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白桿兵作為明末著名的強兵，甚至一度在對手所編纂的《滿文老檔》中得到了彪悍兇狠超過遼軍（關寧軍前身）的評價，也因此在當代網絡史圈聲名鵲起。然而又有不同的說法，認為白桿兵遠遠不如西方方陣，戰鬥力只有歐洲中世紀民兵水準，究竟是不是這樣呢？
要搞清楚白桿兵的戰鬥力問題問題，我們先來談談方陣（phalanx）。某些神秘人士，總是不厭其煩地吹捧歐洲方陣的無敵戰鬥力，但這並不妨礙他們看到phalanx這個詞，需要求助於在線翻譯。如果認為必須要使用4米長以上的長矛，進行嚴密集團衝鋒的戰陣才能叫做方陣的話，很明顯也是否認腓力二世和亞歷山大大帝時代馬其頓步兵陣列的方陣性質。在公元前338年的喀羅尼亞戰役之前，馬其頓人沒有使用薩里沙長槍的記錄。在亞歷山大麾下，不論是馬其頓方陣式樣的步行夥友還是徒步長槍手，一般都使用正常長度（2-4米之間）的長矛，只有在面對特殊任務時才會使用4米以上的薩里沙長矛。
而繼業者時代的馬其頓方陣對於薩里沙長矛的依賴以及矛杆的不斷加長，雖然增強了正面靜態防禦和集群衝鋒的威力，也越來越限制了馬其頓方陣的靈活機動性和地形適應能力。終於，繼業者國家在與使用劍盾的羅馬軍團（legion）作戰時，因為以上原因被打得慘敗。
▲羅馬劍盾軍團屢次擊敗馬其頓方陣下面我們來討論白桿兵究竟是不是中世紀民兵水準。1302年7月11日的科特賴克戰役，9000佛蘭德斯民兵與包括2500名騎士在內的8000法軍精銳部隊會戰。法軍步兵一度在衝擊中佔了上風，而後騎士發起衝鋒，被民兵們的長槍方陣阻擋，紛紛遭到擊落下馬。隨後民兵發起反衝鋒，擊殺了法軍統帥阿圖瓦的羅伯特二世在內1000名騎士，法軍總計陣亡數千人。值得一提的是，後來著名的莫里斯元帥發明的莫里斯方陣，就是由這群民兵長槍手進化而來的。
▲被稱作“步兵復興之戰”的科特賴克戰役，又稱金馬刺戰役換而言之，如果硬要說白桿兵是中世紀民兵水平，也不是不行。但是需要強調，某些民兵實質上是公民兵級別的水平和戰鬥力，而著名的羅馬劍盾軍團，也是以公民兵為基礎的。
某些說法認為佛蘭德斯民兵或白桿兵“即便能在防禦中暫時頂住騎士衝擊，也會因對方改變主攻方向而瞬間崩盤”。但無情的事實顯示，對於側翼防禦能力最弱的反而正是馬其頓方陣，西班牙方陣要好很多，只是因為有火器補充而已。
馬其頓方陣超長的長矛使得其矛鋒難以向側翼伸出，攻防能力集中於正面，一旦側翼或者背後的騎兵、散兵遭到突破，就有全軍崩潰的風險。著名的馬格尼西亞戰役，安條克三世的方陣崩潰的重要原因就是羅馬-帕加馬聯軍，突破其左翼之後，側翼打擊其中軍所致。
▲秦良玉的白桿兵紀律訓練非常過硬白桿兵是土司兵，其生活的山區兵源質量較佳，農業消耗時間短，民風尚武，平時訓練時間長，因此協同作戰能力過硬，戰鬥力兇悍。這點上，與古希臘古羅馬的公民兵頗有相似之處。白杆上配帶刃的鉤，下配堅硬的鐵環，提供了更加靈活多樣的作戰方式，能夠適應各種戰場環境，尤其利於山地作戰。渾河之戰中，白桿兵背河列尖錐長矛陣，加上弓弩配合，抵擋住了紅巴牙喇騎兵衝擊，並且八旗的“參將一人，遊擊二人被擒”。這種戰法，確實與科特賴克之戰中佛蘭德斯民兵大破法蘭西騎士有相似之處。
▲白桿兵的武器鉤鐮槍
白桿兵之所以未能發動有效的反衝鋒，更多還是由於友軍表現不佳，各部各自為戰，導致兵力不足之故。當然，後期的馬其頓方陣反衝鋒能力確實強於白桿兵，其4米以上的薩里沙長矛在推進時堪稱無可阻擋——但僅限正面，且很難轉彎。另外由於長矛過長，他們很難跑步衝擊，考慮到後金騎兵在撤退時機動性強於法蘭西騎兵，假設把渾河之戰的白桿兵換成馬其頓方陣，他們反衝鋒很難追上女真人而獲得較大戰果。
渾河之戰的結果是八旗軍被“擊斬落馬者二三千人”，但是比起14世紀初的法蘭西人，後金軍從明軍手中繳獲了一定數量的火炮，用火炮轟擊缺乏火炮力量的白桿兵戰陣，打出缺口，以硬陣從缺口突破，才得以成功破陣殲滅白桿兵。①也有說法，女真人集結了更多兵力，以步兵方陣硬碰硬的手段發起不計損耗的進攻，付出大量傷亡之後，白桿兵因為寡不敵眾而被擊敗，與火炮無關。總之，戰後女真人高度評價白桿兵，說“明之步兵，皆系精銳兵，驍勇善戰，戰之不退”。
類似白桿兵的土司武裝，在西南地區普遍存在，其中許多戰鬥力同樣並不比八旗軍遜色。當然，這並不能說明白桿兵就是無敵的兵種。白桿兵訓練成本低，訓練過硬，但是其投入的經費不算多，裝備遠不如遼軍及關寧軍，依靠的是高昂的戰鬥意志。崇禎十七年的土地嶺之戰，大量白桿兵被張獻忠、李定國率領的大西軍擊敗並損失慘重，證明同期的漢人徵兵軍隊通過實戰的磨鍊，完全可以達到這個水平。因此，白桿兵的戰鬥力確實用不著神化。
而滿洲八旗能夠征服中國，實是明王朝腐敗到極點，加上一系列天災人禍在內的諸多機緣巧合綜合作用的結果，後金集團在這個過程中體現出了很強的整合能力，入關之後更多依賴的便是投降而來的漢軍，清王朝取得中國統治權絕非八旗戰鬥力如何無敵所致。不否認明朝當時在整體機構上致命的腐敗低效；不過，明清戰爭所體現出來的戰爭藝術和軍隊素質，恐怕並不比三十年戰爭之前的歐洲遜色。參考資料：①谷應泰《明史紀事本末補遺》：李永芳得明軍炮手，親釋其縛，人賞千金，即用以攻川兵，無不立碎者。《山中聞見錄》:李永芳購炮手千金,以沈城大炮擊川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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