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武漢封城第七十三日,清明。
武漢市的主要商場、商業街已經開門營業,儘管人不多,但這個城市畢竟開始有了生機。
在各大園區的工業企業已全面復工,但是聽在那裡工作的朋友們說,因為歐美訂單大量取消,或者因為海外配件運不過來,生產量上不去,有些企業不得不停工安排工人休假。
我專程去了一趟辦公室。整個辦公社區還沒有正式開放,三三兩兩來的人也都是跟我一樣來取東西、然後回家辦公的。整棟樓已經封閉了兩個多月,桌上落滿了灰,書架上的綠植多已枯萎,走廊裡兩盆高大的觀賞植物倒還活著,只是多了不少黃葉。我趕忙去取了個水壺,把所有的植物都澆了一遍,但願渡盡劫波後它們還能抽出新枝。
正收拾東西的時候,園區老總走過來遠遠打招呼:“家裡人都還好吧?”。
“還好,萬幸。”這是劫難過後武漢人最常見的問候了。
再談起園區今年光景,大家都唏噓不已。無論是園區裡的小微企業,還是園區自身,今年能不能熬過去都是一個問號。
走出去的湖北人也很鬱悶。有些地方用42開頭的身份證連機票和火車票都不能買,自駕車的到了某些地區省界又被攔回來。前兩天在黃梅和九江交界的長江大橋上,兩省警察還發生了衝突,各有各的委屈,最後驚動了公安部的領導來處理。如何保證湖北打工者返工返崗、生活有著落,應該是這幾個月最關心的事情了。
回想起剛剛封城的時候,流落在外的湖北人也是飽受歧視:租期未到被房東驅趕,酒店不讓住,車輛不讓入,鄂字車牌的貨車在高速上一困二十多天下不來,司機天天睡駕駛室吃方便麵……無數“人在囧途”的故事,人們說“一個徐崢都不夠用”。
除夕夜裡,許多漂泊在外的武漢人連頓熱飯都吃不上,連個棲身之所都找不到。一個在雲南開酒店的武漢老闆好心接收了兩家拖兒帶女、無處可去的武漢老鄉,結果一傳十、十傳百,滯留在當地的百餘號武漢人紛紛投奔這位好人而來。沒兩天,當地人竟然集體投訴這位老闆,誓要將他“永遠趕出雲南”。這也是我知道的真實的故事。
在全中國都在高喊“武漢加油”的背後,並非每個人都願意伸出援手,並非誰都會發自肺腑地說一聲“武漢,等你好了,我要去看你”。
這些視武漢人為“病毒”的人不會想到,自己在外國人眼中也可能是“病毒”。
2
國內疫情開始蔓延時,我就提醒遠在英倫的兒子要趕緊買口罩,儘量不去餐館聚餐。
兒子在藥店沒有買到口罩,好不容易在網上找到,發現價格已經飛漲。
那段時間,就算手上有口罩,兒子還是跟我說“不想戴”,說有留學生因為戴口罩被打。在西方人眼裡,戴口罩的都是有病的人,打人者認為就是這些戴口罩的中國人把“中國病毒”帶來了。
雪崩發生時,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
中國疫情發生時,有的國家不以為然,依然舉辦大規模的馬拉松和狂歡活動;有的國家隔岸觀火,歡呼“製造業將回流”;有的疾控部門指導公眾“健康的人不用戴口罩”;有的說“那是你們東方黃種人的病毒”……如今,歐美許多城市正在重演兩個月前在武漢發生的一幕幕。浪費了武漢為遏制新冠疫情蔓延而爭取到的兩個月後,他們也正在為早期的傲慢付出代價。
而最讓人心疼的莫過於那些在一線為挽救病人的生命而透支體力又缺乏防護的醫護人員了。迄今為止,意大利抗疫一線的醫護人員已有8000多名確診感染,63名醫生不幸殉職。
昨天,聯合國秘書長古特雷斯說“新冠肺炎疫情是自聯合國成立以來人類面臨的最大考驗”。疫情究竟什麼時候才能結束,我們的生活什麼時候才能真正恢復正常,早已不取決於一國的防禦策略,而是取決於“木桶中最短的那個板”——最脆弱的國家和民眾。只有世界各主要經濟體國家的疫情都平息了,我們的經濟才可能復甦。
說這些是有感而發。近日打開手機,各種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的信息撲面而來,很多自媒體為博眼球不惜誇大和造假,還有一些網友對反華國家蹭蹭蹭上漲的確診人數表現興奮,更有無腦者打出“熱烈祝賀*國疫情”之類的橫幅……還是白巖松說得精闢,現在“防新冠疫情的同時,也要防蠢貨”。
人類已經是一個命運共同體——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3
這些天,武漢正在以最高規格為上百支援漢醫療隊送行,全武漢的市民在窗口、在陽臺、在路邊、在網絡上向英雄們致敬,向這些“為武漢拼過命的人”致謝。我的一位同學拍攝了好多市民送別援漢醫護人員的視頻給我,每一條視頻都令人熱淚盈眶。
武漢能扛過這場滅頂之災,當然不僅僅要感謝這四萬多逆行的白衣戰士,還要感謝來自祖國四面八方的建設者和援助者,武漢幾乎每個社區、每個家庭都收到了愛心菜、愛心肉或是愛心魚;武漢還要感謝數不清的海外華人華僑和留學生,在最困難的日子裡,是他們不辭辛勞地從世界各地郵寄或者人肉揹回募集到的口罩、防護服、護目鏡,幫助武漢的醫院扛過了物資極度短缺的黑暗期。
如今,又輪到武漢去回饋這份恩情了。
我的一位中學同學Y在這場史無前例的疫情中打滿全場,並且始終成為傳遞愛與力量的橋樑。過年前,在深圳工作的她回武漢探望母親,沒想到卻趕上了武漢封城,就一直滯留到了現在。
Y的母親因病需要長期透析,封城期間護工罷工,她就獨自承擔起了照顧母親和一週三次陪護母親去醫院透析的重任。在武漢幾乎所有醫院都要大規模收治發熱病人的日子裡,她和母親去看病的風險也越來越大。雖然已有校友寄來口罩,但她也急於尋找護目鏡等物資來加強防護。
在尋求護目鏡的過程中,她無意間對接成功了武漢某醫院一線科室與廣東某留學歸國人員聯誼會的愛心防護物資捐贈。從這時起,她就在照顧母親的同時,全力投入了為武漢醫護人員募集醫用防護物資的戰鬥中。短短一個月,她先後牽頭髮起了我們高中在華南、華北和海外等地校友會為武漢捐贈防護物資的行動,採購了大量護目鏡、醫用手套等物資對接捐贈給武漢及省內9家醫院、6家社區服務中心;後來在武漢各小區封鎖的日子裡,她又陸續協助不同的捐贈單位完成向八家醫院捐贈隔離衣、口罩、自熱飯盒和一次性紙內褲等物資,為武漢理工大學餘家頭校區的退休教師們捐贈生活物資等。從事物流行業的她,很快對於疫情期間醫用捐贈物資的購貨渠道、物流資源和各環節對接流程瞭如指掌。
歐美疫情爆發後,我們又開始擔心在外讀書的孩子和那些曾經支持我們的朋友。一問才知道,那些曾經整件整件往國內捐贈物資的同學們,竟然大多數連一個口罩也沒有給自己留下!開始他們還覺得“大家都不戴口罩,我們也不好意思戴,沒有也沒關係”,後來形勢越來越嚴峻,想買都買不到,很多在私營企業工作的還必須堅持上班。我們還有兩位同學是在疫情最嚴重的紐約市中心的新冠收治定點醫院上班。他們和家人的安危也時刻牽動著我們的心。
Y同學曾經幫助過的武漢的醫生們主動捐出了自己富餘的隔離防護服,委託她送給紐約的同胞醫生,加上Y和華南校友們一起籌措的N95口罩、護目鏡、外科口罩等物資,已經通過特快物流通道運抵紐約的醫生同學手中。
在我身邊,像Y這樣努力架起“生命之橋”的愛心人士還有不少,好多人這幾個月就沒有休息過一天。“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真的是這份跨越國界、跨越政見的關愛和情誼的最好寫照。
4
Y的兒子比我的兒子大一歲,在美國留學。
我問她:你兒子回來嗎?會不會很擔心?
Y說:我是擔心。但兒子暫時不考慮回來,他說“我不想讓別人覺得我們遇到事兒就倉皇逃竄。”
我聽了忍不住大笑,看來孩子們都在快速地成熟起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段特殊的經歷相信一定會成為孩子們人生最寶貴的財富呢。
Y給我發來幾張她兒子做的美食照片,看得人垂涎欲滴。
“孩子們都被逼出來了,必須一切靠自己。以前啥都不會,現在啥都會做了”Y說,“還有個留學生說,現在把她放在任何地方,她都能生存下去”。
Y坦率地對我說“我希望自己成為兒子的表率,讓他看到媽媽是怎樣幫助別人的。媽媽給醫生捐口罩,也就是保護你,我的兒子”。是的,我的海外華人同學們這段時間都在想方設法地給社區醫院捐口罩、捐設備,大家都清楚,只有當地醫院不崩潰,我們的同胞、還有留學生們的生命才會有保障。
在我加入的英國留守學生家長群裡,有家長主動說“我的孩子已經回國了,我寄的口罩和藥剛到了公寓前臺,有需要的留守同學可以自己去取”。
因為大多數家長都給孩子寄了口罩,加上外交部發給留學生的防疫包裡也有口罩和藥品,於是我們一些家長就商量著把多的口罩捐出一部分。考慮到這些口罩大多不是醫用標準,不適宜捐給醫院,我們建議孩子們分別贈送給超市員工、警察、快遞員、公寓服務人員和社區的老人。我們希望孩子們能懂得:居家隔離保護好自己,也就是保護別人、保護好這個城市;而幫助和保護他人,同樣也是幫助和保護我們自己!
在這疫情肆虐的三個月裡,我深深體會到:
沒有誰是一座孤島,同樣,也沒有一個地區和國家會是一座孤島。
武漢如果沒有全國人民的支持和各地醫療隊的馳援,疫情也許會像亞姆村一樣,薪不盡,火不滅;
中國如果沒有武漢挺身而出將病毒封閉在城裡,也許會像今天的歐洲和美國,疫情綿延不絕;
那些曾經隔岸觀火、曾經抱著吃瓜心態的西方國家,如今無一不深陷泥淖;
武契奇曾痛訴“歐洲的團結是不存在的”,如今歐洲老大德國終於伸出手來救助鄰居家的重症患者,因為他們也知道只要還有一個國家淪陷,歐洲就不會有寧日;
同樣的,在經濟全球化的今天,只要還有一塊大陸沒有安寧,中國人也難獨善其身……
馬雲說“今天我們都生活在同一片著了火的森林裡”,新冠疫情,也許是我們這代人所能看到和麵對的最大考驗和危機。不拋棄,不放棄,不退縮,不指責,攜手合作,或許才是唯一出路。
今天搜索到英國十七世紀詩人約翰·多恩的這篇《沒有誰是一座孤島》,我被震撼到了——原來“喪鐘為誰而鳴”竟來自這裡!願我們都深深地懂得:我也“包含在人類這個概念裡”,不要以為喪鐘只在彼岸響起,喪鐘也在此岸為你而鳴。
沒有誰是一座孤島,
在大海里獨踞;
每個人都像一塊小小的泥土,
連接成整個陸地。
如果有一塊泥土被海水沖刷,
歐洲就會失去一角,
這如同一座山岬,
也如同一座莊園,
無論是你的還是你朋友的。
無論誰死了,
都是我的一部分在死去,
因為我包含在人類這個概念裡。
因此,
不要問喪鐘為誰而鳴,
喪鐘為你而鳴。
文末推薦一個不錯的視頻,三觀很正,也很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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