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問涼山大火:我們為什麼需要反思,而不是讚歌?
大家好,我是木蹊,今天是愚人節,可我想講一件沉重的事。
去年的涼山“3.30”火災,有31人犧牲,今年還是涼山,還是火災,還是“3.30”,只不過犧牲人數變成了19。
驚人的相似,歷史就像複製粘貼一樣,給了一記狠狠的耳光,打在我們臉上。
到底還要多少無謂的犧牲,我們才能走出涼山大火後健忘和自我感動?
01 餘燼
3月30日的下午,涼山發生了森林火災,火舌有兩棵樹那麼高,在風勢的裹挾下,迅速將幾百畝的山林,蕩為灰燼。
晚間,寧南縣委宣傳部在抖音上發佈“寧南21名撲火隊員”馳援西昌的短視頻。
視頻中,撲火隊員們在宿舍中緊急收拾行李、裝備,向西昌出發。
視頻配文還寫著:“逆行英雄,最美男兒”。
以血肉之軀對抗數十米的大火,當晚零時,火場面積擴展至1000公頃,成都,西昌、木裡等的消防力量迅速集結。
經過了24小時的生死疲勞,火勢下來了。
但這些錚錚男兒,有的回來了,有的沒回來。
沒回來的有18名消防員,和1名嚮導殉職。
他們其中有:
25歲的劉勇,家中的獨生子,生前還沒談女朋友;
33歲的陳章華,民兵,一名普通工人;
34歲的黃元林,退伍軍人;
35歲的李洪剛,縣城裡的一名外賣騎手;
38歲的曾順富,曾經的理髮店學徒;
39歲的張樹偉,普通農民,3個孩子的父親;
39歲的劉軍和 42歲的劉兵,救火隊裡最要好對戰士兄弟;
40歲的李天雲,他出發前,對朋友說很快回來;
42歲的鐘生文,一家豆乾店老闆,有兩個未成年的女兒;
41歲的何貴銀,曾經是一名軍人,後來在寧南縣教學生。
43歲的張明福,大兒子剛讀大學,小女兒剛上幼兒園,鄰居說,他是個熱心人;
43歲的馮才勇,嚮導,兩兒兩女均未成年,被譽為“最好的鄰居”。
……
他們是父母的兒子,妻子的丈夫,和孩子的父親。
這些鮮活的生命,在頃刻之間就被大火刻上了英雄之名。森林裡留下的餘燼,變成了一座座的山,壓向了他們的家庭。
而在他們之前,在西昌的烈士陵園就刻上了31名英雄的名字,他們分別是4名70後,一名80後、24名90後,和2名00後。
人們紛紛為之哀悼,網上滿屏蠟燭。
如今,我們再次為逝者頓足,但回顧整個救援過程,他們的犧牲不應該是必然的。
02 哪裡出了錯
森林防火本是一件高度專業性的工作,但我們卻一直採用行政化的管理。
1987年,黑龍江大興安嶺發生了1949年以來最嚴重的森林火災,大火使4.8萬平方公里(相當於8個南京的大小)的土地變成火海。
最終, 211人遇難、266人受傷,5萬人流離失所。
“五·六”森林大火之後,我們頒佈了《森林防火條例》,訂立森林防火的“首長負責制”——林區各單位須在當地政府統一領導下開展工作。
也就是說,如何滅火這件事,誰官大誰說了算。而後就經常出現外行領導內行,責任推諉的情況。
另外,這種建制在資源調配和使用上,經常會出現讓人吃驚的大手筆。
2014年,雲南發生了兩起森林火災,兩次總損失分別為3009.1萬人民幣和5644.7萬人民幣,其中,火災撲救的費用佔比均超過了直接損失。
另外,在宣傳上,我們習慣於把犧牲的戰士稱之為英雄。
1988年四川石棉縣海子山森林大火時, 14歲的少年賴寧參與救火不幸遇難。
後來全國學習,把他叫英雄,而後這種習慣一直延續至今。
但在國外,森林救火一直秉承“要命,不要名”。
2013年6月,美國亞利桑那州發生山火,19位消防員集體遇難。
當地林業部門甩鍋,沒有證據顯示有致消防員死亡的疏忽或魯莽行為。
然而,美國國家工業委員卻指出,當地林業部門主要工作人員未能出席會議,並未提供足夠的地圖和逃生路線,“不必要且不合理地”將消防員置於無意義的危險境地。
最終,一致投票決定對林業部門罰款559,000美元,款項用於賠償消防員的家屬。
《我國消防員滅火救援中傷亡情況研究》中顯示,在2005年至2013年,我們共發生了70起消防員死亡事故,死亡年齡一般在22歲左右。
對比國外,我們似乎更看重人民財產的利益,而忽視了生命的利益。
03 他們沒有氧氣罩
據統計,在森林救火中,大部分犧牲的戰士都是因為窒息和吸入大量有毒氣體。
基於此,如果他們可以配備防毒面具和供氧裝置,就可以減少傷亡。
遺憾的是,目前我們的各級森林消防員,均沒有裝備便攜式的氧氣瓶。
在美國,一個消防員,全身會配備價值為1.9萬美元的裝備,包括頭盔、面罩、對講機、紅外熱像儀、消防靴、手套、消防服和呼吸器等等。
同時,這些消防人員收入高待遇好,還會接受專門的消防學習與培養。
而我們的消防員呢?
有曾經的撲火隊員說出自己的工資待遇:月薪1500,撲火一天一夜補貼130元。通常是民兵,平時各自外出打工,每年的防火期才會集中駐訓。
對比起2007年至2014年數據,美國消防員因窒息及暴露原因死亡的僅0.6%,而中國則高達15.9%。
我們的消防戰士真的太可憐了,工資少,穿的不好,用的也不好。
另外,設備的缺失也是一大弊病。
據《全國森林防火規劃(2016-2025年)》,中國大陸森林面積為 2.08 億公頃,然而森林消防飛機僅80架,森林航空消防覆蓋率僅54.1%。
而擁有3億公頃森林面積的美國和加拿大,消防飛機為1000架左右。
況且,這80架飛機均以租賃方式使用,而這些租來的飛機,以直升機吊桶灑水作業為主。
這類飛機只能在白天作業,大風天氣無法出動。
像涼山這樣的高山密林,直升機長距離使用吊桶汲水的效果非常有限,遠不如美、加等國使用的大型飛機噴灑滅火藥劑高效。
綜上所述,我們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的犧牲?
消防體系有問題,投入的錢也不夠。
最終,我們只有以英雄之名,去祭奠那些不必要的犧牲。
04 這一次,我們不唱讚歌了
人在一個坑裡跌倒太多次,總歸是感到疼的。
2018年,我們成立應急管理部,打破了此前林業部門一體化的管理,這在管理體系上邁動了一步。
如今,悲劇在同樣的地方、同樣的時間點再次上演。
我真心希望,我們不應該再去唱什麼讚歌了。
我們為什麼需要反思?
因為不反思,我們就會重蹈覆轍。
SARS不反思,我們等來了17後更慘痛的報復,火災不反思,我們1年後就等來了報復。
對於這些直面火場的英雄,我永存敬意,然而我也堅信:
我們需要有效的救援,而不是無謂的犧牲;
我們應學會與自然共處,而不是總想著如何“勝利征服”;
無畏的付出,總是為了獲得更多的偉大;
但偉大,換來的不應該是墓誌銘。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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