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扣》:有一種愛情是,只能存在夢裡,不能活在現實裡

昨天刷頭條的時候,看到這樣一個故事:


一位年逾古稀、白髮蒼蒼的老奶奶,輾轉等待了半個世紀,懷揣著對所愛之人的期盼,卻在重逢的一刻發現對方早已兒孫滿堂。


老奶奶思念了一輩子,孤單了一輩子,等待了一輩子,始終子然一身,心裡只有一個他。


我想,當老奶奶知道了所愛之人的下落,即使中間橫亙著數十年的歲月,心裡也一定像初見對方時歡喜。


原以為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卻在相逢的時刻發現其實從頭到尾只是一個人的空歡喜。


或許,正如那個作者所說,你只是在我的生命裡出現了一陣子,而我,卻等了你一輩子。


看到這個故事的一瞬間,突然想起李碧華小說《胭脂扣》中的如花。


一樣等了一輩子。


一樣是無言的結局。

《胭脂扣》:有一種愛情是,只能存在夢裡,不能活在現實裡


如夢如幻月,若即若離花


這個世界上,有太多初見值得記憶。


有的初見是,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有的初見是,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有的初見是,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有的初見是,凌波不過橫塘路,但目送、芳塵去……每一種初見都好美,好像將一生的歡喜許給你。


這種歡喜是,即使將彩虹的顏色全部借來,也不能描繪出相遇時刻的驚豔。


每一種初見,都不期而遇、都追魂奪魄、都難分難捨、都勢均力敵。


就像,如花遇到十二少的那一刻。


電影中的如花,身著男裝,唱著《客途秋恨》,將“涼風有信、秋月無邊,獨倚篷窗思悄然”的情緒淋漓盡致的展現。


偏偏在此刻遇到了十二少,他的目光凝視著她,而她的眼睛不畏懼的盯著他。我想,他們的糾纏從此刻已經開始。

《胭脂扣》:有一種愛情是,只能存在夢裡,不能活在現實裡


如果如花唱得再快一些,如果十二少來得再晚一些,也許就不會有這場相遇。


那麼,如花可能還會呆在石塘咀安心做她的紅牌花姑。也許未來會遇見陳大少、何十三少,可能會譜寫另一段相遇。當然,也可能仍然過著人前賣笑、人後受罪的日子。


十二少也許還是那個英俊、落拓、不諳世事的自己,守著南北行的三間海味鋪子,和自己溫婉的妻子相敬如賓的過一生。也許還會笙歌曼舞,也許有意難平的時刻,但是會沿著一條康莊大道無波無瀾的走下去。雖然乏善可陳,但是一路順風。


到底哪種結局更好?我不知道。


每次重看《胭脂扣》,我覺得如花並不是愛十二少,她只是愛上了那個有機會平凡的自己。


十二少的出現,讓她第一次想到地久天長,想到可以卸下紅妝、做一個平凡女子。不用為了生計賣笑,不用活得醉生夢死,可以清醒的愛一個人,用一個最平凡的身份。

《胭脂扣》:有一種愛情是,只能存在夢裡,不能活在現實裡


這種相遇,對一個普通人來說,也許並不美麗。但是對如花、對十二少而言,的確稱得上如夢如幻月,若即若離花。


可惜,無論再怎麼像夢、再怎麼像月,都不是夢、都不是月,恰恰只是一個人的空歡喜。


這種若即若離,看似美好,卻意味著永遠沒有結局。


一瞬間想到《了不起的蓋茨比》中始終出現在對岸的綠燈,好像一伸手就能碰到。每次都讓你覺得,只要胳膊伸得再長一些、再努力一些就能得到,但是它永遠和你隔著一段無法跨越的距離。


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


《胭脂扣》裡,最打動我的鏡頭是,當三嬸告訴如花,外面有個陳十二少在等她時,如花先是故作不知,然後邊搖著紈扇,邊冷冷的說替我推了吧。卻在不到一秒的時間裡阻止三嬸,說自己去瞧瞧對方什麼來頭。


其實,就連其他的紅牌花姑都知道陳十二少是“昨夜金陵酒家那個”,如花又怎麼可能不知?她對他會來,不僅是相信,更是篤定。


本以為如花會一直氣定神閒,但是卻在這一瞬間洩露天機。


仔細想想,有什麼來頭可瞧呢?左不過是一個有錢少爺。在如花的生命裡,遇見過太多這樣的人,有什麼可奇怪、又有什麼可試探?


我想,或許電影在這一刻就已經清楚的告訴你,如花是這場愛情中先動心的那一個。


也或許,從她女扮男裝唱著《客途秋恨》,和陳十二少四目相對的那一刻,就已經動心了。


在感情裡,先動心的那一個,往往會付出更多情感,也會對對方給予更多期待。而且,越付出,越輸不起。

《胭脂扣》:有一種愛情是,只能存在夢裡,不能活在現實裡


如果陳十二少只是其他恩客,如花又怎麼會費盡心思、用盡百種柔腸接近他、糾纏他、替他籌謀、為他思量。


這一切,其實都明明白白的告訴全世界,他和別人不一樣。她待他,和待別人不一樣。


所以,在陳十二少等待她的時候,她每次都託詞再打四圈,讓對方變成“幹煎甲魚”,其實連一圈的時間都不曾耽擱。


陳十二少明知她在裝、明知她在演、明知她動心、卻依然配合她、默默看著她走來走去,欣賞著她的一切小把戲。


或許,從這些地方都能感覺到,十二少是清醒的。


在這場愛情裡,如花一直在精心編織著屬於自己的夢,她以為十二少和她一樣在編織,其實十二少只是清醒的躺在她的夢裡,享受著她的旖旎、她的溫存,愛著她每一種樣子,卻不肯用真實的自己示人。


我想,其實如花從頭到尾都明白十二少對自己的心意。他的確愛她,卻只愛那一瞬間,只想曾經擁有,沒有想過天長地久。


如果如花真的篤定十二少,又怎麼會和他殉情,怎麼會在他酒裡下那麼重的安眠藥。


恰恰是,她從來都在騙自己,她讓自己相信十二少會為了她忍受貧窮、忍受寥落、忍受卑微,但是越接近現實,時間越久,如花越意識到十二少的不愛。


或者,十二少也在騙自己,騙自己是痴情郎、騙自己會為了一個歡場女子放棄榮華富貴、放棄人前榮耀、放棄唾手可得、夫唱婦隨的婚姻生活。


其實,這並不是兩個人的愛情,只是兩個人的騙局。和其他騙局不同的是,他們不想騙對方,他們只想騙自己。但偏偏,每個人都不是一個說謊家。於是,只能等待真相的揭破。

《胭脂扣》:有一種愛情是,只能存在夢裡,不能活在現實裡


也許,有的人認為,十二少願意吞鴉片、喝下如花為他斟的酒,不是已經說明他的愛嗎?


可是在我看來,那一幕裡,十二少臉上寫的是對生的渴望,而不是對死的嚮往。


有人說,生活比死亡更需要勇氣。我覺得不是。活著,是很容易的。如螻蟻般活著、高傲的活著、平凡的活著,這世間活著的姿勢太多了,總有一款適合你。但是死亡不是。


死亡有多種方式,卻只有那一種姿勢,將你的一切榮耀、卑微、不甘、悔恨……千萬種情緒定格在一瞬。


十二少並不想這麼早就決定自己的命運。但是,在那樣一個氤氳的氛圍裡,看到如花的容顏,也許是一瞬間的頭昏腦漲,也許是不願意再戲臺子上掙扎、不願意再痛苦的堅持,想著就這樣跟著如花走也好,輕鬆一些。


但,這並不意味著愛。真正的愛,是承擔起自己的責任,許給自己愛的人未來。


十二少沒有這種底氣,甚至就連死亡都是一種順從。


在這個意義上,如花其實更像勇士。從一開始她選擇了他,從一開始她就決定跟著他,不論他榮耀富貴、還是卑微低賤,她都願意陪著他。即使是死,也是她的決定。她從來不曾後悔過、猶豫過、掙扎過。


她的心事從來明明白白,她的愛轟轟烈烈、可昭日月。


所以,當我看到結局裡她死了,而十二少卻活著時,一點都不意外。


你看,一個猶猶豫豫、拖泥帶水的十二少,就連死亡都是失敗的。也許,並不是失敗,而是輸了。他終於輸給自己的人性,輸給現實,輸給自己——他其實從頭到尾,都是愛自己多過愛對方。


轉身便是天涯路,從此蕭郎是路人


《胭脂扣》:有一種愛情是,只能存在夢裡,不能活在現實裡

原著裡並沒有如花歸還胭脂扣的情節,電影中卻明明白白的拍出來。


從賞析的層面,沒有這個鏡頭更好,因為有更多懸念、更多唏噓感嘆。但是,因為我實在喜歡如花,所以格外喜歡這個鏡頭。


終於,明明白白告訴對方、徹徹底底轉身,再也沒有糾纏、再也不期待。將五十年的等待、五十年的痴纏、五十年的渴慕、五十年的失落全部清清楚楚交割。


和過去的十二少說一聲再見,和過去傻乎乎的自己告別,放手那段如夢如幻月卻偏偏沒有煙火氣、沒有平凡的瞬間的歲月,清清楚楚的失望、清清白白的離開。


從此轉身就是天涯,從此蕭郎也好、陳郎也罷,都是路人。


這樣的收尾是如花應得的。


終於不再試探、不再欺騙,終於可以面對現實。


儘管會覺得遺憾、會覺得一點都不美,但是每個人人都要學著接受現實和幻滅。


李碧華曾說,大概一千萬人中,才有一對如梁祝般化蝶。其他的只化為蛾、蟑螂、蚊子、蒼蠅、金龜子……並無想象中美麗。


或許,有的人、有的相遇,註定只適合書裡,不適合活在現實裡。有的愛情看似很美,註定遙不可及。


我是 ,將生活中的詩意與苟且一一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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