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所有與時間搏鬥的人

歡迎來到嶄新的2020。


新的篇章徐徐展開之前,我們站在起點,時而向前摸索,時而回頭惦念。


或許是由於對逝去過往的無力,或許是由於對未來未知的憂慮,所以我們常常幻想,“如果當時的我選擇了另一條路”,“如果我的人生能夠重來”,會不會比現在更好一點?


人生由一場場“週而復始”排列組合,我們與不可逆的時間搏鬥著,承受著與之而來的迷惘、焦慮和遺憾。


隨著年齡的積累,我們無可避免地錯失一些曾經許下的願望和期寄,在不斷的選擇和取捨中,學會接受和妥協,正如王小波所說:“後來我才知道,生活就是個緩慢受錘的過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可是我過二十一歲生日時沒有預見到這一點。我覺得自己會永遠生猛下去,什麼也錘不了我。”


於是,我們偶爾回望過往,羨慕自己或他人的青春時代,因為那時相對擁有更多的時間、更多的自由,人生還敢於“無知無畏”,少年即便對待願望落空,痛苦也沒那麼強烈。


可是,請相信,把過去和現在、把懷舊的渴望和挫敗的現實捏合在一起,並不會讓我們過得更自在,人生,即使重來,也不見得會好過現在。


與其陷入對過往的緬懷、對未來的擔憂,不如記住這兩句話:


第一句是美國單口喜劇演員史蒂芬·萊特(Steven Wright)在他的專場I Have A Pony裡所說:你無法擁有一切。


第二句是馬家輝曾在《圓桌派》裡說過的:人生無非是,苦來了,我安頓好了。


文章來源於《重來也不會好過現在》(文字經看理想摘編)。


人生充斥著錯誤、不幸、失敗:不該做出的決定,不必遭遇的痛苦,不盡如人意的計劃……沒有人能安然度過一生而不被這些麻煩困擾。


現在的問題是,當面臨這些麻煩時,我們該怎麼辦。


那些“無聊的消遣”,遠比想象中更有意義


預防人生(中年)危機第一定律 :你必須關心自己之外的事物。


假如除了個人幸福之外,沒有什麼值得你關心,假如你完全沉迷於自我,那麼不會有太多東西讓你感到幸福。


當滿足感難以獲得之時,這個問題就值得好好琢磨了。


把渴求幸福作為自己的目標是很自然的事, 而可笑之處在於,你得做與之相反的事:關心其他事物。


正如約翰·密爾(John Mill)在自傳中說到:“我從未動搖過這一信念,即幸福是一切行為規範的檢驗標準,以及生活的目的。但我現在認為,只有不把這個目的當作直接目標,它才能夠實現。只有那些人會幸福,他們的心思都在自身幸福以外的事情上,在他人的幸福、人類的進步上,甚至在一些藝術追求上。”


當然,你可能會反駁,自己的生活還有各種待滿足的需求沒有滿足,要支付的賬單、要餵飽的肚子、要解決的困擾,盤踞著“掙扎和匱乏”,哪還有心思關心其他人的幸福?


叔本華曾經寫道:“勞作、憂慮、艱辛和麻煩的確是幾乎每個人的生活命運。可是,如果每個慾望一誕生就得償所願,人又該如何填滿自己的生活,如何消磨時間?”換個問法就是,“勞作、憂慮、建議和麻煩”誠然不可避免,但這就是生活的全部了嗎?


寫給所有與時間搏鬥的人

《人生果實》截圖


前面密爾提出的建議的確不是一個你可以直接採納的建議,因為你沒法熱愛那些未能打動你的事物。但它也不是一無是處,你可以選擇沉浸於那些你未來可能關心的事物,從而開始改變你的生活。


所以,預防中年危機的第二定律 :在你的工作、人際關係和閒暇時光中,具有存在主義價值的活動(讓自己找到存在感的活動)應當佔有一席之地。


這聽起來有點宏大,尤其因為關於存在主義價值我們最要的例子是寧靜沉思的價值。要獲得這種價值,你是不是非得閱讀華茲華斯,或是與亞里士多德一起思考世界的理性秩序?不見得。因為存在主義價值形式多樣,也更接地氣。


儘管密爾和亞里士多德雙雙使用了“沉思”這個詞,但他倆想表達的卻完全不是一回事。


亞里士多德的沉思是一種寓於科學探究之中的理解活動:它是對以神為目的因的宇宙結構的思考。引發密爾沉思的則是詩歌鑑賞與更普遍意義上的藝術。


這些活動的共通之處在於他們的“非緩和價值”。一旦瞭解了這一點,我們就能打開一扇大門,尋得其他具有存在主義價值的活動。重要的是,即使人類生活的不幸都消失了,這些活動仍可以繼續。


例子很多,從研習哲學和高雅藝術,到講幽默故事、聽流行音樂、游泳及帆船運動,還有與親友玩遊戲等,都在此列。這些活動也許是對生活難題的回應, 也許會讓你從痛苦中分散注意力,或僅僅是為了消磨時光。


但每一種都能成為沒有掙扎和缺憾的“內在愉悅之源”,成為“生活中那些更可怕的惡被祛除以後”幸福的永久土壤。


與其在向中年妥協的世俗生活中倍感消沉,不如換一個角度看問題。我們無聊的消遣遠比我們想象的更有意義。


具有存在主義價值的活動與永生不朽相稱:它們可歸屬於理想生活。當你與朋友玩“大富翁”或讀書自娛,你正分享著神的生活。


寫給所有與時間搏鬥的人

《一一》劇照


即便人生有所錯失,回頭重來也不會好過現在


錯失不是什麼新鮮事。


在17歲那年,當我不得不決定自己追尋的方向,雖然當時我意識到有些事不得不放棄,但沒有像現在一樣覺得失去了什麼。


這就又有了一條嫉妒青春的理由:不知為何,年輕時的我似乎對願望落空帶來的傷痛免疫。而現在,人到中年的我們暴露在錯失的傷痛中。


有什麼能夠真正解釋這一轉變嗎?既然錯失自始至終存在,為什麼它的情緒成本會增加?一個明顯的差別在於,年輕時錯失尚未到來,而現在它們近在眼前或已成事實。


歸根到底,因錯失而生的懷舊不是個時間現象。


在哲學家的術語中,真正的轉變不是時間上的,而是“知識的”(epistemic):這樣的轉變與知識有關。


在情感上,“知道我將錯失一些美好的事物”和“具體知道將要錯失些什麼”,有著本質不同,“知道我不會達成所有的目標”和“知道哪一個無法達成”同樣天差地別。


有經驗證據表明,當選擇可能造成無法彌補的損失時,人們往往深陷於選擇的掙扎中。


在 2001年一項選車行為調查中,購買者面臨汽車的各種優缺點,“研究者的結論是,在決策中面臨迫不得已的權衡會令決策者不快且猶豫不決

”。這個發現站得住腳:它在一次又一次研究中重複出現。


在不可通約的價值間做選擇,即便只是假設或預想,也會激起願望落空的感覺,難怪我們會覺得反感。也難怪我們討厭做決定,因為無論我們怎麼選,都明知自己不會滿意。


為什麼我們常常願意懷念過去?把懷舊與錯失聯繫起來的,不是我們曾經擁有全部的可能性,而是我們曾經不必擔負起各種職責,也不必面對因此而來的失去。


即使一切順利,你也可能被懷舊折磨,那時不妨明智地回憶一番當年那荒涼的操場:充斥著不確定、迷惘、希望和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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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森林》劇照


我認為,懷念“失去的選擇權”是一種後見之明的表現。


回望青春時,我站在一個相對穩定的位置上,有著大致穩定的身份認同,這讓我把相當程度的確信投射進了我的青春裡。同時,我假想了一個開放的未來,這種無知讓我免於願望落空。但這期望是個幻想,你不能二者兼得:不能既知道自己是誰,又不知道自己不是誰。


結果就是我們要最後再嘗試一次認知療法。如果與我和華茲華斯一樣,你懷戀童年時代那種一切皆有可能的不確定性,告訴自己:你所憧憬的無異於罹患逆行性失憶症。它會導致賦予你人生意義的結構也像失憶一樣消解,它具有的吸引力像失憶一樣是迷惑性的。


與此同時,我們可以提出兩條主要準則:

一是你無法免遭錯失的困擾,除非你的世界或你對這個世界的回應極度貧乏;二是選擇權的價值非常有限,不值得為它拋棄你現有的生活。


都說“要是……就好了”,但此刻未必為時已晚


如何看待錯誤、不幸和失敗?一些人可能覺得答案顯而易見,以致令人沮喪。除了自欺欺人和一廂情願,或虔誠而篤信地希冀這些事情從未發生,我們還能報以什麼態度呢?除了徒勞地想要歷史被改寫,我們不是沒有別的什麼能做了嗎?


要是我講出真相就好了,要是檢驗結果是陰性就好了,要是我再多等一年就好了……彷彿一切都會不同,而且比現在還要好。


可是,執著於過去是沒用的,時間會磨平一切憤怒或恥辱,自欺欺人也沒有任何助益。


誰不欽佩理查德·福特《體育記者》(The Sportswriter,Richard Ford,1986)中剛直不阿的主人公弗蘭克·巴斯科姆呢?


寫給所有與時間搏鬥的人


《體育記者》中,主人公生於南方,卻因不願面對痛苦的過往歷史,放棄小說寫作,轉行做了體育記者。主人公看似掙脫南方思想的羈絆,卻無時無刻不在回顧過去,過去的時間在他身上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記。


現在我只想說這個:如果體育報道能教會你點什麼,其中真相與謊言等量並存,那麼它就是,為了讓人生多少有些意義,你或早或晚必須面對悔恨的可能性,這種悔恨可怕而熾痛。但你也必須想法子躲開它,否則你的人生就毀了。


以上的建議簡單來說就是 :千萬別搞砸了。遺憾一旦發生,你將追悔莫及。


但此刻未必為時已晚。


福克納(Faulkner)有句名言常常被誤用:“過去從未消亡,甚至不曾過去。”錯誤、不幸和失敗三者與悔恨畢竟不同。我們可以把你在那個時候本應該做的、想要做的或接納的事,與你回望時覺得應該做的事區別開來。當事情的結局出人意料時,這一區別尤其明顯。


哲學家傑伊·華萊士(Jay Wallace)就提出了一個漂亮的例子。他說,假設我答應開車送你去機場,但出發那天我卻睡過頭了,害你誤了飛機。結果你後來發現那架飛機竟在海上機毀人亡。就違背承諾而言,我做了一件不應該做的事;但回頭一看,我絕不希望自己做了,而且你也不會的!


這裡的區別算不上很微妙,卻常常被忽略。


在《悔恨:可能性一直還在》(Regret: Persistence on Possible)一書中,珍妮特·蘭德曼(Janet Landman)引用了一項 1949 年蓋洛普測評的數據。


在測評中,一組美國成年人作為樣本需要指出“迄今為止人生中的最大錯誤” ,69% 的受訪者承認至少犯過一樁這樣的錯誤。其中呼聲最高的大概是沒有繼續深造,22% 的受訪者給出了這樣的答案;10% 的人說他們在婚姻上犯了錯誤;8%的人認為自己入錯了行當。


1953 年,蓋洛普公司又進行了一項測評:“總體來看,如果你的生活可以重來,你是更傾向於重蹈覆轍, 還是嘗試迥然不同的生活?”只有不到40%的受訪者表示,如果有機會重來將會選擇不一樣的生活。


寫給所有與時間搏鬥的人

《一一》劇照


對比 1949 年的測評中多達69% 的受訪者認為自己心存遺憾,這一次願意換個活法的受訪者比例顯著下降了,蘭德曼也無法解釋原因。


實際情況是,這兩項測評詢問的問題出發點明顯不同。


第一項測評詢問的對象是錯誤(mistake),它關乎那些你本不該做的事。第二項則關於悔恨(regret),關於那些只要有機會你就會挽回的事情。


只是在挽回過程中,你將不僅抹去過去犯下的錯誤,因它們而起的全部生活也會一筆勾銷。這會令人更加不安,難怪比例下降。


為犯過的錯感到悔恨可不只是承認自己搞砸了這麼簡單,你還希望一切都沒發生,這樣就能把這個錯誤連同它的後果一起從歷史記錄上刪去。


接下來就是那一線希望。


即使我們犯了錯誤,歷經挫折,目睹自己的努力都白費了,我們還能找到一片喘息之地,你需要做到誠實卻不必悔恨,需要承認過去已經是那樣了,但不必讓時間滾回到事情變糟前的那一刻。


至少,原則上我們不需要一臺時光機來慰藉中年充斥著的悔恨情感。我們需要做的,是遵循過去與當下的關係,調節我們看待過去的角度。


接下來,我們將探索這樣做效果如何,這一探索將從更直截了當的行動開始,承認這些行動的侷限性,然後試著為一些風光一時又疑點重重的做法展開辯護。最後,我希望你能借此找到一些適用於自己的辦法。


寫給所有與時間搏鬥的人


2020,祝你勇敢、祝你自由、祝你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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