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啊比爛啊:1986年後的新詩發展趣史

來啊比爛啊:1986年後的新詩發展趣史


【1】

1986年12月的一天,一場“偶像見面會”在成都召開,連窗戶上都擠滿了人。“明星”陸續出場,女孩們的尖叫撕破空氣,那氣場一點不輸TFboys演唱會。


北島、舒婷、顧城等詩人陸續登場,全場頓時鴉雀無聲,詩人們朗誦完各自詩篇,離場時被堵得寸步難行,多虧還有窗戶可以鑽。


節目完了之後,大家還不解饞,一群北島的小迷弟整天尾隨,沒有保鏢的北島很是煩惱,想善意勸返——結果一個鐵粉掏出匕首就想自殘,嚇得北島再不敢吭聲。


這簡直是入了魔了啊。


這是朦朧詩主陣地《今天》創刊的第八年,詩歌在經歷數十年沉積之後,似乎就要進入黃金時代了。


沒人能想到,新詩的K線圖從這一年急轉直下,1986年,就是那個不可逾越的歷史巔峰6124點。


【2】

在所有文體中,新詩似乎是唯一不需要消耗大量優質教育資源、就能寫好的文體。天才詩人一出手,經常驚掉那些文壇泰斗的下巴。


顧城只念過小學,北島31歲之前在工地上搬了11年的磚,舒婷是廈門一家織布廠女工……就是這樣的三個人,攪得詩壇高潮迭起;與之相反的是,那些著作等身、頭銜能寫滿一頁紙的大文豪們,寫的詩卻頻頻冷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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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可忍!孰更不可忍!


文學界對“地攤貨們”的第一次發聲,是在1980年。“令人氣悶的朦朧”、“詩歌創作的不正之風”、“文藝發展的一股逆流”,三頂大帽扣下來,結果越扣越火。


看來批評是不太行,那就來個捧殺吧!


1986年10月,《深圳青年報》和《詩歌報》聯手刊發“現代詩歌群體大展”,刊登了64個流派、100多位新詩人的作品。


在此之前,大腕編輯們是這麼想的:這些中了朦朧詩“劇毒”的文學青年,太自我、無病呻吟、不關心社會,能寫出什麼好詩來?


所以這些愣頭青平日裡投稿無門,只能學著北島們做民刊自娛自樂。


這下可好,兩夜之間,大家突然發現——自己的詩也可以白紙黑字印在正規報紙上,並且居然還能自成一派!


期刊一出手,就給民間詩人們來了個“山頭文化”啟蒙。


想當年北島們做《今天》,已經聚集了一大批國內頂尖高手,也沒敢自稱一派,“朦朧詩”的大帽子,還是專家們的挖苦之言。


1986年10月21日和24日,兩期刊物,讓詩壇一夜之間多出了64個詩歌流派。似乎在向世人宣佈——詩歌進入泡沫時代了,還有誰想來接盤?


1986,再請大家記住這一年,這是新詩短暫黃金時代的頂峰。


其後,多種原因疊加,詩歌熱度急劇降低。1989年海子臥軌,1991年戈麥自沉,1993年顧城殺妻自縊,進一步將每況愈下的新詩推向輿論的風尖浪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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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不再是太陽之子,更像是歌舞昇平的時代裡,那一群格格不入的瘋子。


【3】

“山頭文化”的不良啟蒙,成為壓垮新詩口碑的最後一根稻草。


1991年,西川、歐陽江河等人創刊《傾向》,團結圈子裡眾流派,標誌著“知識分子寫作”這一詩歌流派正式形成。


此詩派首先給新詩劃了個兩個門檻:詩人首先是知識分子,其次漢語詩應該向西方學習。


說得直白點就兩句:非教授學者不可寫詩,非精通西方語言不可寫詩。這不是斷了北島舒婷們的活路了嗎?


好在,80後中國新詩的熱度一直是民間推動,西川等人的創作不可謂不好,但客觀而言,他們整個流派所有詩歌加在一起的民間影響力,不如北島的一首《回答》。


知識分子們總以為,大浪淘沙,這些民間的糟粕肯定會被歷史淘汰;但事情完全朝著相反的方向發展——而今絕大多數人眼中,朦朧詩的影響力約等於整個新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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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正題。為了對抗精英文化,爭取更多創作表達空間,民間詩歌在朦朧詩基礎上瘋狂繁殖,八九十年代詩歌民刊數量超過1000種,流派之多,更是蔚為大觀。


他們詩群、非非主義、新鄉土詩派、醜石詩群、圓明園詩派、莽漢主義、民間寫作、撒嬌派……


光是這些名字,就能羅列成一首長詩。


民間文化向來粗暴直接、敢打敢鬥,面對精英文化絲毫不留情面。例如“他們詩群”的韓東就直接說:“詩歌在民間,真正的詩人在民間”。


精英詩與民間詩的矛盾無法調和,直接導致了1999年的新詩華山論劍——盤峰論爭。


【4】

1998年,知識分子詩群編撰詩集《歲月的遺照》,直接把大紅大紫的民間詩人兩大主力戰將北島、舒婷排除在外。


民間詩群奮起迎戰,也眾籌編了一本《1998中國新詩年鑑》,明確打出“民間寫作”的旗幟,與知識精英分庭抗禮。


見勢頭不對,文壇果斷介入,想要把關方向。


1999年4月16日,北京作協、北京文學、中國社科院文學研究所等五大機構聯合舉辦“世紀之交中國詩歌創作態勢與理論建設研討會”,史稱“盤峰詩會”。


這就是個對罵大會。


知識精英:你們是黑社會…


民間詩人:讀你們的詩就是自虐…


知識精英:你們啥事不會就喜歡拆臺…


民間詩人:你們就會複製粘貼外國單詞…


都吵成這樣了,想達成共識那是不可能的。


21年過去了,這兩撥人依然是相互看不上,老死不相往來。


他們分別走向了兩個極端,文人詩越寫越深奧晦澀,幾首小詩就能備註成書,

說起來頭頭是道,讀起來昏昏欲睡。


至於民間詩人,那別提有多熱鬧了。他們像離家出走的孩子,失去了家長管教,開始在街頭巷尾野蠻生長。他們運氣賊好,一出門碰到了互聯網這麼一片自由伊甸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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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伊甸園裡草原廣闊、水草肥美,可以讓每個詩歌愛好者自由自在做自己。


喪失了標準的民間詩歌,終於長成了一堆文字垃圾。


【5】

八九十年的民間詩群,雖然標榜“民間”,但是基本的文化素養並不差,生活閱歷比大多數人都更深厚。


看看北島、芒克們後來的發展軌跡,有的成了諾獎候選人,有的成了多棲藝術家,你會發現他們身上,同樣具備了知識精英們的學習能力、文化視野和人文縱深。


再看看部分知識分子詩歌干將:翟永明、張棗、臧棣等人,在這二十年裡也不斷從本土文化和民間創作中汲取營養

,他們寫的很多詩都能雅俗共賞。


來啊比爛啊:1986年後的新詩發展趣史


大家發現沒,我們這個時代的偉大詩人,不正是這批在各自流派裡主動倒戈的人嗎?


寫詩是件困難的事——

知識分子寫不出好詩,太接地氣同樣也不成。一個有抱負的詩人,必須做好腳踏兩隻船的思想準備。


要多讀書,也要多閱歷;要望星空,也要接地氣;要享受生活,也要隨時準備自我苦行。


送給某些網絡詩人一句話——我從來沒見過一個不學無術、傲慢狂放之人,能把詩歌創造力維持到30歲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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