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时花溅泪

感时花溅泪

袁军

后来啊,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余光中 《乡愁》

母亲,今天是农历二月二十八日,是您离开我们的一周年祭日。您的儿女子孙们都来到您的坟前,给您点纸祭奠,寄托我们的哀思。这一年里,时光飞短流长,但却丝毫不能改变我们对您的绵绵思念。我们都想您啊!苦苦地思念着您!亲爱的妈妈!

说实在话,自母亲去世以后,我就再也不愿意在别人面前提及“母亲”这两个字眼,唯恐这个温情的称呼让我泪湿衣襟,肝肠寸断。我不想让母亲活在儿女亲人们的心中,我想让母亲永远活在我们的身边,寸步不离。可母亲终究是已离开了我们,辞别了她生活了一辈子的土地和亲人,长眠于地下了,和我们已阴阳两隔。每次回到老家,我还是不愿意承认母亲已去逝的这个事实:母亲还没走,音容犹在,还拄着拐杖在老家院子里来艰难地踱着小步,还躺在床上等着儿女亲人们回来……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去年过了老年,母亲的身体和病情已大不如往年了。由于好多年生病,卧床多于下地,饭食更是少了,即使挣扎的吃一点,也过不了多长时间呕吐掉了。母亲在我跟前念叨了几次,“等正月完了天暖点,我想去医院再住几天。”正月一收假,我就去上了班。农历二月初九的晚上,三哥又打来电话说,“妈妈疼的厉害,吃不进饭,要去医院。”我便连夜赶回了老家。母亲见了我非常的高兴,我坐在她的枕边,看着妈妈满头的白发,骨瘦如柴的身躯,满眼都是辛酸的泪水。母亲虽然经受着经年累月的病魔的折磨,但仍很是坚强,还不断地询问我的工作。“在延安工作适应不适应,要给人家把工作干好。”我要把母亲带到西安或者延安去治疗,可母亲说什么也不肯,总说她年岁大了,经不起折腾,老毛病了,就在县医院吊几天针……第二天,我就把母亲送进了县医院。在医院的时间里,母亲见了好多的亲友。在前几天的时日里,母亲的精神状态还很好,时不时地有说有笑,饭食也增加了,见了人总是问三问四的。可到了第六天,母亲的病情突然就加重了,疼痛让母亲苦不堪言,她言语少了,也不进食。我试图让转院治疗,可母亲已下不了床了。在专家诊断后表示无能为力时,这让我悲从中来,眼看着母亲就要这样灯油耗尽。在治疗无效,母亲提出要回家后,我强忍着悲痛把母亲接回老家,我已明显地感觉到,母亲的大限可能就要到了……

健康的人什么都想拥有,没有健康的人唯一想拥有的只有健康。母亲终没能在病魔的折磨中站起来!去年农历二月二十八日下午七时整,太阳即将落山,真是残阳如血啊!母亲停止了呼吸,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在我们嚎啕的哭喊声中,为母亲穿上了早已准备好的寿衣,安睡在边窑的地上……三月初一,正逢清明节,天阴沉着脸,但漫山的山桃、山杏花正盛开。清明没有遇到纷纷的雨,只有亲人们恨别的哭泣声,和着唢呐的哀调让人肝肠寸断,落魂失魄。“妈妈,走!妈妈,一路走好!“我们的嗓子已干涩,眼泪一丝丝地往下流。母亲下葬了,长眠在我们为她早已准备好的墓室。随着一锨锨黄土的填入,坟茔堆成了一个土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又在山间回荡,母亲已长眠于地下了!泪湿衣襟肠已断,从此阴阳两隔!妈妈,这世上我再也没有妈妈了!

世上只有妈妈好!上师范的时候,我们观看电影《世上只有妈妈好》,当小强撕心裂肺的呼喊“妈妈,妈妈……”,那时,无不让人掩面泪涕,痛断肝肠。当母亲去世直至安葬她的过程中,在我下意识地明白过来,从此我再也没有妈妈的现实时,我才真正理解了什么叫痛不欲生,什么叫生离死别。

七十年代初的腊月寒冬天里,母亲在土炕的烂毡片上,生下了她一生中的第七个孩子,那就是我。那是一个苦难的岁月,人们还吃不饱穿不暖,父母承担着爷爷奶奶,没结过婚的光棍二爷,还有我四个哥哥,两个姐姐的孝养和抚养重担。在那个缺衣少粮的年代里,一大家子十二口人的生活重担全要挑在父母的肩上。母亲是一个坚强、能干、贤惠、心灵手巧的女人,在村上方圆几十里地儿都是有名的。由于家里人口多,每到吃饭的时候,一群人便狼吞虎咽地把几大盆饭消灭个精光,可母亲却总是最后一个才吃饭。小的时候不懂事,待长大后我才明白,母亲是为了让我们填饱肚子,她最后才拾掇点锅底和饭盆底的残羹凑合着填充一下肚子。要说我家光景好过起来,那还是在联产承包责任制实行以后。那时,我记得父母成天爬在山上,没日没夜地在土地上刨食,超负荷地耗费着生命。我们终于吃饱了,穿暖了。父母像牛一样地在土地上劳作,似乎紧锁的双眉始终都没有舒展过。随着四个哥哥年岁的不断长大,为儿女们娶妻成家又成了妈妈最犯愁的天大的事。面对左邻右舍“那家子老光棍小光棍一大群,谁家女子给了都受罪!”的讥笑,母亲一天愁的吃不好睡不着。母亲顶住压力,下定决心先要把光景过的好起来。记得那时,我家种的地就有一百多亩,还散养近百只羊,五六头大家畜,还箍起了全村仅有的结口石窑。大嫂、二嫂、三嫂、四嫂相继娶进了我家,大姐二姐也出嫁了。一九九七年正月,我也结婚成家了,父母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笑容也多起来了……

苦日子过完了,父母却老了;好日子才开始了,父母却又要走了。我记得,我结婚的那年,妈妈就做了胆囊切除手术。由于她多年超负荷的劳作,内风湿、腰结核多种疾病都在侵袭着母亲的身心,使母亲的晚年生活真是痛不欲生,大多的时间都是在医院和卧床上度过的。母亲的一生是极其简单的,她去过的“大”地方只有西安、银川、延安,那也是为了给母亲看病才去过的。母亲的一生连个飞机都没坐过,连一天的福都没享过,怎能不叫我们当儿女的羞愧、汗颜!我们一生欠了谁?错过了什么?母亲有几次打电话给我,问这问那,我为什么就不能想到那是母亲在想我了!我为什么就不能抽出时间多回老家看看父母,多陪陪父母。扪心自问,一年之中,我又有多少天陪在了父母的身边?“我们空空地来,空空地去,尘世间所拥有的一切,都不过转眼成空,我们所能带走的,留下的,除了爱之外,还有什么?”在母亲弥留之际,她见到了所有的儿孙、亲戚之后,才闭上了眼。在妈妈的眼里,无论我们儿女长多大,在她的眼里永远都是孩子,她临走时眼里流露出的不舍还是放不下她的儿孙们啊……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生命只剩归途。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这一生,我们欠父母的太多、太多。我还总以为母亲还能等得住我们回家,还想着农历五月初一,我再回家给母亲过生日,可岁月不留情,一瞬而过……母亲已走完了她八十一年的风雨沧桑岁月。父母在,家就在,父母去了,我们还能回得去老家吗?母亲,您已辞别了儿女亲人,长眠在青山环抱的大山之中,但我总认为您是去远游了,我在梦中梦见过您几次。伤魂最是千家里,泪看高堂少一人。母亲,我多么希望再回到老家咱们院子,喊一声“妈!”,您还会叫着我的乳名让我坐在您的身边,哪怕您依旧躺卧在床上……

三月桃花红,无限春光美。可是,母亲,我再也叫不应了您,跪在您的坟前,一切已物是人非,我在外头,您在里头,阴阳两隔,永远也不能再相见。思亲念亲亲不在,想到这,不禁又让我热泪横流,长跪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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