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阿婧
01
說一下我媽，我親媽，是怎樣毀了我一輩子的。俗話說，虎毒不食子，可她偏就是連自己親閨女都不放過的那一個。
我媽是個媒婆，專門以給人說媒為營生。在那個物資匱乏的年代，我們家的生活能維持在中上水平確實是託了她的福。也是仗著這個確立了她在我們家的絕對領導地位，她的話沒人敢反抗，包括我爸，我和兩個弟弟，還有兩個已出嫁的姐姐。
轉眼我也到了20歲花骨朵般的年紀，生的膚白貌美，在那個純天然的年代，也算得上個不折不扣的美女。每次出門，總能碰到一些年輕的男孩子找我搭訕，對著我吹口哨的，我並不是那種輕浮張揚的女孩子，面對這些明目張膽的調戲，總是滿臉通紅地急匆匆走開。
我媽說，我也到了該覓親的時候，她一定要好好地把關，替我挑個好的，我不置可否。其實，我心裡有個悄悄暗戀的對象，我們一個村的，長的斯文帥氣，一表人才，只是家庭條件差了點，而我感覺他對我也有意，只是我媽這頭估計不好說。
我的心事就這個懸著，既沒有對他表明心思，也沒有跟我媽提起過。
再後來，我表姨家的表姐，二十六七歲吧，在那個年代已經是老姑娘了，託我媽給她找婆家。我媽倒是上心的很，沒幾天就找到一個合適的，說是家裡如何如何有錢，閨女嫁過去這輩子保證吃喝不愁，每天逛吃逛吃都不成問題。說的那叫一個天花亂墜。
表姨一聽頓時心花怒放，想著自家表妹肯定不會坑自己，就趕緊催著讓領來瞧瞧。然後，我媽就開始各種推託，一會兒說人家當老闆的忙啊，哪有那麼多時間見咱？一會又說，給他說媒的多著呢，門檻都踏破了，要好好挑挑來著，要她們慢慢等。
越這樣，表姨和表姐就越著急啊，心想這麼有錢的人，不趕緊把他定呢，萬一被人給搶走了可怎麼辦？
大概推了兩個多月吧，終於定好了雙方正式見面的時間。表姐更是滿懷期待的又是添置新衣，又是做頭髮的，說是盛裝打扮也不為過吧，反正為了釣到金龜婿也是下足了血本了。
02
有句話叫什麼來著，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如此大費周章的，終於見到廬山真面目的時候，何止是一個失望了得？
聽說當時表姨臉都黑了，表姐更是氣的不由分說地給了我媽一個重重地耳光。她覺得這是對她的侮辱，再怎麼說自己一個黃花大閨女，居然讓一個五六十歲的老頭相親。
要我說，這事怪我媽，相親本就是你情我願的事，你把實際情況說一下，願不願意是她們自己的事事，你搞得神秘兮兮藏著掖著算什麼？
至於這結果我不知道我媽有沒有預料到，婚事黃了，跟表姨家親戚也斷了，還有那個老頭不依不撓起來。
我媽估計是沒少拿人家的好處，這事一出，老頭就翻臉了，說，我不管，我花那麼多錢了，現在人才兩空，你必須給我個交待，要不然這事咱們沒完。
這可讓我媽作了難了，在家不是唉聲嘆氣，就是罵罵咧咧，一會罵表姨她們不識好歹，好心被當成驢肝肺，一會又罵那個相親男，什麼玩意，老不死的，一大把年紀了還想找嫩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啥熊樣兒。
知道她最近心情不好，我們姐弟幾個都很有眼色地儘量不在她面前晃盪，就怕一個不小心引火上身。
儘管如此，她還是注意到了我，一天下午，我跟她打聲招呼準備出去玩，沒想到她突然叫住了我，一臉詭異地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好像不認識我般，看的我毛骨悚然。然後，什麼也沒說，就放我出去了。
03
接下來的幾天，她心情似乎變好了，偶爾還能聽她做飯時哼著小曲。我和弟弟們都鬆口氣，心想，危機終於解除了，我們可以自由了。
然後，我就見到了表姐的相親對象，一個五六十的老頭，穿著倒是很周正，像點有錢人的派頭。只是不知他來我們家做什麼，難道是來算賬的？
雖然心裡各種猜測，具體也不清楚，總感覺他的目光似乎有意無意地在我身上打轉，讓我心裡忍不住的犯膈應。
這之後我媽心情一直很好，我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你說沒事了吧，那老頭老我家跑啥，你說有事吧，看我媽那神清氣爽的，一點也不像有事的樣子。
那老頭出手倒闊綽，每次來都是一堆吃的用的一應俱全，一次兩次，次數多了，我總感覺事態不尋常，還有那老頭越來越肆無忌憚赤裸裸的目光，好幾次找我搭話都沒理他直接走開了。
之後，在臨睡前的一個晚上，我在被窩裡坐著準備睡覺，我媽突然來到我房間，說是要給我說說體己話。我受寵若驚，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說實話，我媽過於強勢，我有點怕她，有事寧願找我爸說。
她在我床邊坐下，先是感慨我在她不知不覺間就長這麼大了，然後又說自己老了，不中用了，還說，說媒這生意越來越難做了，以後可要指靠我了。
我不明就裡，還安慰了她一番。沒想到她話鋒一轉，問我知道那老頭最近為何老往我家跑嗎？我疑惑地搖搖頭，她卻突然“咯咯”地笑了起來，邊笑邊說，傻姑娘，人家是看上你了。
我吃驚不小，直接愣住了。
04
她壓根不理會我的情緒，仍舊自顧自地說著，說我值錢什麼的，那老頭還承諾，只要把我嫁給他，以後我兩個弟弟的工作他給安排了。
我終於回過神來，帶著哭音說，媽，我求你千萬別答應他，他的話不能信，我以後一定會努力賺錢好好孝敬您的的。
她終於停了那刺耳的笑，卻悠悠地說，晚了，咱們欠人家的太多了，恐怕砸鍋賣鐵也還不上人家。再說了，他除了年紀大，哪配不上你，也就是你那表姐沒福氣，她也不想想，如果年輕又有錢的小夥子，還能看的上她？你嫁過去，保不定她會後悔死，也算給媽爭口氣。
我不要，我哭著說。看著她越說越離譜，完全不考慮我的感受，我失聲痛哭，她才停下來。
她一副恨鐵不成鋼地眼神看著我，哭啥哭，沒用的東西，媽還不是為你好，還能騙你不成，再說，我不是白養活你的，現在就是該你為家出份力的時候。
看我還在那不停地抽噎著，她話又軟下來，我的傻閨女，過幾年你就會明白媽的一番苦心了。這女人嫁誰不是嫁，嫁個有錢的你起碼少奮鬥個二十年。
再說那老頭，別看年紀大，人卻很精神，他之前結過婚，老婆孩子一起出了車禍。你嫁過去，生個一兒半女地，等他百年之後，他的錢還不都是你的，到那時你還得感謝媽呢，你呀，就是太嫩了，腦子不夠用啊。
不管我媽說的再好，我還是不願意。我還沒真正戀愛過，還有我心裡的那個他，如果知道我要嫁給一個老頭會怎麼想？不行，我要告訴他我喜歡他，如果他也喜歡我，就讓他來我家提親。
然後，就在我媽外出時候，我也趁機溜了出去，剛好他也在家，我就叫上他去了一個偏僻的地方。然後不知哪來的勇氣，突然對他說喜歡他。
他明顯被我的舉動嚇到了，面色通紅，結結巴巴地，一邊說對不起，一邊往後退，退著退著竟然落荒而逃。
我徹底絕望了，心想，他一定是不喜歡我，才會被嚇跑的。
那一天我失魂落魄地回家後，就再也沒出過門，彷彿從那時起，我開始對命運妥協了。我害怕出門，好像能感覺到別人在背後對我指指點點的，看，那個女孩，為了錢，嫁給了個比她爸年紀還大的老頭，我想我會瘋掉。
05
可是，沒有，終於還是等到了我的世界末日的那一天，那老頭真的來娶我了。
婚車是小轎車，很風光，那時用三輪車當婚車都是好的了。可坐在小轎車裡我一點都不開心，我寧願我愛的人騎著自行車來娶我，都比這要高興一千倍一萬倍。
婚後，也確實如我媽所說，不愁吃不愁穿住的也好，我成了有錢人家的太太，我學會了抽菸喝酒打麻將，那老頭為了哄我開心，倒是我玩什麼，他都很支持，但我還是不快樂。
兩年後，我給老頭生了個兒子，他高興的厲害，更加寵我了。有了孩子後，我的玩心有所收斂，對老頭也沒那麼牴觸了，但是唯一的一點，我從不和他一塊兒出門，總覺得丟臉。
再後來，又有了女兒。其實，老頭除了老點，長的並不醜，兩個孩子都隨了他，長的眉清目秀，誰見了誰誇。我總算心裡有了些安慰，心想，這輩子不為別的，就為兩個孩子活吧。
至於孃家，我是真的不願回。然後，就是我媽，逢人就說我沒良心，現在有錢了，看不起他們了。我不想解釋，也不願理會，她愛怎麼說都成，只是我這輩子都不願再回孃家。
日子一晃眼幾十年就這樣無波無瀾的過去了，我倒是跟他學了不少做生意的經驗，從一個20歲的青蔥少女，變成了一箇中年老嫗。而他，我嫁他時已經五十有六，也從一個精力旺盛的老頭變成了耳背眼花的老骨頭。
去年，老頭壽終正寢，享年86歲，而我也50整了，人生也過了一多半了。兒子女兒也都有了對象，他們父親一走，他們相繼把婚事辦了，也算了卻了我一樁心事。
孩子們知道我是為了他們委屈了自己大半輩子，都很理解我，急著結婚也是為了讓我別再為他們擔心，說不管我做什麼，他們都支持我，前半輩子為了他們而活，剩下的人生要我為自己活一次。
我很感動也很迷茫，只是年已半百，心如死灰的我，還有能為自己活一次的機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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