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公子重耳的流亡之路:貪圖安逸的大國公子,是如何“變身”的?

晉國發生“驪姬之亂”,晉太子申生遭驪姬陷害,成為謀弒君父未遂的嫌犯,申生不肯申訴而自縊。

驪姬又譖重耳和夷吾,於是重耳奔蒲,夷吾奔屈。之後,晉獻公派兵伐蒲城,重耳再次出奔到狄國。

重耳和申生,個性不同。申生有精神潔癖,且愚孝固執;重耳既不願死守蒲城,坐以待斃,又不願被冠上“不孝”的罪名,只好選擇逃跑。

重耳逃到狄國。在這裡,他娶了狄女季隗為妻,一待就是十二年。他與季隗感情融洽,生了兩個兒子;他的隨從趙衰,亦娶了季隗的姐姐叔隗,生下了趙盾。

與此同時,另一位晉公子夷吾,獲得齊、秦兩國協助,順利回到晉國繼位,是為晉惠公。他生怕流亡在外、頗獲民心支持的哥哥重耳,回國與自己爭奪君位,故又派人到狄國追殺之。

重耳不得已,只好離開待了十二年之久的狄國,踏上流亡列國的艱辛之途。

改變重耳一生的兩位女子

重耳和季隗結婚後,夫妻恩愛,同病相憐,關係甚為親密。當他與季隗分別時,心中有無限淒涼:英雄失意,落魄異域,無可奈何!隻身奔向天涯,不知歸程是何日!

在這生離死別的時刻,重耳終於說出“待我二十五年,不來而後嫁!”的話,萬分愁苦中,顯示出英雄柔弱的一面。

而季隗的回答,既堅貞又酸楚:“我二十五年矣,又如是而嫁,則就木焉。請待子。”可見季隗是一位識大體的女性,有異於常人的胸懷。

晉公子重耳的流亡之路:貪圖安逸的大國公子,是如何“變身”的?

晉文公劇照

重耳於魯僖公十六年,離開狄國。隨從狐偃提出“奔齊”的意見:雖然管仲已經去世,但齊桓公好善,志在霸業,我們正可表示歸附親近之意。

於是,眾人給狐偃的發言點了贊,一行人收拾東西,準備去投靠齊桓公。

途中行經衛國,重耳去拜見了衛文公。《左傳》寫出重耳經過衛國的窘境:

“出於五鹿,乞食於野人……公子怒,欲鞭之……”

衛文公對重耳一行人不以禮相待,他們飢餓難耐,只好向野地農夫們乞食,卻遭到農夫們拿土塊給他們吃的羞辱。

《左傳》特寫出重耳的怒,“欲鞭之”顯示出他衝動、公子脾氣大的一面;也暗含了他能屈能伸的氣度。

“子犯曰:‘天賜也。’稽首受而載之……”

重耳是血肉之軀,自有凡人之七情六慾,幸而隨從適時提點——狐偃的“天賜也”,是以樂觀感恩的心,解重耳心中的怒氣,並鼓舞其志向。經狐偃勸說,重耳才轉怒而稽首受之,也顯示出其不凡的胸襟。

這件事,也為僖公二十八年晉文公伐衛“正月戊申取五鹿”埋下了伏筆。

重耳和隨從們失望地離開衛國,來到下一站——齊國。

晉公子重耳的流亡之路:貪圖安逸的大國公子,是如何“變身”的?

齊姜劇照

《左傳》寫重耳到了齊國,又顯現宴安苟且、不思振作的心態。他沉醉在溫柔鄉里,只願在齊國安度餘生,忘卻重責大任。幸而“吉人自有天相”,他遇到了改變其一生命運的第二位賢惠女子。

重耳受到齊桓公的熱情款待。齊桓公不僅將齊國宗室之女齊姜嫁給他,還給了他八十匹駿馬。因此,他非常滿足現況,日日飲酒作樂。

然而,兩年之後,齊桓公去世,易牙、豎刁小人等稱亂,五公子爭位,齊國內外交困。重耳的隨從們皆認為齊國不適於久待,無奈重耳安逸享樂,想終其一生,留在齊國,不想再浪跡天涯。

隨從們看在眼裡,都深以為憂,於是悄悄在桑樹下謀劃遠行。不巧被養蠶女聽到,告之於齊姜。幸而齊姜深明大義,將養蠶女殺掉,且態度堅定,兩次勸重耳離齊——“男兒志在四方!”

遺憾的是,重耳並無回應。最後,齊姜與隨從們密謀,決定將重耳灌醉載離齊國。

從史料中的文字:“子有四方之志,其聞之者,吾殺之矣!”及“行也,懷與安,實敗名!”可見齊姜之深謀遠慮,以及隨從們之大義凜然,若不是他們,重耳如何能成就日後的霸業?

晉公子重耳的流亡之路:貪圖安逸的大國公子,是如何“變身”的?

齊姜劇照

重耳酒醒之後,發覺自己身在馬車之上,已經遠離齊國,遂怒以戈逐狐偃。由此可見這個時期的重耳懷安、好色,而這正是《左傳》塑造其生動形象的最妙之處。

重耳對齊姜情深義重,不忍離開;當然也是貪逸富貴、沉溺安樂的性格使然。幸而齊姜果斷,將重耳從溫柔鄉打醒,否則,重耳只能在齊國苟且一生,文公霸業將無從談起,春秋歷史亦將被改寫。

重耳居齊五年後,於魯僖公二十一年離開,接著到了曹國。

曹、鄭兩國,像衛國一樣“因小失大”

重耳到了曹國,卻受到曹共公的“非禮”。

曹共公聽聞重耳有“駢脅(肋骨緊密相連)”,十分好奇,故在重耳洗澡的時候,躲在浴簾後面偷窺。

重耳受辱後,非常生氣,因而種下了日後對其報復的種子。

曹共公雖然短視無禮,但曹國大夫僖負羈之妻,卻慧眼獨具,早已看出重耳身旁的隨從,個個都不簡單,將來若重耳返國繼承君位,他們必是輔佐之才。於是她讓丈夫僖負羈向重耳獻禮。重耳接受了食物,但退還了放在盤中的寶玉。

晉公子重耳的流亡之路:貪圖安逸的大國公子,是如何“變身”的?

晉文公劇照

《左傳》寫曹共公的輕薄無禮,言簡意賅:“欲觀其裸。浴,薄而觀之。”短短九個字,道盡了曹共公對重耳的羞辱;也借僖負羈妻子之口,揭露出隨從之賢能,以及重耳之不凡。

此段,為僖公二十八年晉文公救宋侵曹埋下伏筆,並且是侵曹時“令無入僖負羈之宮”的原因。

自此以後,重耳言行全然不同。其性格日趨成熟,其命運也峰迴路轉,其受到禮遇的機會越來越多,其不凡的氣勢隱然成形。

接著重耳離開曹國,到了宋國,受到宋襄公特別的禮遇。

剛遭受“泓水之戰”慘敗的宋襄公,仍接受大夫的勸諫,義氣相挺,饋贈了八十匹駿馬給重耳,以厚植重耳返國的實力。

雖然宋國地小勢弱,無法提供給重耳任何政治上的援助,但也表現出寬宏的度量,亦可見宋襄公慧眼識英雄。

重耳離開宋國,一行人浩浩蕩蕩來到了鄭國。鄭國國勢已今非昔比,鄭文公並不禮遇重耳。

叔詹諫曰:“臣聞天之所啟,人弗及也。晉公子有三焉……”

鄭文公無禮,而叔詹分析重耳有三項與眾不同的特質。

首先,他從優生學的觀點來論斷,男女同姓(皆姬姓)結婚,生痴呆兒的幾率很高,而重耳卻天資異秉。

其次,他從諸侯國的形勢來觀察,晉國一直不安定,重耳遭遇流亡之難,這是上天給予重耳得國的好機會。

最重要的是第三項,重耳的隨從們,不僅人才濟濟,而且不離不棄,這從另一方面說明重耳之德,能服“足以上人”之從者,這顯然是重耳得以復國的基礎。

晉公子重耳的流亡之路:貪圖安逸的大國公子,是如何“變身”的?

晉文公劇照

可惜,鄭文公短視近利,並沒有接受叔詹的勸諫,錯失了良機。

後來,晉文公果然聯秦征討鄭國。衛、曹、鄭三國都由於不禮重耳,而遭到報復;“因小失大”,使三國陷入戰爭。

在楚國,重耳流露出英雄本色

重耳離開鄭國,歷盡千辛萬苦,來到楚國。楚成王以“國君之禮”接待了他。

歷經這些年的磨練與挫折,重耳已練就一身氣度與膽識,其君主之勢,已隱然彰顯而出;在與楚成王的對話中,更見其英氣勃勃,不自覺流露出英雄本色。

重耳面對楚成王兩次逼問“何以報不穀?”表現出不卑不亢的態度。

重耳首先回答“子、女、玉、帛,則君有之;羽、毛、齒、革,則君地生焉。”婉拒給予楚成王實質的報答,當然這不是楚成王想要的答案,因此他迫使重耳再一次回答。

重耳給出了一個讓楚將子玉既怒且懼的回答:來日晉、楚兩國,若在中原兵戎相見,我重耳答應“辟君三舍”。

重耳此言毫不謙卑,使得子玉“請殺之”。

晉公子重耳的流亡之路:貪圖安逸的大國公子,是如何“變身”的?

楚成王劇照

楚成王卻眼光獨到,針對重耳的品德及未來前景作了分析:重耳“廣而儉,文而有禮。”又有“肅而寬,忠而能力”的人來輔佐,他是未來上天庇佑之人。

子玉堅持殺掉重耳以絕後患,這有些冷血無情,卻是全然為楚國未來考量;反觀楚成王,他的想法雖合乎“禮”,卻未免有些天真。

在秦國,重耳得天時、地利、人和

我們將畫面轉到遙遠的秦國。

晉惠公病危,留在秦國當人質的子圉(晉惠公夷吾之子)惟恐君位被奪,他潛逃回晉國,繼位為君,是為晉懷公。

秦穆公十分氣憤,於是遣使赴楚,召請重耳。此時秦楚關係甚睦,楚鞭長莫及,秦近晉又是大國,於是楚決定送重耳入秦。

秦穆公的憤怒,成為重耳獲助之契機;再加上狐偃等人對中原局勢瞭如指掌,他們權衡利弊,認為眼前能夠利用的,也只有秦國了。因此,重耳採納隨臣意見,唯秦是從,百般取悅秦穆公。秦穆公遂派兵護送重耳回晉國。

從“秦國立夷吾”和“護送重耳歸國”這兩件事看來,秦穆公積極干預晉國國君的廢立,其實並非是無私、單純地伸出援手,而是有政治意圖的。

秦起初“立夷吾”,是不希望有強大的晉國阻礙其東進中原稱霸,這是“弱晉”的具體表現;而“立重耳”,是想利用重耳來對付晉懷公。

秦穆公希望通過這一系列手段,控制晉國的政局。我們不難看出其東進稱霸的野心。

晉公子重耳的流亡之路:貪圖安逸的大國公子,是如何“變身”的?

秦穆公劇照

《史記‧晉世家》對於重耳至秦的描述,更加詳盡細膩:秦穆公將宗女五人嫁給重耳,而且子圉的妻子懷嬴也在其中。

春秋時代的聯姻基本都有政治目的,重耳起初有所顧忌並不接受,欲辭,經隨從司空季子、趙衰之諫,終於娶懷嬴為妻,秦穆公甚喜。

女子懷嬴,亦非等閒之輩。她受到重耳“既而揮之”的不禮貌舉動,隨即回應“秦、晉,匹也,何以卑我?”以示不容侮辱的態度。懷嬴勇於表達內心的不快、宣誓國家尊嚴,非常有智慧和膽識。重耳即時悔悟,進而心懼降服以求。

對於重耳的謙讓有禮,秦穆公極為賞識,再加上晉懷公不得人心,因此,秦穆公護送重耳回國,實有天時、地利、人和之條件。

重耳終於回到晉國。《左傳》寫盡了重耳從貪逸到堅持的成長過程,他結束了十九年的流亡生涯,也終結了“驪姬之亂”後晉國的混亂局面。

他流亡諸國,備嘗艱辛,冷暖自知;堅忍不拔,出類拔萃。此時,他已從貪逸任性的大國公子,“變身”為氣度恢宏的一代霸主。他如願以償入晉繼承君位,寫下了春秋史上極為輝煌壯闊的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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