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文宏被評價“沒有爹味”,那被嫌棄的“爹味”到底是什麼味

錢江晚報·小時新聞記者 章咪佳

在這個充滿驚愕、迷茫與希望的冬往春來裡,張文宏,也許是中國人視線中出現頻率最高的名字之一。每天關注疫情進展,如果看到一眼“張文宏說……”,人們會感到掌握了權威信息,也獲得了實際操作的方法。

张文宏被评价“没有爹味”,那被嫌弃的“爹味”到底是什么味

前段時間張文宏被評價為“沒有爹味”的男性。很快,“爹味”這個幾年前就被髮明的詞,再次在網絡上發酵走紅。

爹味是什麼味?沒有爹味的男人是什麼款式的?

齁鹹

“爹味”這個說法,是我同事這個月向我爆料的,我們以前都沒有聽說過。起先大家猜測,相比之前有一批中年男士持有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油膩”,這個“爹味”算是褒義,至少是個中性詞吧?

因為有個“爹”在裡頭,我們能想到的頂多是一些代際交流上的吐槽——

杭州話裡,在講第三人稱的時候,也稱自家父親“我們爹”如何如何,不過我們這代人多還是喊“爸爸”多。

有一年我同學的爸爸認為她太后進,給她介紹相親對象。後來她很諷刺地說:“這位男士謝頂了。真是親爹啊~”

從此,我們經常開玩笑管她爸叫“親爹”。

她爸爸是人民大學經濟系畢業的高材生,所以“親爹”這個稱謂在我們這裡,略有小西斯(杭州話,大人眼裡恨鐵不成鋼的熊孩子)對大人的一點點調侃,但還是有很多敬畏在裡頭的。

但是我們沒有想到,這一波的“爹味”,在網絡語境裡並不是種太好的味道——

我翻了些資料以後自己理解,“爹味”大約是偏鹹的味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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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網友摘出來最典型的一個“爹味”句式是:“我不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這話源自黃曉明在《中餐廳》第三季裡的語錄。

正好是講到吃了,我想到電影《Green Book(綠皮書)》裡有一段對鹹味的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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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人音樂家Don和他僱傭的白人司機兼保鏢Tony在一個叫做FRANNY’S PLACE的餐館吃飯

Don問Tony:“味道如何?”

Tony一面刮盤子裡的最後一點飯菜,一面翻個白眼:“太鹹。”

Don馬上說:“你沒考慮過當食評家嗎?”

“沒有。沒考慮過,很賺錢嗎?”

“我只是想說,你評價食物的用詞很犀利。太鹹,就像我自己嚐到了一樣生動。”

“嗨我只是說它很鹹,這是糊弄人,誰還不會加鹽呢。” Tony皺眉頭,“做菜的時候只加其他調料不加鹽,那才叫技術。”

“爹味”大概就是“太鹹”了。

網絡上說,“爹味”之所以討人厭的幾個特徵,包括:這個人群本身水平並不那麼高,但是他們表現出來的姿態常常是好為人師,喜歡講輩分、擺架子,有的帶有控制型人格等。

就像烹飪一樣,“加鹽”本身並不是大家認為高明的手段,也很容易被戳穿。如果食物本來就沒有處理好,光靠多鹽這種太過強勢而變得不美妙的的味道,很快會破壞人的味蕾,反而倒了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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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有生活閱歷的中年男人,在這個“大叔”流行的時代,是有魅力的。他們要是願意分享一些經歷、經驗,年輕人可能是很買賬的。

但是就像鹽是身體不可或缺的物質,怕是怕食鹽過量,人容易高血壓的。

為什麼有的人執著於給人家“上課”?

以前《冬吳相對論》裡,梁冬和吳伯凡聊起一個人群,他們對做正確的事情興趣不大,但是堅持要做正確的人——極力維護住一個“說什麼做什麼都是正確的”人格形象。

“爹味”持有者,大概就這是這樣常常有一種保持自己一貫正確的癮頭。一旦這種癮上來了,人容易做出非理性的決策和行為。

這些“爹”可能也委屈,一點都不認為自己壓迫了別人:“我從來也沒有說‘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我還問大家的意見……”

哲學家會一針見血地告訴你一件事:人是很奇怪的動物,自戀自欺的程度,都遠遠高於自己意識到的狀態。

當然人對自戀是有感覺的,但是我們自己意識到自己的自戀的程度,可能和外人看到的實際情況之反差,會有青藏高原和四川盆地的比對。

我們身邊,這些“爹”就不少。

同事看到我的選題,馬上說她老公就有“爹味”,我請她講講個例,她信手拈來:

女兒這個春節以來胖了很多。

她爸有時候一進門,看到小朋友躺在沙發上吃東西,不問緣由就要教訓她:“你知不知道女孩子要管理身材?我們的模特(爸爸是做服裝生意的老闆)超過90斤,拍照就很難看了!”

00後的小朋友頂嘴:“你看看你自己的肚子,大得跟柏油桶一樣,你還說我。”

“男人就是要‘大肚’!” 爹一邊繼續跟進,一邊會把衣服捋上去,肚子露出來,啪啪啪拍。#你腦補一下那個畫面,很老大爺#

當年,穿著新衣服的皇帝,也不過就是基於這樣的自信晃出來的吧。

加鹽少許

巧了,張文宏也有個公認的“爸爸”身份。

在同事、朋友圈子裡,1969年出生的張文宏從30多歲起,就有了“張爸”這個外號。據同事說,這是因為他果敢又細心,凡事都要照顧到位,“就像爸爸一樣。”

到了今年,“張爸”已經成了全網的爸爸了。大家喊得很積極,每天能聽到張爸關於疫情的解讀和指導,覺得安心。

這個爸,和上面的“爹”的味道是怎麼不一樣?

你要說張文宏醫生是截然相反的,是甜味的,那肯定也不是。

“你能不能告訴我中性細胞和巨噬細胞的區別呢?姑娘,這些你都懂嗎?(不懂)那我們怎麼討論呢?我的意思是說,今天去武漢支援的都是各級醫院最厲害的醫生,要相信他們在具體治療中會有具體方案”“我跟你講一定聽不懂的,因為我們讀的書不一樣,我講的每一個漢字你都能聽明白,但不會知道是什麼意思……”

你看他講話語速這麼快,一語中的一步到位的氣勢,也不跟你客氣的。

张文宏被评价“没有爹味”,那被嫌弃的“爹味”到底是什么味

我覺得在中國烹飪的語彙裡,也可以找到一種對張爸的描述,他是那種“加鹽少許”的味道。

我想表達他的拿捏得當。中國人說的“少許”,很微妙的,想要領會,需要很深的功力。

西方人也有類似的表述。美國前總統卡特的演講詞撰稿人Chris Mattews(克里斯·馬修斯)寫過一本書叫《Hardball》(硬球)。

硬球,本來是棒球運動中的一個術語,簡單講就是飛過來接不著的一種球。“有的球看上去力度非常大,但是別人一下子就能接住了;有的球看上去有點軟綿綿的,但是你永遠接不到。”

Mattews這本書的副標題是“政治是這樣玩的”,怎麼玩的呢?他想講的“硬球”,是一種有技巧的同時又有原則的處事和行為方式。

张文宏被评价“没有爹味”,那被嫌弃的“爹味”到底是什么味

我借硬球的觀點,再講回“爹”的話題。

硬球,它是堅硬質地的——他首先是有精純的專業權威性的,在境外疫情吃重的情況下,一看到歐美國家的動態,網上就會出現一片驚弓之鳥,張爸就給你分析:

“現在的美國就是2009年的中國。當年中國嚴防美國禽流感輸入,嚴陣以待,以為是颱風、颶風,最後卻是雷陣雨。特朗普之所以和新加坡一樣,沒戴口罩,也沒有像中國一樣去救災。是因為美國的醫療體系和中國不一樣。2019年冬季到現在,美國已有2800萬人感染流感,2.8萬人住ICU,1.6萬人死亡。美國醫療體系可以很從容地應付過去,中國人無需為美國著急”。

但硬球,是一個會轉的球——保持正氣、原則、理想的同時,他的表達方式是迂迴的,人們樂於接受的。

人們焦慮口罩什麼時候摘,生活秩序什麼時候能迴歸,他講:

“還得保持警惕的心態,像這個時間點就不要出去到處瞎玩,還沒到可以為所欲為的地步。比如我今天跟你聊天,大家都很高興,跟大美女一起聊天,大家把口罩摘了,說得興起。其實這種都不合適。”

“每個人都是‘戰士’,你在家裡不是隔離,是在戰鬥啊!你覺得很悶麼,病毒也被你悶死了”“大家只要悶兩個星期,少說話,你知道伐,語言少了,思想就出來了”。

《易經》裡有一卦謙卦,是一種空谷藏峰之象——看起來只是一個空曠的巨大山谷,但是在山谷下面,其實有一座非常挺拔、巨大峻峭的山峰,它不顯山露水,退避為表,征伐為裡。

有一些人,嚴格中有仁厚之心,自己很能幹,在關鍵時刻穩準狠;但他同時尊重別人的智力、尊嚴,講究德行。

張文宏醫生最早出名的語錄,是他講到抗疫最艱難的時期,華山感染科安排醫護人員工作的原則:

“共產黨員的口號你平時喊喊可以,這個時候,我不管你有什麼想法,對不起,現在你馬上給我上去。”

“像我們在社會上,大家經常感覺老是被人欺負。事實上我也是一路被人欺負過來的。你被人欺負慣了,就知道這種欺負人的嘴臉是什麼樣子,那你就要善待比你年資低、權利沒你大的人。”

但是,爸爸每天在教誨這啊那的,他最後會告訴你:

“這事兒出來,因為我懂這事兒,所以大家喜歡聽我的。你以為大家愛聽我講話啊?等這個事情過了,大家該看電視的看電視,該追劇的追劇,誰要看我啊?等疫情結束,大幕落下,我自然會silently(安靜地)走開。”

是謂“加鹽少許,拿捏得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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