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張國榮當年說的不是“如花,原諒我”,而是“如花,等等我”

《胭脂扣》中,十二少有兩次做鬼的機會,可惜他都沒有珍惜。

第一次,自然是在他與如花雙雙吞鴉片自殺的時候。

第二次,卻是在如花終於歷盡千辛萬苦找到他,卻離他而去的時候。


如果張國榮當年說的不是“如花,原諒我”,而是“如花,等等我”

如果那一次,十二少說的不是“如花,原諒我!”而是“如花,等等我!”這會是一個好的故事結局嗎?

我覺得不是。

如花曾經說,她死後走上奈何橋,找十二少,怎麼也找不到,等也等不到,最後無奈,只能自己再上來尋他。

但是在這個特別的日子裡,我覺得可以給十二少一個和如花共赴黃泉路的假設,那又如何呢?

一個虛弱的女鬼與一個衰老孱弱的男鬼,是黃泉路上趕路,步調都會不一致吧?當然,說回故事本身的邏輯性,可以說,十二少就算是在世間苟延殘喘,奄奄一息,編劇都會大筆一揮說:你還是繼續活著吧,因為愛情!

所以今天,我想通過論證十二少為什麼沒有死,來真真切切講一講愛情。

1、從愛的定義鑑定《胭脂扣》中的兩種愛情形態


如果張國榮當年說的不是“如花,原諒我”,而是“如花,等等我”


《胭脂扣》裡,阿楚聽了如花講她與十二少之間的故事,很受觸動,便問袁少定:你會為我死嗎?袁少定並不想回答這種死亡類題目,想輕描淡寫將這種問題繞過去,奈何阿楚不依,只能老實回答:不會,此刻,他心有不甘,決定反擊,便問阿楚會不會,阿楚也說不會。很多人便覺得,兩個人之間的感覺過於快餐式,沒有那種生死相依的成分,如果男士能發現女朋友鞋破了時,能主動為她買一雙鞋,那就再好不過了。


如果張國榮當年說的不是“如花,原諒我”,而是“如花,等等我”

那是這種感情是愛情嗎?我們不妨先看看愛情的另一種樣子。

《洛麗塔》裡亨伯特愛洛麗塔,甚至愛她不是少女,大腹便便的樣子,但是他的愛帶給洛麗塔的,是病態又陰鬱的亂倫生活;《霍亂時期的愛情》裡,阿里薩對愛費爾明娜,但是她一生的情人卻多達600多個,成全他的愛的,是他身後無數個已經破碎的女人;《胭脂扣》裡如花愛十二少,但是她卻到死都害怕十二少不能和她一道去死,反而快活的另娶嬌妻。如果分析這些愛的本質,他們的愛更像是一場至死不能休的執迷不悟。

那這樣的感情是愛情嗎?

我們假借烏納穆諾所說的:“世界和生命裡,最富悲劇性格的是愛。愛是幻象的產物,也是醒悟的根源。

如果造成這般畸形結果的愛情,是愛情,那麼,阿楚與袁少定的感情,無疑也是愛情。

但是其實這兩種感情,用馬爾克斯的話來說,那便再精確不過了。

馬爾克斯在《霍亂時期的愛情》裡,借阿里薩的口說出那句至今經典的定義:靈魂之愛在腰部以上,靈魂之愛,在腰部以下。

引申一下,就是《胭脂扣》中談及的兩種愛情的形態:即現實之愛與幻想之愛,如阿楚與袁少定的感情,兩人可分可合,少了點激情與衝動,只圖快活的共生,十分現實,便只壓抑至腰部以下,而如花與十二少的感情,太過炙熱 ,如花願意為十二少去死,也願意輾轉53年後,還苦尋十二少,便於腰部以上,是幻想之愛了。

2、從人物性格理順十二少與如花的愛情悲劇之源

①如花


如果張國榮當年說的不是“如花,原諒我”,而是“如花,等等我”


如花喜歡上十二少,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那個男人,眉目間自帶風流寫意,眉眼流轉,一顰一笑間,就是絕代風華。最重要的是,他一開始,就沒有“咬在如花的鉤子上”,如花當年,在怡紅樓也是個紅牌,十二少要見她,她便藉著和姐妹打牌一點點吊著他的胃口,但當她真的來找十二少時,發現十二少不急不躁,敞開了門看她到處跑,還一語挑破了她的用心,可見十二少已經是這之中的老手。

而翻回來,十二少對如花,用的也是尋常人的“套路”,鞭炮,對聯,大吊床,一個都不少,有錢又肯花心思的男人原本就不多,更別提這男人還有顏,願意把心思放在一個紅牌身上。

此時,在怡紅樓醉生夢死的如花似乎找到了新出路,她之前,都是靠著算籤子,勾調著自己活著的希望,這會卻發現,籤子將她指向了這個願意為她花大錢的男人身上,她便放開了那200多張籤子,來抱身前的男人。

如果張國榮當年說的不是“如花,原諒我”,而是“如花,等等我”

對於如花而言,赴死的忠貞固然是她性格里隱藏的剛強的一面,但更多的是,她也不過是,一直想找個人帶她脫離苦海,過平凡的生活。只可惜,十二少所處的陳家並不願意容她,她一個人想保留著貞操的同時,養著自己的“希望”又不現實,而金貴的十二少跑去賣藝,也並非長久之路,兩人騎虎難下,只能約定共赴黃泉。

香港舞蹈團的藝術總監舒巧對這種情緒有一段精妙的描述:如花的故事,看起來是愛情的執著,但她的執著也藏著一種落拓迷濛的感情。往事只能憑著記憶;未來,也不可知。在冥冥的等待中,她所有的,不過是對往昔一種美化了的感懷,和從往昔投射而來的憧憬。

②十二少


如果張國榮當年說的不是“如花,原諒我”,而是“如花,等等我”

從情感的角度上來看,十二少沒有與如花同去赴死,是辜負瞭如花,但是其實,十二少對如花的付出並不算少,如花在自己母親那裡受了氣,十二少便第一時間說自己買了房子一起搬出去住,十二少有勇氣放下自己的富貴榮華,甚至願意為了如花拜師去戲園子當個配角。

但是當如花想與十二少赴死時,十二少卻貪生了,一方面源於他自身性格的怯懦,一方面是因為,他原本就擁有的比如花多,少了如花,他還有家族的財富,還有自小定下的妻子,可以說,愛情不是他生活的唯一,只是當他不想回到現實時,欺騙自己的方式而已。

可以說,如果如花在尋找生活的歸宿時,只是想找一找回歸平凡生活的希望,那麼十二少在尋找愛情時,卻找尋的是犬馬聲色,恣意生活的一種生活狀態,因為在這種狀態下,他可以就抽著煙,倚在床上,和他理想中的女人耳鬢廝磨。

所以十二少在約見如花的第一次,近距離測試如花,就想找一個他靠近的時候不會躲他的女人,而如花恰好,正是那個女人。她性格柔中帶剛,且有多般面容,最最中十二少的意。


如果張國榮當年說的不是“如花,原諒我”,而是“如花,等等我”

那時,他們都尚且歡樂安好,只是到後來,十二少的追求可以不變,如花的地位,卻是迫使她尋找一條出路,在尋找出路無門的時候,只有選擇與愛人共度黃泉路。

可以說,劇中的這對痴男怨女原本就是因為彼此之間巨大的互補性走到了一起,但也正是因為這種互補性與階層的不一致,讓兩個人在找尋自己的情感歸路時出現了偏差。如花永遠是在底層向上努力的攀爬,無聲的吶喊,這種吶喊被階層、身份的大山所阻隔,不得歸路。而十二少卻是在高處怯懦的下滑,他像是一個嚮往新奇的恐高症患者,在高空飄飄蕩蕩,卻永遠沒勇氣一口氣墜落。

但是為什麼大家都會覺得如花才是那個痴情人呢?

因為如花身在妓院卻嚮往靈魂之愛,而十二少卻把自己放置在了靈魂之愛與現實之愛的中間,左右搖擺不定,他被現實生活養的像個沒長大的富家公子哥,再怎麼出逃,也逃不開本性的怯懦。

3、從阿楚和袁少定的感情設想未來愛情的歸路


如果張國榮當年說的不是“如花,原諒我”,而是“如花,等等我”

在阿楚知道如花隱藏了她偷偷給十二少喂下安眠藥的時候十分氣惱,她覺得這就是赤裸裸的謀殺,但是這個氣惱沒有持續多久,她還是跑去了如花與十二少約定的老地方,祈禱能看到他們有一個美好的結局。

袁少定將這種行為定義為“嘴硬心軟”,但是其實不是的。

楚轉變了態度歸根到底是因為,她知道自己永遠也找尋不到這樣的愛情,現實社會讓他們都變得越來越理性,他們更堅信“喜歡是放肆,而愛是剋制。”一段好的愛情,或許就是對方願意騙自己一輩子。


如果張國榮當年說的不是“如花,原諒我”,而是“如花,等等我”

所以這種得不到的狀態讓她更想去成全如花,或者促成如花能有一個圓滿的結局。所以她看的是如花,想的永遠是那個怯懦的自己。

這種模式就是李碧華小說的精妙之處了。

李碧華曾經說:我想每個人都向往天長地久的愛情故事,寫小說也好,寫劇本也好,都是將心中的夢想實現。於是我寫下了天長地久的感情,寫了如花這樣的一個痴情的女子。

但是她的野心讓她不想讓她對如花的渴望停留在書本之外,所以她“委託”阿楚化身為現實,作為“跨越53年愛情的目擊者”,講出自己的心聲,這種的寫作手法讓現實與虛幻得以二次融合,將原本時間、空間都很遙遠的事物一下子拉近了,每一次,如花的奮勇直前,背後都有一個當場的目擊者問出:那我們呢?

再借阿楚的話來回答:是的,我們回不去了,人越成長,越嚮往平平淡淡的生活,不想要一個過於熱烈的伴侶,甚至於以往認為最重要的婚姻儀式,如果沒有外力的介入與催促,也可以得過且過了。那種轟轟烈烈、人鬼情未了的感情,看看就好。

這種情感不止存在於80年代的香港,也存在於如今的我們身邊。但是往好處想想,不同階層人的戀愛,引申到最後,為了反映現實,都必須是一個悲劇的結局,而現在的我們,對這樣的愛,只能寄託自己內心的嚮往,不正是證明,如今女性有更大的空間可以掌控自己的命運,他們的歸宿,也就不再限定在一個男人的身上了嗎?

迴歸到小說中,當年,十二少與如花的感情,十二少是那個倖存者,而53年後,阿楚與袁少定的感情,他們兩個都會是“倖存者”。

所以,選擇多了,眼界開了,正代表著一個時代文明的進步,而這種進步,也會反哺到虛擬文學中,讓悽美的愛情,永遠通過文字,留在我們心頭的一角。



後語:

張國榮曾直言說,這個角色像是為他度身訂造的,所以加急趕稿,在這個特殊的日子,寫了張國榮最喜歡的角色,探討十二少的活,聊表心意,算是對他的紀念吧!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