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樂死,為體面活著永存(轉載)

年邁老人選擇安樂死再引爭議:比起死亡,他們更怕活著(轉載)


壹心理04-07 12:07

笛子|作者

Engin Akyurt|封面

安樂死,為體面活著永存(轉載)


今天,壹心理想聊“得體活著”

過年期間,聽我媽說了一件事。

村裡有個老爺爺,前兩年中風,因搶救不及時,成了植物人。

死不掉,也活不好。

他靠呼吸機維持呼吸,飲食靠胃管,他太太每天用注射器“喂”流食進去,身下時刻墊著紙尿片。

沒有尊嚴,只有活著。

他已經沒有意識,不會說話,生活無法自理,家裡沒條件請護理,只有老太太每天在身邊照顧他,哪裡都不能去,有時難免有脾氣,和我媽訴苦:“我真是不想活了。”

我媽嘆氣說,當初醫生建議放棄治療,這樣活著對老人家很折磨。但他們家人不肯,因為老爺爺是退休公務員,每個月有一筆退休金,他活著一天就能領一天錢,人死了就沒了。

聽到這裡,我有點氣憤地說:“如果是我,寧願安樂死也不要這樣活著。”

我媽說:“你懂什麼,好死不如賴活著。”

“好死不如賴活著”,是很多人的生命觀。

臨終病人沒有自己的生命決定權,活著的人不肯放手,躺著的人生不如死。

想起巴金先生,活了101歲,生命的最後 6 年沒有離開過醫院的那張病床。氣管被切開,身上插滿管子,靠著機器和藥物人工地活著,毫無生存質量可言。

他曾多次向家人提出希望病重後安樂死,常說的幾句話是:

“自己是一個廢物”。

“長壽是對我的折磨。”

“我是為你們而活。”

因為,“身邊所有愛他的人都希望他活著”。

如果是你,你願意這樣活著嗎?

我的答案一直都是:不願意。

我最怕的不是活著,而是是活得沒有尊嚴。

我已經無法選擇如何來到這個世界,但希望,能夠決定自己如何死去。

我非常希望有一天,安樂死能合法。

希望有一天,能有尊嚴地離開這個世界。

今天,我想和你們聊聊,這個極具爭議性的話題:安樂死。

比起人工地活著,這可能是一個人最有尊嚴的告別

臺灣體育名嘴傅達仁,亞洲第一位安樂死的中國臺灣人。

他為什麼要千里迢迢去做這件事呢?

因為,活著太痛了。

2016年,傅達仁檢查出膽管堵塞,發炎。要在膽管裡放支架,才能讓膽汁流出來。

但支架每次只能放半年,時間一到,又要動手術把支架取出來再放進去。

第二次放支架的時候,切除了膽。

同時,大病小病輪番侵襲,左眼視力退化到幾乎全盲,痛不欲生。

他開始積極尋求安樂死。認為這種方式可以避免“過度醫療“,不僅可以減少醫療資源的浪費,也能減輕病人的痛苦。

家人反對,怕他是一時衝動,勸他:“很多人沒有膽,也可以活得很好。”

但他說:“痛不在你身上。我已經八十幾歲了,我活夠了。”

2017年,他又確診了胰臟癌。

醫生說,如果要做手術,這樣的高齡很危險,且存活的幾率僅有50%,甚至可能躺著度過餘生。

他決定放棄積極治療,瞭解到瑞士是全世界唯一一個可以為外國人提供安樂死的地方。

兒子傅俊豪和他去了瑞士,在知道安樂死的死亡流程後,傅俊豪退縮了,把他拽回了家。

那時候,家人很自私地,只想讓他多陪他們久一點。

於是,慫恿他寫自傳,鼓勵他辦畫展,希望可以轉移他的痛苦。

他有時候會很生氣地說:“我每天這麼痛苦,吃止痛藥也沒用……我已經活到八十幾歲了,一家子和樂,我很知足。”

直到有一次他用嗎啡止痛的貼片,過敏了,一直吐。到了醫院已經神志不清,不停翻白眼,身體抽搐,骨瘦如柴,幾乎每三秒鐘一次就會因疼痛坐起來又躺下,甚至陷入瀕死狀態。

當他奇蹟般地被搶救過來,說了一句話:“想死也死不掉,想活又活不了。”

傅俊豪才意識到,他的不捨,讓爸爸有多痛苦,而自己什麼都幫不了他。

家人下定決心支持他安樂死。沒有痛苦地死去,或許對他是更好的選擇。

申請流程很繁瑣,確定最終日期前,他和家人去瑞士和醫生面談過兩次。

醫生需要確認三點:第一,本人是自願的;再者,病情真的能達到實施資格;最後,當事人的心理狀態是健康的,且意識清楚。

實施當天,他們進入了一個“尊嚴屋”,白色客廳,有一張桌子,可以一家人坐在那裡吃飯,和家人分享最後的想法。

在現場,醫護人員反覆問他,是否真的確定要安樂死:“如果你不想要了,隨時都可以停止。因為這是你自己的權利,我們沒有人可以影響你。”

傅達仁從未動搖 。

2019年2月24日,他的家人公開了傅達仁在家人的理解和陪伴中進行安樂死的視頻。

他要喝兩杯藥,第一杯是止吐劑,喝完後要過25分鐘再喝第二杯終結生命的藥。醫生建議他一口吞下去,因為很苦。他很認真地問:“一口吞嗎?可以兩口嗎……”

他臉上沒有任何悲傷,微笑著喝下那杯藥。在家人唱著他改編的歌曲的歌聲中,和全世界告別:“再見 ,Farewell so long。”

兒子傅俊豪抱緊他的肩膀說:“爸,我們愛你。”

他回答:“好,不痛。”

不痛了,不痛了,再也沒有病痛了。

兒子傅俊豪事後說:“我們覺得一切都圓滿了。所有他想做的事情都完成了,所有的事情都交代完了,真的是沒有任何遺憾地走了——是他想要的‘平安喜樂的再見’。”

比起人工地活著,這可能是一個人最有尊嚴的告別。

安樂死應該成為可選項嗎?

很多人認為,人因為受病痛折磨才會選擇安樂死。

但在紀錄片《明天之前》裡,104歲的澳洲植物學家大衛·古道爾教授是個例外。

沒有生病,子孫成群,功成名就,是澳大利亞最年長的還在工作的科學家,卻也不遠千里從澳大利亞遠赴瑞士進行安樂死。

當記者問他,有沒有一瞬間有過猶豫。

他毫不猶豫:從來沒有。

他說:“我不想再繼續活下去了,我很開心明天能結束生命,我不認為有其他人介入了這個選擇,這是我自己的選擇。”

他為何如此堅定?

因為,活著對他來說,也只剩下折磨。

他太老了。

他最愛的一件事是閱讀,但他已經無法閱讀。

他喜歡旅行,但他再也不能行走了。

他熱愛工作,熱愛他研究的科學,但他卻再也無法工作了。

時間突然把他熱愛的一切都剝奪了,生活一成不變,“每天早上起來,等著吃早餐,吃完早餐後,坐著等待午餐,吃了午餐後繼續坐著。”

沒有希望。

讓他最絕望的一次是,獨居在家的他不慎摔倒在地,他大聲喊叫,沒有一個人聽見。

被人發現時,在地上躺了整整兩天。

那時他才開始相信,自己是時候離開這個世界了。

曾寶儀也訪問了一路陪伴他到瑞士的護理人員,他為什麼不去敬老院?為什麼不請一個護工24小時陪護他?

護理人員說:“如果換成是你,連大小便時一分一秒都沒有隱私的生活,你要嗎?”

曾寶儀搖頭。不要。

在飛往瑞士的飛機上,古道爾穿上了帶有“毫無尊嚴地老去”字樣的毛衣。

他相信死亡也是生命的一部分,“為什麼我要因此而傷心呢,我不覺得死是一件殘酷的事,而是一件自然的事。”

他認為,所有人都可以擁有自主的選擇。

最後,他聽著自己最喜歡的歌曲,貝多芬的《歡樂頌》,按下了注射藥物的按鈕。

致力於在全世界推行安樂死的菲利普·尼什克表示:古道爾的選擇象徵著,安樂死不僅僅是絕症人士的特權,這是一項基本人權,一個理性成年人做出的決定。

文明的進步不該只是人類壽命的延長,還應該追求人的生命質量和尊嚴。

關於安樂死的爭議

安樂死(Euthanasia)源於希臘語“好的死亡”。

我國對安樂死的定義是:患有不治之症的病人在垂危狀態下,由於精神和軀體的極端痛苦,在病人和其親友的要求下,經醫生認可,用人道的方式讓病人在無痛苦的狀態中結束生命過程。

安樂死一般分為三類。

一是積極的(主動的)安樂死。指在當事人主動要求下,醫護人員或他人採取措施結束其生命,如注射藥物。

二是消極的(被動的)安樂死。指終止對當事人(如病危且無法治癒的病人)維持生命的醫療行為,讓其自然死亡。這個概念已逐漸由“尊嚴死”取代,是對患者生命自主權的尊重。

三是協助性自殺。指由當事人主動要求,醫生準備藥物,在醫生或病人家屬的協助下服用,或病人自行服用,結束生命。目前世界上合法的國家有:德國、瑞士、加拿大、美國和澳洲的部分地區。

安樂死至今還沒有在多數國家合法化,且關於安樂死是否應該合法化的爭議一直不斷,尤其是主動的安樂死和協助自殺。有人贊同,也有人反對,其中涉及了很多社會、法律、道德、倫理等難題。

① 人的生命神聖而不可侵犯。

部分持有生命神聖論的人認為,生命是至高無上的。

中國人常說一句話“好死不如賴活著”,既然還有生的機會,尋求安樂死是一種消極的人生態度。

人死了,就什麼希望都沒了,沒有人可以剝奪一個人的生命,包括自殺和安樂死。應該讓生命自然地來,自然地去。

安樂死為人們提供了一個逃離痛苦的出口,如果這個世界,人們有個想死的念頭就能隨時死去,會不會很可怕?

極力反對安樂死合法的殘疾人珍妮 來源:《明天之前》

② 如何確定當事人真正的意願?

人想死的想法可能是階段性的,會隨著時間變化和複雜的心理狀況而改變。

比如在病痛折磨、恐懼和巨大的精神壓力下,人或許會做出非理性的決定。

如果我在執行安樂死過程中後悔了,又無法表達,最終導致死亡,這又是“謀殺”的另一種形式。

還有一個可能性,病人家屬、醫生會否可能為了個人利益而利用安樂死“謀殺”病人?比如刻意跟病人誇大病情,加重他的恐懼情緒等。

安樂死合法的閥門一旦打開,病人會不會不是因為痛苦,而是因為遷就親人而違心地選擇安樂死?

對於阿爾茨海默病患者來說,還有一個悖論式困境。假如我現在意志清醒,簽訂了安樂死的協議書,但這隻代表了我現在的意志。等我的健康狀況到了需要安樂死的程度,比如嚴重失智,往往已經不滿足安樂死“神志清醒”的先決條件了。此時執行安樂死,執行者是不是變成了“謀殺”?

這其中涉及了諸多法律、道德和倫理的界限,難以有標準的判定。

③ 安樂死會不會阻礙醫學的發展?

醫學是不斷髮展的科學,不治之症或許明天就會研究出新的治療方法。

有部分人認為,安樂死讓醫護人員放棄了拯救病人的努力,侮辱了醫學救人的內在本質和使命,

病人選擇了安樂死,但疾病並不會因此消亡,它還會繼續存在。

如果我們在面對疑難雜症時,都選擇了放棄,罕見病藥物研發的動力會不會減少,醫學如何進步?

對安樂死合法充滿擔憂的黛比,來源:《明天之前》

④ 痛苦的人死了,親人的創傷怎麼辦?

痛苦的人死了,活著的人還要繼續承受著喪失的痛苦和社會輿論的壓力。

而失去親人的創傷,甚至可能需要一生來治癒。

英國的黛比,曾陪伴患漸凍症的丈夫西蒙實施安樂死,被BBC拍成紀錄片《如何死亡,西蒙的選擇》,播出後引起很大反響,甚至推進英國對安樂死的討論。

但她丈夫死後,留給她的,是難以磨滅的創傷。

她覺得丈夫選擇了離開自己,就這麼撒手去了,好像關於他的一切,都戛然而止。

黛比感覺自己被拋棄,經常陷入是不是因為自己做得不夠好,才讓丈夫不願留在人世的自我懷疑和愧疚中。

“如果是我得了這種病,我肯定會考慮安樂死。但是我首要考慮的是對我家人的影響。”

我覺得,她還沒完成丈夫死亡的悲傷過程,還沒能接受丈夫死亡的事實。

或許安樂死要教會我們的,正是怎樣對待生命。

選擇怎樣死亡,是當事人的課題。

如何處理喪失的悲傷,則是他人的課題。

如果非要一個人為了負責別人的悲傷,而艱難地忍受生命只剩下“活著”的痛苦,是不是太苛刻了呢?

這些難題至今沒有統一的答案,答案在每個人的心裡。

不管怎樣,命是自己的,最後做選擇的只能是自己。

寫在最後

我想起中國抗癌協會副秘書長劉端祺醫生講過的一個故事。

有個肺癌晚期的老太太,做了3個週期的化療,被折磨得不成人樣。

她徹底瞭解自己的病情後,和醫生商量,決定放棄化療。

住院時,她唯一的“特殊要求”是:希望有一個由自己安排的單間。

在這間單人病房裡,她請人把自己最喜歡的沙發和幾件小傢俱移到病房,牆上掛滿了家人的照片。

最後的生命裡,她一直在鎮靜狀態中度過。偶爾醒來,會向每一個查房醫生、護士微笑。有力氣的時候,努力地擺擺手,點點頭。

直到再也沒有醒來。

在生命的最後,她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捍衛著自己的尊嚴。

面對這個話題,白巖松曾說:“死亡有一萬扇門,你在哪扇門前謝幕?”

當生存質量難以保障的時候,是否能帶著尊嚴和體面,走完這樣最後一段路呢?

這是我們終將面臨的課題。

世界和我愛著你。

[1].自述:傅俊豪 編輯:白汶平.中國第一個選擇安樂死的人.,2018-11-05.

[2].李佩珊.傅達仁兒子談父親安樂死:“他想要喜樂再見”.,2019.03.01.

[3].導演:希·韋塞爾卡,主持人:曾寶儀.紀錄片《明天之前》第4集.騰訊視頻可看.

[4].李冰華,楊楠.關於安樂死.《健康之友》[J/OL]2019年15期.

[5].楊宙.一個科學家決定安樂死.《戀愛·婚姻·家庭(養生版)》[J/OL].2019年4期.

[6].王曉翔.安樂死與死亡的自己決定權.《雲南大學學報(法學版)》[J/OL].2016年6期.

[7].從玉華.生命最後的尊嚴.《 中國青年報 》2012年11月21日12 版.

- 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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