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搏擊俱樂部》:把血和牙齒狠狠地吐向這個世界,然後站起來揮拳


大衛·芬奇的電影似乎總是帶著一種灰色,灰色的天空,灰色的煙和灰色的磅礴大雨。在壓抑的氣氛裡,一步步很小心地帶著觀眾接近人性的終點,像拉著我們走進黑黢黢的山洞,不知不覺走到盡頭,才發現謎底就是身處其中的黑暗。

《搏擊俱樂部》同樣是大衛·芬奇在1999年獻給世界的灰色禮物,也是世紀末的鐘聲。


《搏擊俱樂部》:把血和牙齒狠狠地吐向這個世界,然後站起來揮拳




雖流過淚,但痛苦常在


傑克患上了失眠症。

傑克衣食無憂,有一份安穩的工作,一間不大不小的公寓,甚至有充足的能力讓自己過上物質充裕的生活,但他依然很痛苦。


“事情都形成了相同的拷貝。”日復一日重複著的工作和生活逐漸使傑克變得麻木,他像大多數人一樣惟命是從,被生活裹挾著。如果他不去理會自己的孤獨和平庸,那麼幸運的話,經過幾十年的風平浪靜後,他將平靜地迎接死亡。


可故事往往就從心有不甘開始,傑克的失眠是一種信號,將腦海裡的痛苦表現出來,也是潛意識裡對生活的反抗。

人們產生痛苦,第一時間就會想辦法緩解痛苦,緩解痛苦的方式有很多,很常用的一種是將自己的痛苦變成一整片痛苦裡的一小部分,通過消除孤獨感,間接地緩解痛苦。


就比如傑克去參加各種癌症患者的安撫團體,每兩個人相擁,像孩子般嚎啕大哭,釋放淚水,釋放壓抑在心裡的黑暗。他們緊緊擁抱著,企圖從另一個人身上獲得安慰,淚水浸溼兩個人的衣服,孤獨感便瞬間瓦解。傑克就這樣從世界的邊緣回到生活中,每一個晚上在那裡重生,又在每一個白天死去。


《搏擊俱樂部》:把血和牙齒狠狠地吐向這個世界,然後站起來揮拳


其實,傑克與那些身患癌症的人不同,他在欺騙自己,欺騙自己與那些身患癌症的人正經歷相同的痛苦。當他融入這個群體的時候,就像一塊孤零零的白色將自己塗成黑色,然後融入一大片黑暗。他貪戀的不只是別人的擁抱和安慰,他還貪戀面對這些將死之人時的優越。


直到瑪拉辛格的出現,她也同傑克一樣,出入於各種安撫團體。正如傑克說的,“她的出現反射出了他自己的謊言。”傑克無法再欺騙自己,也無法在每個晚上狠狠地哭出來然後回家倒頭睡去,他再次失眠,不得不重新忍受痛苦,回到孤獨的臂彎裡。

《搏擊俱樂部》:把血和牙齒狠狠地吐向這個世界,然後站起來揮拳




消除痛苦,不如直面痛苦


傑克在飛機上認識了泰勒,倆人分別後,當傑克回到家時,家裡已發生了爆炸,這個爆炸似乎是一個結點,將傑克與之前的生活徹底畫上句號,而這,卻也正是他和泰勒之間的開始。

傑克和泰勒創建了搏擊俱樂部。


俱樂部就好像是一個塌縮的星球,每個人都是這個星球上的原子。它似乎與癌症患者的安撫團體相照應,搏擊俱樂部的其中一條規則是每次只能兩個人打架,從兩個人的擁抱,到兩個人的撕扯,翻滾,打鬥,是傑克從逃避痛苦到直面痛苦的轉變。


俱樂部裡,正中臉部的拳頭,圍觀的吶喊,掉落的牙齒,嘴裡流淌著的粘稠的鮮血和無時無刻肉體上的疼痛,都在提醒著每一個參與其中的人,他們的痛苦,從來沒有消散。泰勒教會他們,只有不斷迫使自己面對痛苦,才能真正解脫。

在打架的時候,其實也是一種自我毀滅,自我推翻的過程。如傑克一樣,大多數人都躲在平庸的皮囊裡,重複著乏味無趣的生活。搏擊俱樂部的存在,實則是幫他們撕掉了白日裡惺惺作態謙和待人的皮囊。在打架的時候,大多數人的自我被釋放了出來,通過不斷打鬥,對世界宣戰,對從前的自己宣戰。


《搏擊俱樂部》:把血和牙齒狠狠地吐向這個世界,然後站起來揮拳


泰勒曾把強鹼倒在傑克的手上,強迫他直面痛苦,對他說“上帝從來不愛你。”“我們都是被上帝遺棄的子民。”泰勒此時已是一個凌駕於上帝之上的存在,他把宗教狠狠地踩在腳底下,成為了一個徹底的“反叛者”。泰勒不信會有什麼能來拯救他們痛苦的靈魂,他相信自我拯救,所以他讓傑克靠自己去體會,體會強鹼燒灼皮膚,體會面對痛苦時心臟的每一次顫動。



傑克和泰勒


臨近結尾,觀眾才知道,傑克和泰勒其實是同一個人,泰勒的幽默瀟灑,對一切事情的滿不在乎和對每件事的控制力正是傑克想要擁有的,泰勒只不過是傑克的另一重人格,所以泰勒的出現和離開是那麼恰到好處,所以傑克的公寓會在泰勒出現之後毀掉,所以泰勒永遠不會和瑪拉辛格一起出現在觀眾的視野裡,這一切終於有了答案。

傑克和泰勒是同一幅軀殼下的兩個截然不同的靈魂。傑克對泰勒發起的嚴重的社會破壞事件都表現出畏懼。那時的他,還是那個坐在辦公室裡唯命是從的年輕人,他的本質似乎無法改變。


泰勒則不然,在兩人的關係中,泰勒一直是一個引領者,而傑克是一個依附者。兩個人同時坐在車裡,泰勒才是那個手握方向盤腳踩油門或剎車的人,泰勒可以選擇直直地衝向對面開過來的車。而傑克卻不能,他似乎總在一番掙扎過後,被動地接受泰勒賦予他的命運,而就在這一次次接受中,完成蛻變。

當傑克知道泰勒本身並不存在後,他展開了整部影片裡對泰勒最為激烈的反抗:拆除泰勒佈置好的炸彈,對泰勒開槍,去警察局自首。傑克對泰勒的依戀此時也不復存在,由此,傑克從依戀轉為第二個階段:對抗。傑克想要做的,是將泰勒徹底從腦海裡清除,而兩個人格之間的對抗,恰恰是自我的對抗。當傑克終於明白後,便不再將槍口對準泰勒,轉而將它對準自己。


《搏擊俱樂部》:把血和牙齒狠狠地吐向這個世界,然後站起來揮拳


槍響了,泰勒消失,傑克卻還活著。我想傑克和泰勒的融合,便在這槍響之後吧,傑克滿臉是血,不再嘗試阻止引爆窗外的12棟大樓,而是牽起瑪拉辛格的手,在一棟棟倒塌的大樓中,感受被槍射穿的疼痛,感受泰勒,感受極致的生命體驗。


《搏擊俱樂部》:把血和牙齒狠狠地吐向這個世界,然後站起來揮拳




拋棄一切,才有自由


“你們只是做一些替人加油,上菜,或是打領帶上班的工作,廣告誘惑我們買車子,衣服,於是拼命工作買我們不需要的東西。我們是被歷史遺忘的一代,沒有目的,地位,沒有世界大戰,沒有經濟大恐慌,我們的大戰是心靈之戰,我們的恐慌只是我們的生活。”


我們口口聲聲說痛苦,可是痛苦的根源到底在哪呢?《搏擊俱樂部》很清楚地告訴我們,痛苦來源於慾望。

我們走到大街上能看見什麼呢?廣告牌,桑拿浴,健身房,六合彩,售樓處,餐廳,流行歌曲,網吧酒吧,電子遊戲,婚紗西服,超市商場……我們是被物質包裹的一代,我們接受物質的同時,也在不斷擴張自身的慾望。


即使有少數的清醒者,能夠冷靜地看著周遭的世界,卻也無能為力,他們沒有勇氣去“瓦爾登湖”,他們無法拋棄擁有的一切,卻又被擁有的一切所拖累。


《搏擊俱樂部》:把血和牙齒狠狠地吐向這個世界,然後站起來揮拳


這也正是搏擊俱樂部裡的人們所面臨的問題,被物質裹挾著卻又感到痛苦,被平庸禁錮著便感到憤怒,所以他們用fight宣洩,在血肉模糊中感受真實的自己。

傑克從傢俱齊全的公寓搬到泰勒破敗不堪的房子裡,事實上也是一種拋棄物質的行為。我們已經太過於依賴物質,熱水器壞掉就不能洗澡,麵包機壞掉就不能吃早飯,床不夠舒服就失眠一整夜。物質組成了我們生活的絕大部分,給我們生活添加了更多色彩,卻也同樣要從我們身上索取些什麼,比如精力,熱情和時間。如今,我們熬夜購物只為搶一件也許根本不需要的東西,而與此同時,我們卻忘了天空和自然,忘了奔跑和歡笑,忘了去愛。

佛說四大皆空,指的是世界上的一切都是空虛的,既然空虛,那又慾望些什麼呢?物質不過是一場時代的騙局,我們卻為之拋棄夢想,激情甚至是一生。


泰勒把槍頂在超市售貨員的腦袋上,問他他的夢想是什麼,他支支吾吾地說是當一名獸醫,泰勒把槍收起來,放走了售貨員,對傑克說:“明天將會是他一生中最美的一天。”可哪一天又會是我們一生中最美的一天呢?在被物質奴役的日日夜夜裡,我們不過是社會的一個齒輪,我們失去了目的,生命的一切不過是在向死亡邁進。


《搏擊俱樂部》:把血和牙齒狠狠地吐向這個世界,然後站起來揮拳


梭羅說:“從今以後,別再過你應該過的人生,去過你想過的人生。”對待人生就像一場搏擊,只有不斷的反抗、反抗、反抗,用精神對抗物質,把鮮血和牙齒吐向這個世界,然後直面自己的痛苦,感受痛苦撕裂自己的每一分每一秒,然後你要做的,就是站起來,自由便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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