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清明节

2020.04

04

农历三月十二

周六

《又清明》

“二月清明绿生生,三月清明黑洞洞”多年前的一个清明节,和父亲一起给奶奶上坟的路上,父亲说过的这句话,我一直记得。大致上的意思是:清明节过在农历的二月春早,三月则晚。今年的清明节是农历的三月十二,所以一切还都土烘烘的,即使偶然在向阳的背风处有星星点点的绿,也觉得不是很精神。内心深处清明的样子大概是被杜牧影响了,总觉的应该是:草长莺飞,细雨蒙蒙才配的上这个节!

清明节最早可以追溯到两千五百多年前的周朝。每到这天,天子便会祭祀太庙里供奉的已故宗族,民间逐渐效仿这就成了清明节。后来晋文公落难绵山,介子推割过自己的肉给他吃,文公发迹后把清明的前一日定成了‘寒食节’,以此纪念介子推。六国一统后,清明、寒食合并为:清明节!总之,这个节日就是纪念过世的人,当然介子推也是应该包括在内的。

要纪念,总得从记得的人开始念起。第一个记得并且怀念的人应该是我的二舅姥爷,小学三年级当时父亲在乡镇工作,我和母亲便跟随了去,上学是在当地的小学上的,学校很简陋,一排平房在高高的土梁上,窄而长的院子有一道半人高的土墙,土墙跟有一棵不成材的柳树,柳树上拴着一个类似《地道战》中老汉报警用的铁钟。趴在墙头踮起脚尖探出脑袋可以看到一座乡村公路的大桥,桥上算是村里比较繁华的地方,农闲时妇女聚集在桥头,冬日里‘等死队’的老家伙们在桥头上嗮着太阳抽着烟锅儿,吹牛逼……还有卖小鸡崽的,卖串胎老菠菜的,卖豆腐的,收头发的都会在桥头上死命的吆喝一气。总之,繁华程度确实可以。下课后总得弹探出脑袋看看桥头上有啥,深怕错过了啥!一天中午回家,听我母亲说,我的二舅姥爷,喝药了,送县城医院死了……我的二舅姥爷是个医生,原来在武汉军医大学,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回了村,就在他们村当起了医生。医术很好,很神!记得有一次我父亲突然得了肚子疼,在炕上打滚儿,我母亲让人捎信儿,说给二舅姥爷赶紧来,说是我父亲肚疼的绕炕打滚儿呢!后来,二舅姥爷骑着他的‘红公鸡’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速度就来了,80年代,像我二舅姥爷这样能有‘红公鸡’的人,聊聊无几。当时的‘红公鸡’奢华程度绝对比肩今天的奔驰s级、宝马7系、奥迪A8!二舅姥爷,斜挎着药箱子,‘红公鸡’尾巴上绑着一把带泥根的草。父亲看见二舅姥爷来了,似乎肚疼好了一大半,挣扎的坐起来说:‘二舅,来啦’。二舅姥爷把药箱子放炕沿上,半个屁股也跨在炕沿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问询了几句。父亲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药箱子,等待着二舅姥爷从里面赶紧取出仙丹,可是二舅姥爷更本就没动。和母亲说了一会儿话,似乎突然间想起了啥……梅子,你把二舅摩托车后头帮的草取下来,给你女婿熬上喝半碗。母亲急忙蹿出去,拿了回来。然后二舅姥爷说要去县里。母亲说,在哇!二舅,吃了饭再去。二舅姥爷说,着急呢!就走了……父亲一看二舅姥爷走了,只留下一把根上带泥的草[捂脸]我都能理解父亲当时的失望。母亲在锅里熬了一会,弄了多半碗给父亲喝了下去。从此,乡镇府所在地的这个村,家家户户椽头子底下都吊着这种草。我第一次亲见了二舅姥爷的医术!用我最擅长的日语来说就是:呦西呦西,大大的呦西!

孩子做的事情,总是透着一股子孩子气,尤其在大人看来。记得是一个秋天,物资匮乏的年代一切不是小米,糕面的吃食都是稀罕东西。我母亲上班的地方叫做:话务室。用今天的语言表述就是:程控交换机的人工操作。我家自然就住在话务室。话务室的背后是我一个同学的家,一个长相很秀气的小男孩。他家院子里有一棵能接出小黄果子的树,就是这样一棵今天看来只配嫁接果树的树,在当时足以让我艳羡!一个中午我与男孩偶遇,他嘴里嚼着让我艳羡的果树上还没成熟的小绿果子……嚼嚼吐了,再来一个……“给我一个”,“逼馋的”,“给我一个”,“逼馋的”……这就样他一边走,我再他屁股后面一边跟着,重复着这两句同样的对话。突然,他停住了,指了指一个用破瓮盖着中间的灰坑说:“你敢跳进去,就给你一个”!我知道这个坑,这是铁匠铺每天下火后,倒炉灰的地方。上头盖个瓮片子,是怕烫着驴蹄子或者牛蹄子。为了香甜的绿果子,管求他,反正也烫不死!“来,过来和我把瓮片子抬开”。小男孩搭了把手,挪开了挺大的瓮片子。咚的一声,炸起了一世界的灰,屁事不淡!我就牛逼的上来了。小男孩契约精神是有的,一个绿果子终于到了我的手心。突然觉得裤子和鞋子的链接处疼……我就找了个地方坐下,一拽裤子,他妈的!尼龙袜子的袜腰子粘在肉上了,情急之下,一把揪了下去,成红肉不粘了,又疼又害怕哭了出来……小男孩走过来一看说“不用想等的跌皮”转身跑了。我一边哭一边站起来,手里攥着绿果子单腿弹着拐拐回到了话务室,母亲吓坏了带我去了乡政府的卫生院。等到了卫生院,红肉上又长出三个水燎泡。我现在仍然记得给我接诊的王大夫神一般的操作:用剪子剪去了水燎泡,上了一种白药面,用白纱布裹住。叮嘱母亲:三天后来换药!回家后,疼的一夜没睡。父亲,母亲既是心疼又是责备!我攥着绿果子哭着哭着迷糊了,又被疼醒又哭迷糊,只记得母亲一直用手拍着我,嘴里像哄小孩子一样的……嗷,嗷,嗷……三天总算过去了,我期待着王大夫换药!我希望早点不疼了……到了卫生院,纱布和肉粘住了,王大夫给弄了点盐水终于是把纱布撕了下来,又重新裹了同样一次。这次换完药,我是父亲背回家的。撕纱布远比剪燎泡疼一万倍,比烫着是至少也疼一千倍,我当时确信无疑!王大夫又说:三天后换药!我再也不想见他了!就这样家里小疼三天,王大夫送我去一趟鬼门关,反反复复一个冬天。终于,一次换药时,母亲和父亲发现我的脚筋都漏出来了……母亲通知了我的二舅姥爷,又是“红公鸡”,又是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二舅姥爷看了我的脚腕厉声对母亲说“也不言语,再迟了孩子脚就残废了,这些大人”,我第一次从侧面看出了母亲脸上的紧张,因为我母亲紧张的时候,下嘴唇会不由自主的抖!我心里也有一丝害怕,由此也产生了对自己“逼馋”的懊恼!甚至下决心:长大了必须种他棵果子树!几年以后,家又搬回了县城,父亲真的在院里弄了一棵果子树,树上能接出三种不同的果子,其中一种就是我当年下了决心要种的果子!每到果子可以吃的季节,我总会吃几个最不好吃这种果子……嚼嚼吐了,嚼嚼吐了!二舅姥爷给弄好药,我母亲每天按时上药,再也没去卫生院,年根的时候,伤口结痂终于高出了腿平面,每天发痒的。要过年了,我的伤也快好了,母亲也洗了被子的护理,尤其是我盖的被子护理上都是血是药。母亲洗好又缝了上去,只是我母亲不怎么会干这样营生,针脚太大。我的伤口结痂边缘开始有缝隙了,一天夜里这缝隙被母亲缝护理的大针脚漏出来的线卡住了,一翻身结痂又被生生的撕了下来!后来二舅姥爷说“管他的,飞行员是当不成了,别的没事”。这一次是我亲历了二舅姥爷的医术!

二舅姥爷死在县医院,听母亲说后晌就拉回来了,我下午到了学校,一直心神不安下课的警报一敲响,我就飞奔出去站在土墙跟向大桥上张望……终于一辆小四轮拖拉机车斗子拉着一个红色的棺材,停在了大桥上,我知道那就是我的有神一样医术的二舅姥爷!我清晰的看到红色的棺材,模糊在我的视线里,直至消失……小四轮沿着盘山路一圈一圈的消失了!

我生命里第一个记得并且想念的人就这样被小四轮盘走了。后来的日子里我再也不愿意站在土墙跟看大桥了……再后来我离开了哪个有《地道战》铁钟的学校,也离开了有繁华大桥的村子!

今天又是清明节。借着这节日再次凭吊我记得且想念的每一位亲人!

愿:另世安好!

写在2020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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