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美,被切開的血管

最近委內瑞拉又上了國際頭條,媒體紛紛抨擊委內瑞拉的民粹主義和無能領導人是該國經濟崩潰和政治動盪的罪魁禍首。拉美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是咎由自取還是另有元兇?

在過去幾個世紀裡,西方國家對拉美用盡剝削之術,完成資本的原始積累,將拉美民族工業扼殺在搖籃裡,還拿現代全球貿易制度來進一步掠奪。西方狠狠地強姦了年輕貌美的拉美,啐一口唾沫,罵一句活該,拍拍屁股走人,把殖民主義遺留的爛瘡甩給拉美,幾百年無法重振。

當國際社會將拉美國家的病根全盤推卸給這些國家自身時,這部拉美血淚史顯得更為重要。


拉美,被切開的血管

理想國叢譯系列:《拉丁美洲被切開的血管》


烏拉圭記者愛德華多·加萊亞諾出版於1971年的《拉丁美洲被切開的血管》引起了強烈的反響(起初,此書之所以能出版是因為它被烏拉圭政府當成了醫學解剖書),全書充滿了一針見血而刺痛人心的大實話,堅持替那些不能發聲的人發聲的立場,先後遭到巴西、智利、阿根廷及烏拉圭的右翼政府查禁,別列為“腐蝕青年的書”。1973年烏拉圭軍人政權上臺,作者被迫流亡海外十二年。

越是被禁的書,越有不可磨滅的價值。被禁後,這本書反而被翻譯成幾十種語言,名揚世界。

2009年奧巴馬上臺後第一次訪問拉美參加美洲國家組織首腦會議,委內瑞拉總統查爾維斯送給他這本書。


拉美,被切開的血管


圖 | 2009年查爾維斯會見奧巴馬


為什麼我們要讀拉美的歷史,跟咱們中國有什麼關係?

近幾年,中國把眼光放遠,在拉美建設基礎設施,增加貿易和軍事往來,購買資源,增加經濟援助,從而削弱美國在這地區的政治經濟和戰略影響力。波士頓大學全球發展政策中心數據顯示,中國與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國家之間的貿易額在2017年達到了2440億美元,是十年前的兩倍多,已取代美國成為南美最大貿易伙伴。

因此,中國要成功地融入當地社會,必須要懂得拉美的歷史和人民的集體記憶。也許拉美離你很遙遠,但依然和你有關。興許有一天你會去那兒旅遊,興許你讀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時對拉美的背景有所困惑,那麼不妨讀一讀這本經典的書。


拉丁美洲曾是世界上資源最富饒的土地,然而現在卻是最貧窮的大陸。

以西方殖民者為核心的正統歷史將拉美的貧窮歸咎於印第安人的懶惰和愚蠢,而事實上,拉美的貧困是舊殖民主義造成的。

早期歐洲經濟發展停滯、王朝獨裁腐敗、國庫空虛,通過對擴大資本市場,在拉美國家瘋狂開採黃金、白銀等原料,強徵勞動力,發展以蔗糖和咖啡種植園,完成資本的原始積累。

拉美國家因單一作物種植而受到嚴重生態破壞,被奴役的人民因過勞而紛紛死去,一片廢墟,蕭條慘淡。曾經與宗主國聯繫最緊密、最繁榮的地區,比如玻利維亞的銀礦之城波託西,如今一落千丈,民不聊生。

殖民的血淚還伴隨著根深蒂固的種族歧視。16世紀安的列斯群島的印第安人因痛苦、無休止的奴役而集體自殺,西班牙史學家卻輕描淡寫:“許多自盡身亡的人是為了娛樂消遣和逃避勞動而服毒自殺。”

許多名聲顯赫的西方思想家沒能逃過受殖民主義的思想鉗制,為了讓殖民現狀顯得理所當然,思想家把印第安人比做豬狗不如的東西。

西班牙著名文藝復興人文學家 Juan Ginés de Sepúlveda 說印第安人的處境是罪有應得,他們的罪孽和所崇拜的偶像一樣是對上帝的褻瀆;培根拒絕承認新大陸卑賤的印第安人與自己是同類;伏爾泰筆下的印第安人又懶又笨。直到很多年以後歐洲人才知道千年的瑪雅文明很早就掌握了開顱手術並且精算時間和空間。

以海地和古巴為代表的歐洲蔗糖種植園和以巴西為代表的咖啡種植園使得這些國家經濟產業無法多元化發展,依賴出口歐美,易受國際市場變動的農產品在價格戰面前不堪一擊,國家的政治經濟命脈只能依附他國。如今,海地仍然是世界上最貧窮的國家之一。

當年輸出的越多,如今的頑疾也越深。正如本書所寫:“我們的失敗總是意味著他人的勝利;我們的財富哺育著帝國和當地首領的繁榮,卻總是給我們帶來貧困。”


拉美,被切開的血管


同樣是誕生於殖民,北美和拉美的發展路徑相差甚遠。豐富的自然資源是拉美逃不過的詛咒。英國清教徒登陸美洲不是來擄掠珍寶的,而是為了決定世世代代生存在那兒,再加上無法奴役本來人口就不多的北美印第安人,只能靠自己白手起家,建立公平透明的制度。

前往拉美的歐洲人充當殖民地的代理人,外部利益刺激著殖民地本土權貴階層充當賣國賊,沒有什麼比出賣拉美的勞動力和資源供養宗主國來錢更快的了,以至於資本從未流入拉美國家國內的經濟,而且拉美的制度越來越病態。

雖然19世紀拉美國家紛紛獨立,但是殖民地國家還是無法脫離這種遺留的汲取、剝削式政治經濟制度的陰影,以美國為主導的西方國家換著法子捲土重來—— 新殖民主義在拉美的傷口上撒鹽

美國現代化工業發展需要大量原料,本土又不足以供應,就又盯上了拉美,比如石油。石油產業是流著奶和蜜的大蛋糕,在整個資本主義體系中壟斷程度最高,擁有者等於擁有了雄厚的政治權利。

以美孚、殼牌公司為首的美國石油巨頭進軍委內瑞拉、古巴、墨西哥等拉美國家,開設跨國公司變相洗劫,原油和煉油都在壟斷利益集團供應鏈內部週轉,油價被操縱。古巴和墨西哥曾經萌生將石油工業國有化的念頭,美國立馬實施經濟封鎖。

上世紀外國資本在委內瑞拉撈走大半的石油工業回報,壓低產油價格,再以高價賣給北美消費者,消費者和生產者都被活活宰一刀。美孚石油公司甚至為了不讓拉美國家獨立勘探石油,想盡辦法忽悠他們從該公司在其他地區的原油廠進口。

美國巧妙使用有利自身的現代政治經濟結構,操控國際組織和準則,用自由貿易包裝資本弱肉強食的終極目的,在拉美國家展開來勢洶洶的掠奪,比當年的西班牙更兇殘。

由美國主導的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是美國的幫兇,拉美國家在國際貨幣基金組織裡的投票總數加起來也抵不過美國票數的一半。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以穩定貨幣為藉口強加經濟政策給拉美,不斷借貸給拉美國家,使得拉美債臺高築,不斷惡性循環,民族工業胎死腹中。古老的掠奪戰重新上演,換湯不換藥。

2001年9·11事件發生後,加萊亞諾在訪談中說道:“在所有人都處在全面反對國際恐怖主義的戰爭之中的今天,提下述這個問題並不多餘:我們怎麼對付市場的恐怖主義?它正加害於人類的大多數。那些高級國際機構不是恐怖主義者嗎?它們在全球範圍內主導金融、貿易和一切。難道它們沒有掠奪和犯罪嗎?儘管它們不是用炸彈而是用窒息和飢餓來殺人。它們沒有把勞動者的權利炸成碎片嗎?它們不正在殺害國家主權、民族工業、民族文化嗎?”

最近國際各路媒體、政客和經濟學家諷刺委內瑞拉以前的總統查爾維斯,手裡拿著一堆好牌卻打得稀巴爛,當地人民被民粹主義衝昏了頭腦才選了查爾維斯這個昏君上臺。

讀到這,我很無奈。的確,查爾維斯暴政,搞民粹主義,濫發福利,國有化石油工業卻不善經管,剛被趕下去的馬杜羅政府經濟政策失敗、腐敗叢生,使得國家一朝回到解放前。

但又有多少人真正理解這些政治經濟表象背後凝重的歷史背景?又有多少中國人知道,拉美人民面對殖民歷史的五味雜陳比我們回首鴉片戰爭和甲午戰爭更加難受呢?如果拉美沒有這段辛酸的殖民史,哪來如此激進的民粹主義、混亂的拉美式民主和接連不斷的政變呢?

各位,讀一讀這本書把。本書的地位在拉美和《百年孤獨》旗鼓相當。

請記住:在地球的另一端,拉美的血管被切開,還在不停地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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