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遼之間的高粱河之戰

宋遼之間的高粱河之戰

今天說說宋太宗的高粱河之戰。

自夏商周以降,中華帝國的主要外部威脅就是來自北方。周代在北境修建了烽火臺,所以有周幽王烽火戲諸侯的事情;春秋戰國時代,北方諸侯國都各自修建了長城;到了秦代,始皇帝將長城連接了起來,構成了中華帝國的北方屏障。秦漢以來,北方遊牧民族對中原漢族的襲擊通常是劫掠式的侵擾,大搶一把就撤,長期駐紮的情況不多。五胡十六國南北朝時代是個例外,漢族政權只能南北對峙,但經過數百年的融合,匈奴、鮮卑、羯、氐、羌這些曾經的少數民族全部都消失了,成了漢族的一部分,所以隋唐時代北境的威脅又回到了秦漢的狀態。但是,到了後晉石敬瑭割讓幽雲十六州之後,中原漢族政權出現了一個非常尷尬的局面。

首先,契丹與戎狄、匈奴、鮮卑、突厥這些少數民族不太一樣,契丹政權內部有很多問題,導致其組織能力遠不如之前的北境政權那麼強大。契丹政權內耗一直非常嚴重,這個特點從耶律阿保機時代就存在,一直到契丹民族從世間消失的那一天都沒有多大改變。契丹國力也不強大,其民族銳氣也不能和後來的蒙古相比,這是一個內鬥嚴重,且目光短淺的北境政權。

其次,契丹佔據了幽雲十六州,從形勢上構成了對中原政權的致命威脅。失去了幽燕地區,河南、山東、山西等地時刻都處於戰備狀態,這種長期一級戰備的狀態特別消耗國力,而且沒有雁北、河套地區的草原,中原政權的騎兵體系出現了致命傷。中原政權面臨這樣的軍事威脅,隨時都有傾覆的危機。

宋遼之間的高粱河之戰

契丹這種打又不打,撤又不撤的威逼讓後周、北宋都非常難受,如果能拔掉這根刺,那當然是最好不過的。周世宗柴榮看到了這一點,全力北伐,但運氣不好,中途自己病倒了。宋太祖也曾經想北伐,被趙普給勸住了,選擇了先南後北的策略。等到北宋統一了中原時,遼國的形勢也出了極大的變化,醉鬼皇帝穆宗耶律璟已經死了,繼位的是景宗耶律賢。景宗是世宗的兒子,這個人非常犀利,他在位期間平息內亂,團結部眾,法紀嚴明,成了遼國的中興之君,在他執政期間,遼國的實力得到了很大提升。

宋太宗趙炅在太祖時代擔任開封尹,主要的工作是內政治理,他對於軍事、外交等事務並不在行,此前也沒真正帶兵打過仗,對於遼國內部的變化也不瞭解。在太宗的心裡,遼軍是一支弱旅,當初後周世宗伐遼,出發四十二天,兵不血刃地奪下三關三州十七縣,交鋒無一敗績,此刻太宗手下的部隊比周世宗征伐遼國的部隊要多得多,而且北宋已經平定了南方,沒有後顧之憂,這一次北伐難道不是手到擒來的必勝戰爭嗎?太宗對戰事過於樂觀,這已經為高粱河之戰埋下了一顆地雷。

公元979年正月,太宗出兵北伐,本來最初的目標並不是遼國,而是北漢。北漢打不過,派人去遼國搬救兵,遼國倉促之間無法從後方調兵,於是用幽燕地區的駐防軍支援北漢,但三月裡在石嶺關被北宋大將郭進伏擊,損失慘重。四月北漢陷落,太宗躊躇滿志,臨時決定奪取幽州,光復幽燕。太宗的這個決定屬於臨時拍腦袋的決策,北宋對攻伐幽燕缺乏全盤考慮的計劃,這種臨時戰爭犯了兵家大忌。

假如太宗在拿下晉陽之後立刻攻擊幽州,當時遼軍新敗,軍心不穩,守軍不多,後援未至,北宋的勝算會大一些,但是太宗在拿下晉陽之後,既不立刻攻擊幽州,也不讓將士原地修整,而是將軍力耗費在摧毀晉陽城這件事上。大軍花費了許多時間拆毀堅固的城防,又挖開兩條河道來引水灌城,還神經兮兮地爬上晉陽附近的山峰去開山,名曰“拔龍角”。經過這一番折騰,北宋軍隊不但貽誤戰機,而且還弄得將士疲憊不堪,怨氣很重。更要命的是,遼景宗耶律賢得知石嶺關大敗北漢滅國的消息後,已經從遼國中樞調撥精兵南下,幽州的防守力量得到了加強。太宗對這些問題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堅持認為遼兵羸弱不堪一擊,於是不顧眾將反對,於五月攻擊幽州。

宋遼之間的高粱河之戰

幽州自古是漢族的北方軍事要地,城池修建的極好,城牆高大,方圓數十里,險要之地都在它的制約之下。幽州入遼國之手後,遼國將此城視為陪都,是遼國南方的中樞所在,也是世代苦心經營。

太宗破北漢時,在晉陽一帶有宋軍近二十萬人,幽州駐防軍在石嶺關慘敗之後,只剩下兩萬人,太宗以為此戰必勝,但實際上遼景宗從北漢求救開始,就已經在調集部隊,四月裡到達幽州附近的遼軍十餘萬人,實力不在北宋軍之下。

太宗在滅後漢之後,軍務上也犯了兩個重大的錯誤,第一是沒有犒賞三軍,所有劫掠來的財富都被太宗拿走了,將士們只得到了幾句口頭讚語,第二是太宗腦子發昏,讓樞密使曹彬調集天下屯軍都向晉陽進發,打算以絕對的兵力優勢一波把遼國給滅了,而他沒有想到,每個士兵都是活人,都是要吃飯的,每多來一個士兵就要囤積多一份糧草,而太原一帶飽經戰火,根本無法為這樣規模的大軍提供補給,何況他還將晉陽化為了廢墟。

太宗在軍事上外行,但三軍大將們並不都是飯桶,許多大將都反對太宗攻擊幽州,太宗火氣很大,訓斥眾將貪生怕死,又下詔讓開封、河北各地調撥軍糧,限期運到軍中。他以為一道聖旨就能把這難題解決了,但實際上軍事運糧需要徵發民夫,需要各地統籌,哪是臨時腦袋一拍就能把事情解決得呢?果然各州軍糧大多逾期不能送到,導致大軍乏糧。太宗大怒,想斬了那些運糧的官員,結果大家都覺得太過分,勸阻了下來。

六月,宋軍拿下易州、涿州,六月底抵達幽州,兩軍在幽州郊外交手,宋軍小勝,太宗更認定遼軍孱弱,此戰必勝,於是下令圍城。宋軍兵力雖然比遼軍稍多,但兵法雲:“十倍而圍”,宋軍一分兵就陷入了局部兵力劣勢,正中了遼軍的陷阱。幽州守軍數萬人,宋軍一時不能破城,而此時遼景宗耶律賢又派遼軍精銳趕來支援。

七月初六,遼軍援兵到達高粱河,此時宋軍正在攻城,太宗趕緊調兵去高粱河防守。兩軍在高粱河相遇,遼軍一觸即退,宋軍準備返回攻城時,遼軍又來了,雙方從中午纏鬥到下午,戰鬥卻並未真的大打起來。宋將請求撤軍,但太宗死要面子不肯走,要求原地紮營,次日再打,宋軍折騰一天,精疲力盡,士氣疲憊。當夜,遼軍內外夾擊,宋軍慘敗,死傷數萬人。

宋遼之間的高粱河之戰

高粱河戰敗雖然傷亡人數並不是傷筋動骨,但夜戰混亂,士氣低落,士兵們逃竄時潰不成軍,整個部隊的軍事體系全部失靈,將不知兵在何方,兵不知將在何處,已經無法組織抵抗,只好全員玩命地向南方跑。

當夜太宗也在逃亡,途中搶了個驢車,一直向涿州跑,等到涿州時已經是次日天明。太宗沒有進涿州,又繼續向前,準備逃到金臺屯,到了金臺屯之後還是害怕,不敢出來。到了初九,太宗還沒有見到前線的將士們過來,心裡直發毛,以為幾十萬宋軍全軍覆沒了,於是派人到涿州打探。欽差到涿州時,見涿州也是亂成一團,原來眾將找不到皇帝,都以為太宗死了,有人帶兵往北找,當然是沒有找到,於是大家商議,準備立太祖長子趙德昭為君。德昭害怕,堅持不肯,眾人又準備將陳橋兵變的把戲再玩一回,正在找黃袍的時候,欽差來了。

涿州的事情被太宗所知,太宗對趙德昭起了疑心,回家沒多久就把他給逼死了。同時太宗也為這事對大將們起了疑心,經常說些武將不可信的話,太宗的這個觀念對兩宋重文輕武的風氣影響極大。

高粱河一戰,宋軍死了好幾萬人,別說幽燕未能光復,就是後漢的一點戰果也化為烏有。回京之後不久,趙德昭自盡,朝中君臣相疑,太宗認定要以文制武、強幹弱枝,對北宋軍制、政治制度搞了一大堆改革,這些舉措都造成了北宋後世的長期軍事弱勢。而遼國自此成了北宋的噩夢,之後每一次交手幾乎都是北宋吃大虧,不得不走上了納幣換平安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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