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牽掛你的人,真好

在這邊居家隔離的日子裡,我有空就喜歡跟我媽視頻。這位沒讀多少書的農村婦女,持起家來,裡裡外外,井井有條。疫情期間,她怕我擔心家裡東西不夠吃,又不能出去買,總是一遍遍跟我展示她手工做的存貨:滿冰箱的臘貨、手工打的魚丸、油炸的豆腐和魚肉、滿滿一缸的餈粑、還有各種菜蔬米麵等,讓我不必擔心,一年的存量都有了。我已然很欣慰,但還不忘打趣她說現在農村比城市幸福多了,所以你更加要注意啊,不要給病毒機會,否則這麼多好吃的就都浪費了。她說今年預備了這麼多,本來是預備著你們都回來的,現在只能我跟你爸兩個人吃了,這要吃到什麼時候啊。我說,那不正好,平時你都捨不得吃,有點好的就想留給我們,這下你們可以敞開肚皮吃了。別捨不得,你不吃也壞了,等我們回來等不及的。她想了想,又說要留到五一,或者等可以郵寄的時候寄給我——她總能找個理由把好東西留給你讓你無法拒絕。


有個牽掛你的人,真好


平時工作忙,應酬多,其實一個月能想起一兩次給她打電話就不錯了。有時候時間隔太久,她等不及,會主動給我打過來,總是那些嘮嘮叨叨的話,什麼注意身體,不要感冒,吃好點,還有就是所有我們這種大齡女青年都逃脫不了的被催婚。心情煩躁的時候我會很不耐煩,漸漸的,她彷彿看我臉色似的,不敢提催婚一事了,但總是欲言又止旁敲側擊的,我又有些不忍了,態度也溫和了許多。時間久了,我發現她在我面前倒像個孩子似的,什麼事情拿不定主意就問我意見,而且大多數時候都聽我的,就像我小時候聽她指揮一樣。其實從另一方面說,她一直內心都像個容易滿足的孩子,一點點小幸福她都能得瑟半天。這段時間因為我也大部分時候隔離在家,沒事的時候我就跟她視頻,她展示完她的存貨,又樂呵呵跑去後院的小菜園,指著她養的十幾只雞一個個給我介紹。哪隻比較兇,哪知下蛋多,哪隻比較傻,哪隻上次發生了一件什麼好玩的事情。我發現她對事物的觀察力和想象力真是驚人,甚至能把動物間的行為像說書一樣繪聲繪色說出一個故事出來。如果她當年讀了足夠多的書,認識足夠多的字,我覺得她豐富的想象力和極強的語言表達能力,足以讓她成為一個編劇或者作家吧。一會兒怪嗔地說那些雞淘氣,跑去菜園子把菜都啄得亂七八糟。一會兒又跑去雞窩拍裡面的雞蛋和咯咯噠的母雞。我的老母親和她的後廚房小院,這麼一方溫馨的天地,她都能整出一整篇故事,這是專屬於她的小幸福。

過了幾天,她又打電話給我,我看到她抹了一下眼淚,告訴我說不知道什麼東西叼走了13只小雞,養了四十天的,多好的一窩小雞,說沒就沒了。我半天不知道怎麼安慰她,說實話,她養小雞,那個存活率,估計能有個30%就不錯了,我感覺她純粹是為了樂趣,她可以觀察那些小雞們一整天,對著他們說話,認識中間的每一隻,那些雞們遠遠看到她都會擁上去,帶頭一隻領隊齊刷刷搖搖晃晃衝向她要吃食,那場景小時候見過,我就沒接受過這般禮遇。這麼多年來,她好像每年都要養一些土雞,因為我們都喜歡吃土雞蛋和她做的臘雞。至於這些她親手養的雞和雞蛋她自己吃了多少,拿我爸的話說就是隻見到她養雞,不見她吃雞和雞蛋,拿她自己的話說就是不喜歡吃雞和雞蛋。所以,總結來說就是,我們喜歡吃的,她都不喜歡吃,我們不喜歡吃的,她就特別愛吃,跟我爸爸經常為了一個雞蛋你夾給我我夾給你。


有個牽掛你的人,真好


我的老母親活了大半輩子,一生辛勤勞作,勤儉持家,孝順公婆,相夫教子,傳統美德她應該都佔盡了。但是說實話,她脾氣是很暴躁的,這點我倒是完美繼承了,但她樂觀開朗,暴躁似乎只是保護善良的武器,而且這個武器基本只對內“處理內政”時使用,極少對外人使用。她跟鄰居親戚朋友們個個都相處得很好。我小時候叛逆得像一匹野馬,自然沒少跟她吵鬧過,但是無論怎麼吵,最後都忍不住要愛她。我的老母親,她自然有很多缺點,但是就是因為這些不完美,才使得她本人更為真實生動,我現在常想,如果她脾氣過於溫和隱忍太過周全,大概就真活成了世俗封建禮教的楷模,那大概會使整個家庭都出於一個毀滅性的壓抑狀態吧。

後面在外求學在外工作聚少離多,我媽每次都望穿秋水盼我回家,但每次又因為生活習慣的不同,觀念的差異而產生各種矛盾。這種彼此深愛卻又不能近距離相處的感覺著實讓人揪心。到如今,她最直接表達愛的方式估計就是做一桌子我喜歡吃的菜,她一輩子也就學了那幾樣我從小吃到大的菜,一輩子就是那個一成不變卻又百吃不厭的媽媽的味道。好像就是在詮釋:媽媽幫不了你什麼,你在外面打拼不容易,一定要注意身體平平安安的。我能做的就是給你做你從小喜歡吃的,我能做給你吃一天是一天……每次吃著她做的菜,看她一臉孩童般的喜悅,好像完成了人生中的一件大事一樣。我吃飯的時候,她就靜靜看著我,問我好不好吃,我能感覺到她對我的關心和依戀,那一刻我就特希望能給她安全感,讓她感覺到踏實,就像我小時候只要牽著她的手,到哪裡都不會害怕。我的老母親,或許她一輩子都說不出“我愛你“三個字,但是她的愛卻可以超乎她的生命。


有個牽掛你的人,真好


突然又想起以前冬天跟她睡一張床,她怕我嫌棄她打呼嚕,跑去另一頭睡覺,我醒的時候發覺她在輕輕撫摸我小腿,嘟囔著:“這曾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啊……可是如今,她也只能一次次目送我的背影離開,而我每次見面都能看到她新添的華髮和那已經無法撐開的眼角皺紋,不變的仍然是她那爽朗的笑聲和與世無爭的單純豁達。

人這輩子,有個牽掛你的人,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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