/你這樣愛惜我,我要和你一起兒歸去了!/這一顆緊鎖的芳心呀,/要為你,要為你展開了”(應修人《花蕾》)

湖畔詩派的情詩與古典愛情詩的關係


這首詩通過敘述妹妹已嫁、姐姐埋怨,然後引出“我”對那男子的愛。直白,大膽開放。詩中夾雜敘述、對話,個人獨白,與傳統意義上的詩很不一樣。

除此之外,在語言上,湖畔詩派的情詩也顯得更加奔放、熱烈。這與古典詩歌相比也是有所區別的。

例如,馮雪峰《孤獨》 :“ 哦,孤獨,你嫉妒的烈性的女人!/你用你常穿的藏風的綠呢大衣/蓋著我,/像一座森林/蓋著一個獨棲的豹。/但你的嘴唇滾燙,/你的胸膛灼熱,/一碰著你,/我就嫉妒著世界,心如火炙。”

湖畔詩派的情詩與古典愛情詩的關係


“嘴唇滾燙”、“心如火炙”,在湖畔詩人這裡,自我的情感凸顯,不再像過去《毛詩序》中所說的:“發乎情,止乎禮義。”過去重視“禮義”的態度後來發展成為“文以載道”的觀點,使得在禮教繁盛的時代裡,個體的情感普遍成為“禮義”的附庸,失去了其固有的本體性。

而五四時期是一個抒情時代,個體的自由解放使得自由抒情成為可能。湖畔詩人通過詩歌大膽地抒發自我,這個“自我”,是文本外的真實詩人在詩歌世界中的代言人,是個性解放,思想覺醒的抒情自我。而中國古典詩歌的愛情詩在抒發詩人自身對愛情的追求中則沒有如此地坦露,像是戴著一層面紗,不能完全說透。

湖畔詩派的情詩與古典愛情詩的關係


湖畔詩派這一群人,處於當時思想不斷解放的新時代,並且他們對西方文化以及外部世界瞭解地更多,那麼便會不自覺地向外部世界學習。在當時倡導自由戀愛的理念的同時,再加上他們自身處於年輕時期,對於愛情等更是充滿了美好向往。

於是,寫情詩對於他們而言也是一個不斷地盡情表達自我感情、凸顯自我的過程。但是這種表達表現得更為直率、大膽。這與過去的那種委婉、含蓄是不同的。同時,這幾個詩人較少受到舊思想和世俗的影響。

雖然湖畔詩派的情詩與中國古典詩歌有許多不同的地方,但是二者之間也不能完全割裂開來。像《詩經》裡也不乏許多追求戀愛自由、追求人格獨立的愛情詩。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詩經·國風·周南·關雎》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詩經·國風·秦風·蒹葭》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詩經·國風·邶風·擊鼓》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上邪》

湖畔詩派的情詩與古典愛情詩的關係


古典詩中所表現的愛情,有溫婉細膩的,也有剛烈決絕的。古詩中的愛情詩有描寫簡單而又深情地迷戀自己所愛之人的詩,有為了追求愛情而不惜付出任何代價的,也有對未來美好愛情充滿希冀的。

對於愛情的追求,古今都是一致的,湖畔詩派的詩歌與古代愛情詩在表達上也存在相似之處。古典詩歌常用的表現手法為比和興,二者都是以間接的形象表達情感的方式。湖畔詩派也基本上沿用了這種表現手法。

例如,“妹妹你是水/你是清溪裡的水……/妹妹你是水/你是溫泉裡的水……/妹妹你是水/你是荷塘裡的水。”詩中“妹妹你是水”相同的句子每隔四行地出現在詩中,有點兒像《詩經》中的詩,“一嘆三詠,有一種別樣的韻味。同時,用暗喻的修辭手法,生動形象地表現詩中“妹妹”溫柔嫻靜的性格,清新靈動,同時也表現了詩人對她的著迷與愛慕之情。

潘漠華《夜》中,“我的心像個黑夜:/滿天星在流損,/一林柯葉在微語,/秋神也在曼吟而遲步。”在運用“比”的過程中,這首詩所使用的喻體不同於以往古詩常用的意象,“黑夜”這個喻體顯得有些特別,讓人讀來覺得有種新奇的感受,但是也不失其美感。

湖畔詩派的情詩與古典愛情詩的關係


這讓我想到了法國詩人波德萊爾詩歌的“惡之花”。乍一看,“心像個黑夜”就給了人不好的感覺,但是後文的“滿天星”、滿林樹葉、“秋神”卻讓人覺得不至於如此糟糕,混沌與黑暗中夾雜著一絲明麗與清秀。

在“興”方面,湖畔詩人也是先言自然事物,再抒發自己的內心情感。如《拾首春的歌》中“沒有一株楊柳不為李花而顛狂,/沒有一水不為東風吹皺,/沒有一個戀人/不為戀人惱著”等,詩歌先興後詠,情致婉約,深得《詩經》中愛情詩的神韻。

古典詩歌常常需要通過各種意象、營造某種意境來表達詩人的情感,顯得有些含蓄、隱晦,因此創作過程中也常常需要經過各種推敲、打磨,詩中不能完完全全真實客觀地表現詩人的情感,與實際是隔了一層的。

湖畔詩派的情詩與古典愛情詩的關係


同時,我們通過古典詩歌看到的更多的是作品本身,以及詩歌當中的人物,中國文人的愛情詩中很大一部分是男性詩人代女性抒情,而較少直接表達自己對戀人的愛慕之情

湖畔詩派對古詩意象的現代白話抒寫,對古詩情致的現代情感呈現,以及對古詩手法的現代意涵表達等,都是“與古為新”的,既有借鑑,更有創新,為我們展現了一幅幅朝氣蓬勃或真情流溢的美麗詩卷。

湖畔詩派的這一群年輕人,敢於說出自己的心聲,大膽表達自己的愛情,這是很難能可貴的。他們純真、熱烈、質樸真誠,讓人感受到了來自他們心底對那種本真的愛的嚮往與追求,不矯飾,不做作。

參考文獻

[1]廖延似.論湖畔詩歌的現代抒情自我及其構建,2015年.

[2]龍泉明.《湖畔詩派:情詩的突破與超越》.《社會科學戰線》,1995年(03期).

[3]羅燕玲.《試論湖畔派早巧詩歌對古詩的借鑑與創新》.《語文教育(上)》 ,2012年(07期).

[4]潘漠華等.《湖畔 春的歌集》,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3年8月.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