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之城》:為愛墜落凡間,黑與白的抗爭,生與死的超離

美國電影《天使之城》上映二十多年來,一個經典的天使與凡人的愛情故事就一直打動著觀眾。

應當說,好萊塢不是第一次這樣講述一個天使嚮往人間的傳奇了,但其塑造的天使形象有別於以往文藝作品中的天使,使影片具有了經久不衰的藝術魅力。

《天使之城》:為愛墜落凡間,黑與白的抗爭,生與死的超離

故事情節簡單,這其實更有助於溫暖和悲情敘事的深入。

賽斯是一位死亡天使,只有將死的人才能看到他。

賽斯在洛杉磯一家醫院準備帶走醫生瑪姬正在全力搶救的病人時,被瑪姬堅定而執著的注視深深的震撼,他愛上了這個美麗善良且自信的女醫生。

在上帝的最高旨意下,凡人看不到天使,除非天使自願現身。賽斯冒險在瑪姬面前現身,而瑪姬也愛上了賽斯。

但如何相守,如何達成愛的存在成為了一個難題。

賽斯在醫院裡通過結識的一個朋友,發現了一個驚人的秘密,既懷著強烈的意願從高處跳下就可以成為凡人。為了能與瑪姬廝守相愛,賽斯決定放棄永生。

墜落後他找到瑪姬,真切的感受到了愛和幸福的存在。然而,僅隔了一夜,瑪姬卻突遇車禍而死。

當天使終於獲得自由意志而成為凡人時,他愛的凡人卻因死亡而去了天使的世界。

先知:以上帝的旨意

天使,英文名稱Angel,源自於希臘文angelos,在西方宗教中,天使是侍奉上帝或神的靈,上帝和神差遣他們去幫助需要拯救的人。

像所有的天使一樣,在上帝的旨意下,賽斯這一天使形象,首先充滿了先驗先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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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步向醫院時,知道誰將死去。但由於天使沒有凡人的思想與感覺,在履行職責時,造成人間生死離別的他並沒有任何的悲喜。

這似乎與天使的身份不符,顯得離題。

既然天使是先知先驗的,既然天使一直被認為是拯救人類的超強力量,他卻說死去了的人“還活著,只是換了一種方式。”

這種“離題”或許只是一種為了延緩結局的策略,是一種使作品中的時間繁複化的方式,一種永遠躲避或逃離的辦法,逃離什麼?當然是逃離死亡。

天使的先知在面對人類的死亡時無能為力,他的自由意志取決於上帝的意志。在至高無上的上帝那裡,天使除了聽命與等待,並無自由意志的可能。

就像瑪姬所說的:“我感覺有一股更大的力量,比你我都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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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股更大的力量,無疑來自於上帝的先知,和天使無關。紀伯倫在《先知》中說道:“你願知道死的奧秘,但是除了在生命的心中尋求之外,你們怎能尋見呢?”

天使存在於人的想象之中,人的想象賦予天使超自然的神力,比如對死亡的先知,其實是人類通過藝術手段來表達對未知死亡的恐懼,讓天使成為內心強大的利器。

但是,“上帝”這個以自己的意志統治整個世界的最高權力擁有者,使天使的先知先驗充滿了侷限。

當瑪姬全力搶救一個心臟病發作的病人時,上帝的旨意卻早已下達。瑪姬握著病人的心臟目睹一個生命的消逝,而天使,既不能現身,也不能延長他在世間的時間。

他原來只是上帝手中的一個棋子,他連人為什麼哭都不知道,他體會不到美妙的感覺,用最鋒利的刀切過手指也不能讓他流出一滴血。

在“上帝——天使——人”三者中,上帝是全知全能的,他的先知由天使來完成。而人,既看不到天使也看不到上帝,但面對未知,卻充滿了主體性。

這種主體性在影片中與天使的“偽先知”構成了一對矛盾。

反諷:敘事方式的兩極

《天使之城》的敘事策略時刻在兩極間去達成反諷,讓天使在困境中尋求突圍。

黑與白的反諷

無論在東方還是西方的公眾經驗中,醫生都被人形容為“白衣天使”,救人於生死水火。天使的形象在宗教描述中是人形,但頭上有光環,背後有翅膀,《聖經》中的基路伯甚至有六隻翅膀。

《天使之城》:為愛墜落凡間,黑與白的抗爭,生與死的超離

而天使賽斯,作為死亡使者,卻穿著一成不變的黑衣。死亡天使是黑,白衣“天使”是白,一黑一白卻正體現出人類在面對生死時所表現的抗爭。

即使是上帝也不能剝奪人對生的嚮往的強大意志,即使是上帝也不能剝奪人的愛的權利。

在黑與白的較量中,作為賽斯的“黑”被作為瑪姬的“白”所俘獲,人間至愛向天使呈現妖嬈之美。使“黑”寧願放棄永生,放棄天使的身份,向“白”,向人間之愛繳械。

“黑暗”代表死亡和絕望,“潔白”卻象徵了美好聖潔純淨的生。這裡,死亡天使沒有了宗教敘事中的“頭上的光環”,他甚至連翅膀都被敘事策略剪輯和閹割乾淨。

如果永生也不過是永久“黑暗”,那麼這種永生又有什麼值得人嚮往和追求的呢?

愛與非愛的反諷

天使距離上帝最近,他高高在上,卻沒有痛感,沒有觸覺,甚至連一隻梨的味道都無法體驗。

相對於擁有七情六慾的人類的感覺,反諷意味最重的就是,他無法體驗人類的愛的感覺。而愛,正是所有感覺的最高形式。

賽斯決定放棄天使的身份從高處“墜落”時,頗具反諷的是,他墜落甦醒後摸到手上的鮮血,竟呈現無比幸福的表情——連人間的痛苦都令天使羨慕,這是“人”的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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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天使,竟可以脫離上帝的意志,為了愛而墜落,愛竟高於非愛的上帝。

以反諷的手法來表現天使形象,使這部影片產生打動人心的特質,完成了對人間之愛的深刻省察與反思。

天使原來並不擁有愛情,相對而言,“非愛”是讓他多麼的空洞與貧乏,他不能成為任何人的朋友與愛人。所以,人間之愛是最富有魅力的情感形勢,連無求無慾的天使也依然會被打動。

生與死的反諷

當天使放棄永生獲得暫時的人間的生時,他愛的人卻失去了生赴死而去。

這種生與死的反諷,使天使的放棄更充滿了決絕的剛毅之美,也使他在走出一個困境後面臨新的困境。

在生與死的兩極,天使與人類都無力取捨。上帝一隻手給予,一隻手奪取,然而,愛的偉大之處正是因為它不是為了完美,有時只是為了一個短暫的一夜,甚至,一個眼神的交會。

這也是天使創造性的理解了他反覆聽到的人的“思想”和“感覺”。如果說死也是一種感覺的話,生的感覺實在是太過豐富太過浩蕩了,它值得天使一心一意去追求。

第一次嗅到花香、第一次呼吸、第一次品嚐到梨子的滋味、第一次感受疼痛,第一次去愛、也是第一次的傷心永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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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人類的豐富的生與痛徹的死,天使的永生此刻顯得是多麼的蒼白乏味!

昇華:愛與生死

天使形象的昇華之處在於影片敘事上對生與死的超離,譜成一曲蕩氣迴腸的愛的悲歌,它幻化為天使與凡人在愛的前提下達成的永恆,超離生死,愛,高於一切。

這愛的歌頌雖然悲情深重,卻呈現超離的光芒,在人類的自由意志下,即使肉體死亡,精神也是不死的。

“他還活著,只是換了種方式。”那麼瑪姬質問的“我們在和誰做鬥爭?”至此也就有了答案:在生與死的鬥爭中,愛的力量終會超離生死,這將是人類長久的渴望和永恆的命題。

在生與死的昇華超離中,影片中還蘊含一個鏡頭中多次出現“梨”的隱喻。天使由於沒有味覺觸覺,他也不知梨為何物。

而在當他趕往車禍現場時這一橋段中,先是在山路上看到從瑪姬揹包裡滾落出來的一隻梨。這隻梨的出現,一方面告訴他瑪姬出事了,另一方面也以最具質感的方式讓他感受到“梨”的存在。

《天使之城》:為愛墜落凡間,黑與白的抗爭,生與死的超離

從中國人的角度看,“梨”與“離”同音,所以,中國人吃梨時不與人分梨(離)。

而從西方的視角看,“梨”卻是子宮的形狀,是人類愛的結晶的所在,是每一個來到世上的人最初的港灣。

天使與梨,在此發生了深刻的聯繫。天使雖來自天堂,但他終於能感知愛與被愛,享受“梨”的甘美多汁的滋味。由此,他還可以嚐到人間更多的酸甜苦辣。

這一隱喻,使天使這一形象不再悲觀,而是具有了感性和理性的雙重精神,讓生與死的超離豐富、敏銳和深刻,體現了人的偉大的主體精神。

愛與死亡有著密切的關聯,在拉丁文中,愛“amore”一字常與死“amret”一詞相聯繫。

當我們陷入愛境時,我們周遭的世界開始震動與改變,而愛之喜悅的陰影常常是死亡,全面性的愛有時候也會伴隨著全面滅絕性的毀滅。

如果說人類現實生存的非人道性質是以毀滅人類生命理想為前提的,那麼在死亡面前,天使和凡人所共同表現出的主體精神使這種超離更具有現實意義。

即使上帝的旨意無可違抗,但人類的自由意志終將以愛的名義使靈魂脫離肉體而永在。

《天使之城》:為愛墜落凡間,黑與白的抗爭,生與死的超離

瑪姬迎接死亡的時候是無怨無悔的,就像安徒生曾經說過的:“我從未想象過離開人世竟能這樣不痛苦,這樣的幸運。”

這就是愛的力量。

而天使形象中對生死的超離,對死亡的體驗,有別與生理學、心理學、民族人種學乃至神學等一切人類可知的概念,它以藝術的方式表達了“死亡是存在最自我的可能性”,人要直面死亡——向死而在。

而以愛的名義超離生死,才是影片主題的深意。


愛賦予人更強的主體精神,它最終使死亡變得無足輕重。

愛,會讓死去的人“永生”,瑪姬可能只來得及一夕與君歡,賽斯即將忍受無限期的別離。但在有限的生命裡,他們都得償所願。

愛,最終消弭了人對死亡的恐懼,也給了天使一對不曾有過的“翅膀”。

《天使之城》:為愛墜落凡間,黑與白的抗爭,生與死的超離

藝術的表現形式是多樣的,《天使之城》中富有感染力的天使形象,說明即使選擇普通的視角,講述平常的故事,一樣能打動人心,成為無可超越的經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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