壺口觀瀑記
甲午暮秋，與呂君、趙君諸友遊於蜀之南坪，經川西之原，歷
甘南、蘭州、慶陽，以至於黃河壺口。
時近亭午，天肅氣清，秦晉風來，微寒輕暖。夾岸崇嶺遙峙，蒼莽逶迤，其上草木搖落，霜侵葉紅。數十里河谷，紺石為底，寬逾千尺，黃河中流，濁浪生輝。
諸友遂攝衣而行，跨泉溪，履紫巖，登壺口之崖以俯觀。自孟門始，束流碎巖，激注成潭，千百代下，潭上移而深槽成，寬逾百尺，深不知幾許，止於龍王辿，巨河遽束，如壺之口然。一川黃浪奔湧北來，迅如驚馬，勢若蛟龍，翻翻滾滾，鼓浪揚波，若萬水歸壺，轟然傾注，懸流百尺，巉巖堆雪；似龍馬入潭，翻水戲浪，盤渦轂轉，黃沫四起。煙雲起乎水底，腥氣撲人；虹霓吸於深潭，彩幻霞蔚。聲若旱天之驚雷，面語不聞；珠如晴天之亂雨，滿空飛灑。洪濤奮蕩，激石生花，猛浪若奔，一洩千里。旁觀諸人，毛豎發立，神馳魂悸，衣履俱溼而不自知。
呂君嘆曰：奇矣，壯矣，壺口之瀑！源溯千里，眾河匯流，浩淼蕩激，一奇也。流漠過土，泥沙俱下，渾黃厚重，二奇也。谷石紫紺，徹體一色，水洗燦然，舊有盛譽，三奇也。闊河驟束，黃湯傾瀉，其形桀驁，其勢撼嶽，其聲滾雷，其態莫測，四奇也。水擊石穿，至柔至剛，鑿潭塹槽，天工鬼斧，五奇也。濁浪奔騰，槽束濤怒，急湍甚箭，勇而不回，六奇也。天下之瀑，雖有殊異，然逾壺口瀑布之奇壯者，未見之也。生而觀之，可無憾矣，似此絕景，寧無記乎？
餘曰：“諾”。
歸後六載，始做此記，濤雷在耳，猶覺神搖心蕩矣。
2020年2月13日於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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