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的夏天,永遠印在腦海

  每當看見以“想念奶奶”、“懷念媽媽”之類為標題的文章,我都不敢去打開來仔細看。我想,那裡面一定有無盡地哀思和永恆地掛念,我怕自己會深深陷進去,繼而拷問自己曾經無知的心靈。

  我小的時候,農村已經分田到戶,父母忙於耕作,沒有精力照看我,只好把我放在奶奶身邊。奶奶住在後莊,我家在前莊。每天早上奶奶到前莊把我領到後莊,然後晚上把我送回家。我每天跟在奶奶的小腳後面,拾麥穗呀,割豬草呀,屁顛顛地,快活無憂。夕陽地餘輝斜斜地拉長祖孫倆的影子,我就在後面用腳踩著奶奶地影子,笑聲盪漾。我有夜晚磨牙的壞習慣,奶奶聽說豬尾巴可以治,沒錢買,就帶著我全村去找人家要。那時窮,只有逢年過節時才有人家殺豬宰羊,各家各戶分派豬肉羊肉,要錢的哦。奶奶總是早早地就帶著我去看人家殺豬,幫著人家燒開水,就是為了得到那條豬尾巴。

1999年的夏天,永遠印在腦海

  我五歲時,奶奶到我家過了,我也就有機會每天和奶奶呆在一起了。奶奶給我講牛郎和織女的故事,據說在七月初七那天晚上,在葡萄架底下可以聽到他們的悄聲細語。我就跑到院子裡的葡萄架下聽,也不管是不是七月七,然後告訴奶奶,我啥也沒聽到。我也不恨王母娘娘把牛郎和織女狠心地分開,只是對那長長的銀河深感好奇,不知道橋架在上面會是什麼樣子。奶奶講的更多的是我們家族的故事,講我爺爺,我大伯,我二伯,他們都早已去世了。現在想起來,奶奶的心一定是很苦的。因為她不僅在中年失去了爺爺,在老年還失去了兩個兒子,白髮人送黑髮人無疑是人世間最痛苦的事了。

  因為我大伯、二伯去世的早,他們的子女都是在我父親的照顧下生活的。而我父母,還有自己的四個兒女,生活可見艱難。父親沒有時間和奶奶說話,奶奶就喜歡和我說,說那些說了不知道多少次的故事。我不知道年幼的我有沒有給了奶奶精神上的慰藉,我只知道我給奶奶許下了許多許多的願望:長大了,買好多好多好吃的給奶奶吃;蓋亮堂堂的大瓦房給奶奶住;做好多好多新衣服給奶奶穿;駕精緻小巧的轎車帶奶奶滿世界去玩。

  一直到初中,我還是樂意喜歡聽奶奶那些我耳朵裡已經磨出厚厚繭子的故事的。奶奶耳聾,眼花,我一邊寫作業,一邊聽奶奶不停地嘮叨,至於奶奶都說了些什麼,我聽見了什麼,都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我們祖孫的心是連在一起的。

  到了高中,我的功課已經很緊張了。每個週末,我都會回家,奶奶還是喜歡坐在我旁邊,繼續她的古老的故事。可是我已經沒有耐心聽奶奶的故事了,即使是裝做認真聽的樣子,我也做不到。我會使勁地喊,奶奶,我要做作業呢!奶奶雖然耳聾眼花,但是誰對她好壞總是可以分清的。於是她就開始數落我,說起小時候她帶著我的點滴。我哪有心思聽進去,可是,奶奶除了我,實在是沒有聽眾了。

  其實,我是知道子欲養而親不在的痛苦的。只是,我太不懂事了,我應該知道奶奶只是需要我坐在她的身旁,聽她說她的故事,僅此而已。

  1999年7月10日,陰曆5月27,奶奶去世了。奶奶的手一直被我握在手裡,我感受著奶奶溫度的一點點喪失。在那個炎熱的夏天,我的心冷了。以前我聽說哪家哪家有人去世,就不敢再到那家去,怕有鬼魂會纏上我。我細細撫摩奶奶的骨灰,看著那灰白色的粉末從指間滑落,我想,如果真的有鬼魂,豈不是更好?可是,奶奶永遠地去了,再也感受不到寂寞,再也不必為沒有人願意傾聽而煩惱。

  1999年的夏天,永遠印在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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