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十八梯的藝妓回憶錄

重慶十八梯的藝妓回憶錄

hi,我就是胸大無腦的包租婆,狂妄得想人人都有一層樓。


01


著名反腐戰士趙紅霞北京深造回來後,沒能找到工作。


這個北影高材生,只能窩在十八梯的危房裡,裹著一襲紅色長裙,混在月臺壩的棒棒雞裡討生活。


包租婆我的男閨蜜北大才子二狗,就是在這裡認識趙紅霞的。


趙紅霞第一次遇見韓德明,是在鳳凰臺。


她看著這個頭髮花白的年輕老頭子,西裝革履,帶著黑框眼鏡,彬彬有禮地從厚慈街向西,穿過水溝巷,抵達鳳凰臺。他的身後,跟著一堆高高矮胖瘦的隨從。

她覺得他像一個政府官員,趙紅霞熟悉這種做派。

那時候,韓德明的身份還屬於新加坡凱德集團,他操盤的朝天門項目還在前期一輪又一輪的論證之中。毗鄰的十八梯,他當然得來瞧瞧。

他逢人便說,自己是個中國通。


的確,蘇州、上海、成都和重慶,這幾個最具中國特色的城市裡,他都戰鬥過,來福士廣場幾乎已經成為他的中國名片。

趙紅霞第二次遇見韓德明,是在月臺壩的善果巷。十八梯已經被拆得七零八碎了,像極了民國時大轟炸後的慘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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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趙紅霞呆在十八梯的第五年,她拿攝像機偷拍床戰的技術已經陌生,在棒棒雞橫行的十八梯,偷拍作品產生不了任何經濟價值。

這一次韓德明的標誌性白髮,依然如舊。


他的身份變成了馬利西亞豐隆集團下屬的國浩地產重慶公司總經理,全世界都關注的十八梯項目,便是他的戰場,身後還是跟著一群嘍囉。

馬來西亞豐隆和新加坡豐隆,是新加坡富豪家族郭姓兩兄弟分裂後徹底獨立的兩家企業,十八梯項目和那個銷售一直遇阻後來不得不賣給萬科的大平層鵝嶺峰項目,就分屬兩個見面就頭破血流的兄弟倆。

趙紅霞全身充滿憤怒,她覺得韓德明身後的這群嘍囉,就是轟鳴的推土機。


再隔一段時間,趙紅霞和她的夥伴們,只有被迫離開十八梯了,房東已經得到滿意的拆遷條件後簽字了,這是涉及6967個拆遷戶中最平常的一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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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幾十萬租住在十八梯中的一員,趙紅霞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在哪裡,曾經的包租我和通宵天文地理識盡人間春色男閨蜜才子二狗,也短暫在這裡落腳過。

在趙紅霞眼裡,謙謙君子韓德明這樣的人來了一波又一波,他們有詩人、民俗保護學者、建築師、攝影師,但他們和十八梯那些癮君子沒有什麼區別,只不過有些人針管裡是海洛因,有些人的針管裡是錢財,是名利,是虛假的情懷和匠心。

2016年6月,一道圍牆把十八梯隔離了起來,阻止著趙紅霞這樣的不願離開十八梯的人進入,也阻止著外面人的打探。

重慶沒有第二個十八梯,趙紅霞也已經對這裡上癮,但這裡卻即將被推土機,徹底放倒。放倒的不僅僅是那些吊腳樓、捆綁房、穿鬥房,還有溫暖的時光。


02


大概在明朝,這裡原本有口井,附近的居民都吃這口井裡的水,水井距離居民的住處正好十八個平臺,因此這條街被稱作十八梯。

張一白來此拍《從你的全世界路過》時,趙紅霞去面試過群眾演員,作為北影高材生,她未能入圍,300塊一天的收入,相當於她站在月臺壩接6個客。她在十八梯爬上爬下,一襲紅裙,但終究沒有引起張一白的絲毫注意。

明朝年間的那口水井,早就成為隱秘所在。但抵達那口水井的十八個平臺,還在,連接18個平臺的石梯,共有190級。

隨著人口越來越稠密,今天的十八梯演變成七街六巷的格局,包含有:十八梯、厚慈街、下回水溝街、守備街、鳳凰臺街、響水橋和花街子七條主街,瞿家溝、善果巷、月臺壩、大巷子、轎鋪巷和永興巷六條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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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此刻的七街六巷,已經在韓德明的推土機轟鳴聲中,掩埋在瓦礫堆裡了。只是不知道,韓德明和他的馬拉西亞豐隆,將如何復原這些街道小巷?而那些粗壯的上千顆原生大樹,又將迎來如何的命運。

那不僅僅是樹,還是民國初始,就存在的光陰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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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十八梯被譽為“山地城市傳統建築技藝博物館”,還有一些值得關注的文物建築,包租婆和我的男閨蜜北大才子二狗,也難以猜測它們將在鋼筋混凝土中如何生存。

歷史文化名城研究委員劉建業的婚房就在十八梯響水橋,他現今已是姥爺輩的人了。十八梯拆遷工程剛一開始,他就穿梭在這裡,希望把那些曾經的顯赫大院用影像和文字保留下來。

據悉,十八梯有1處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1處市級文物保護單位、1處區級文物保護單位、7處優秀歷史建築和52處傳統風貌建築。

其中有傳統巴渝風貌代表——花街子81號、水溝巷3號、黃土坡9號等,抗戰陪都風貌代表有鳳凰臺35號(法國領事館舊址)、解放西路158號、大巷子18號等,以及備受關注的寮葉巷5號工人之家、十八梯171號等也在等待開發商的推土機或者保護車輪。

建於光緒24年的徐家洋房,正是鳳凰臺35號,民國時期被作為法領館,已經在渝中區政府的支持下修繕完成。但它孤獨得像一朵雲,在推土機的灰塵中飄蕩著,不知道根在哪裡。

黃土坡9號,正是典型的川東民居吊腳樓,也體現了山城特色,背面看是上下五層樓,正面看則是2層樓的臨街建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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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梯被夷為土渣堆後,趙紅霞翻閱圍牆,重走了一次當年她上轉下移左挪右騰的地方。


下回水溝的跳蚤市場,埋在土裡。月臺壩那顆100年左右的大樹,也不知道去了哪裡。寮葉巷5號工人之家下面的水果攤主,是她的老顧客,水果板車還在,人卻消失在天涯。

都說這裡會越變越好,但趙紅霞知道,十八梯將再也與她無關。

正如滿頭白髮的韓德明所說,十八梯除卻高端大平層豪宅外,還將引進大量非遺展示、手工作坊、傳統小吃、小街鋪,形成“緊十八梯”;植入重慶老字號、演藝茶座等產業,形成“慢十八梯”;引入文創產業、特色客棧,形成“疊十八梯”。


這裡將要成為重慶的寬窄巷子。


誰要四川老成都的寬窄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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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再也不是趙紅霞們的十八梯了,毫無關係了。也不會再是劉建業的十八梯了,他的婚房已經轟然倒塌,他對十八梯建築的“癮”,也得戒掉。


03


小弟生活在十八梯十一年了,趙紅霞來後,他成了她的固定客人,每個週三他都去會她。


小弟的毒癮,是前女友給的,後來想盡一切辦法戒,都一段時間後又忍不住用針筒刺入身體。

趙紅霞勸過他,但沒用。後來,他成了為趙紅霞望風的男人。

十八梯的巷道里,在白天就有許多中年站街女郎,守著七八平米的小屋,收著幾十元的特殊服務費。


有時候,房門都沒法關閉,門外站著一個男人把風。每當有人經過,那些暫時沒活的女郎,就大聲吹著口哨吸引注意。

三五百米外,就是解放碑商圈,人群熙熙攘攘,與這裡彷彿相隔了一個世紀。小弟有一次喝醉了,和包租婆我吹聊齋:“來十八梯的人,都是一些有特殊癮的傢伙。”我深以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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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俊杰的粉絲剛剛在留言牆上裝完逼,轉身就鑽進了趙紅霞的門。”小弟已經趴在桌上了,他指著距離我們吃的串串香不遠處的粉絲留言黑板,滿臉不屑,“他們一身時尚打扮,卻和棒棒們一樣對這裡上癮。”

畫家歐也也,也是這樣的常客。


他只要不駐紮在川美的畫室,就流連忘返地穿梭在十八梯,因為這裡可以遇到做歌手的哥們張馳,也可和寫詩的李綱撞個滿懷,至於趙紅霞的紅裙子,歐也也熟悉得像自己的汗衫。

這就是他的靈感癮。

小弟也見過像北大才子二狗這樣的二逼,帶著個龐然大怪似的相機,見人就拍,煩得要死。拍搖著蒲扇快要死掉的老人,拍醉酒躺在路邊的妓女,拍吸毒者們扔下的還殘留著鮮血的注射器,拍小狗小貓戲耍穿街而過的肥大老鼠,拍捆綁房在趙紅霞們的特殊服務時發出的快要垮塌的聲響……


04

意大利作家卡爾維諾曾說: “大都會的另一種魅力,乃是透過她的轉變,我們可以懷舊地回望她的過去。”

十八梯的過去,馬來西亞豐隆這樣的開發商,是不可能讓你看見過去的,即便用鋼筋水泥復原了建築結構,但氣息都變了。


掏耳朵的、修腳的、做木工的、做裁縫的、賣燒餅的、賣針線的、賣串串的……都不會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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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沒有改造,十八梯只會淪為罪犯窟。

包租婆我無數次走過十八梯的梯坎,什麼畫家眼裡霧中的吊腳樓,詩人眼裡撐著鵝黃紙傘的姑娘,建築家眼裡川東民居的建築切片,我覺得這些都是扯淡。

吊腳樓的屋頂早就被燒穿了,倒是可以躺在床上看星星;十八梯解放前確實在做紙傘,但鵝黃紙傘擋不住重慶的太陽和暴雨;還有各種型號的賊和狼,這裡長不出那種調調的姑娘……那都是你們這群謙謙“癮君子”的妄想症。

只是到那時候,十八梯還叫十八梯,水溝巷還叫水溝巷,月臺壩不知道還存在不,但在大平層或者商業街裡穿行的,都是豪車美人,往來不絕。

這和上癮成性的君子們眼中的十八梯,相去甚遠。地獄天堂,一線之間,關鍵是你怎麼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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