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康碼的“長征”


健康碼的“長征”

撰文 |雲希

圖源| 受訪者及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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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後,每逢冬去春來,李昊龍準會記得那個兵荒馬亂的冬天,病毒肆虐,惟綠碼通行,他敲下的每一行代碼,都像是訓練有素的輕騎兵。

重任來得猝不及防,但無法拒絕。

2月13日,阿里雲數據智能高級技術專家李昊龍立下軍令狀,48小時內,浙江健康碼全省上線!

他和團隊的核心任務是開發碼引擎。

碼引擎,宛如健康碼的大腦,指揮紅黃綠三碼的判斷和實時發放,通過支付寶和釘釘兩個端口交互和核驗。

健康碼前身是餘杭綠碼。2月3日,杭州實施全市封閉管理的最嚴措施後,作為浙江疫情最先爆發的區縣之一,餘杭區聯動阿里雲、釘釘、支付寶等組成虛擬在線團隊,緊急開發綠碼,實行“全人群覆蓋+全流程掌辦+全領域聯防”。

2月7日凌晨,餘杭綠碼正式上線,24小時內完整錄入信息達26.9萬人。

鮮為人知的是,就在餘杭綠碼緊鑼密鼓地衝刺上線時,杭州健康碼項目組也在爭分奪秒。

2月6日,杭州市委書記周江勇在一次重要會上提出,為做好企業復工,要發揮杭州數字經濟的優勢,建立全市統一的數字化申報平臺,實行個人電子健康碼,實現信息及時共享。

會議提出要求:第二天就要拿出企業員工健康碼。

真稱得上“火燒眉毛”。杭州市相關部門以及阿里雲、釘釘、支付寶等連夜加班,敲定業務邏輯圖。

經過不眠不休的一天開發。2月8日,企業員工健康碼快速上線。開發團隊旋即變身杭州健康碼項目組,更多政府部門和技術人員抽調進駐。

健康碼的“長征”

2月8日,阿里雲智能總裁張建鋒在健康碼項目組參與討論。

2月9日上午10時,第一版杭州健康碼“呱呱墜地”。

2月11日,杭州市正式啟用杭州健康碼,實施“綠碼、紅碼、黃碼”三色動態管理。

2月12日,浙江省決定把健康碼推廣至全省。

短短數日,浙江推動健康碼覆蓋全省是有底氣的。

早在2012年,浙江就提出智能城市的設想,歷經8年建設,浙江已成為名副其實的數字經濟新高地。

但一城與一省不可同日而語。杭州健康碼如何快速推至全省形成浙江健康碼,成為阿里雲數據智能團隊要面對的難題。

碼引擎就是破題的關鍵。

2

“我的頭頂懸著一把劍”。李昊龍說,團隊最初只有4人,算法的複雜和準確度卻是指數級上升。

以往,算法擁有90%以上的準確率,便可算作是一個可以稱讚的模型,但浙江健康碼事關全省5800多萬居民,牽一髮而動全身,錯發一個,即會造成巨大影響,必須做到百分百準確。

首先是配合政府部門定發碼規則。

確診病例及其配偶等密切接觸者無疑要發放紅碼,這只是所有規則中最簡單的一條。

“最複雜的是各種非典型情況,如駕車經過湖北,路上沒有停留和路上留宿了一晚,情況不同;乘坐的動車經過湖北,又要進一步細分;抑或是小區發生疑似和確診病例,是不是整個小區都要隔離發紅碼,也有待商榷……”阿里雲數據智能團隊產品專家,碼引擎產品經理丁先樹說。

更麻煩的是,疫情在時時刻刻發生變化。無症狀、假陰性感染者出現,溫州、台州升級成為危險區,每一次情況的變化,又意味著規則的更迭。

如此反覆調整,直到2月13日下午三點,阿里雲數據智能團隊才寫下第一行代碼,離浙江健康碼上線,還剩下不到40小時。

釐清發碼規則和算法還遠遠不夠。

浙江健康碼的背後是一個需要協同的浩大工程,涉及技術、產品、法務、客服……與阿里雲數據智能團隊並肩作戰的還有浙江省政府諸多部門。

李昊龍每天要接不下50個電話,還有50個因為佔線沒接到。吃飯根本顧不上,他至今仍記不清那些日子到底吃了什麼。

健康碼的“長征”

李昊龍(左三)和團隊

作為碼引擎技術負責人,他明白健康碼之於防疫抗疫的價值,不想有絲毫差錯,也不敢有絲毫差錯。“那段時間每日如履薄冰,猶如刀口舔血,生怕因系統問題對防疫產生不利影響,每寫一行代碼都恨不得翻來覆去地檢查”。

時間步步緊逼,壓力與日俱增。

能做到嗎?

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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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14日,下午兩點,歷經23小時鏖戰,浙江健康碼全鏈路邏輯開發完成,開始聯調。

可以預見,一旦上線,短時間內會湧入數十萬乃至百萬用戶,必須保證上下游每一條鏈路都暢通無阻,運行如絲般順滑。

但浙江健康碼下游端口涉及外部合作方,他們的系統就如同一個個“黑盒子”,卡住了流量。

阿里雲數據智能團隊像古代老中醫一樣,隔著簾子,用一根線系在對方手腕上切脈,從架構合理性到前後端,替其細細診斷,將性能提升了數十倍。

疫情充滿不確定性,健康碼還須適應變化,規則每天更新,重點公共場所,藥店、超市、高速路口,五小時測溫一次;小區和企業復工則要把測溫端口與碼引擎打通。

此外還有各種意外,用戶同時擁有兩個手機號碼,歸屬地不同,如何發碼?某一個終端服務器響應不及時,該如何處理……

每個細節都需反覆斟酌,細細推敲。

2月15日,浙江健康碼完成灰度測試,全省上線。

上線第一天,發碼量超過了百萬,三天後,突破千萬。

用戶湧入,流量直線狂飆的瞬間,李昊龍眯著眼睛,體內的血液開始沸騰。他已經48小時沒閤眼,電話不斷湧入,接起後肺部卻像被堵住一樣,不住咳嗽,說不出話,實在太累了。

大夥兒讓李昊龍去休息,他不肯,上線24小時仍是關鍵期,要時刻準備應對各種突發狀況。有人向HR投訴,幾個同事強行把他塞回車裡,送回家。

李昊龍記得,抵家已是凌晨,小區保安得知他在研發浙江健康碼,當即站立,朝他恭恭敬敬地敬了個禮。

4

新冠疫情,讓社會暫停。健康碼,又讓社會重啟。

2月16日晚上10點,全國首趟復工人員專列由貴陽抵達杭州東。杭州東騰實業有限公司的王珍波和他的13名老鄉,憑藉手上的健康碼,成功返杭。

此前,王珍波所在的村子,必須要提供醫院出具的健康證明,才能離開。“要不是有健康碼,我們到現在都出不了村。”

浙江健康碼的出現,使得疫情防控不再一刀切,浙江成為全國率先復工的省份。

就在浙江健康碼上線當天,國務院辦公廳電子政府辦指導阿里雲、支付寶加速研發全國一體化健康碼系統。

兩天後,央視新聞專門報道了浙江健康碼。

一時之間,各省“求碼若渴”。

2月18日,阿里雲數據智能團隊成立四個分隊,奔赴外地,開啟健康碼的“長征”之路。

5

李海軍閉上眼睛,將冰冷的水,直接往臉上潑,強迫自己保持清醒。

作為阿里雲數據技術專家,他從大年初五就開工了,人雖困在安徽老家,但在線辦公,遠程支援海南省海口市疫情指揮大屏,其後遠程參與浙江健康碼的開發。

阿里雲數據智能團隊去外地同時“複製”健康碼,人手有限,他必須到場。

2月19日,李海軍駕車將妻兒送回杭州隔離,連夜趕赴蘇州,開始搭建蘇州健康碼——“蘇城碼“的數據架構。

健康碼的“長征”

蘇州健康碼項目組確認需求和上線目標

不同於浙江以市劃分高風險區域的規則,“蘇城碼”算法精細到區縣一級,同為重點區域,還要進一步分為高風險重點區域,中風險重點區域,對應紅碼和黃碼。

在摸排重點人群時,李海軍他們先要對重點疫區,密切人員、醫護人員總計兩萬項數據進行人工梳理,反覆校準後入庫,每一次便要花上一個半小時。

蘇州有800萬務工人口,復工迫切,人口流動複雜,為此,蘇州還特地設定了一個“綠碼待定”的規則。“當一個外來人口進入蘇州,既不在復工名單之列,也不是常住和暫住人口,特殊時期也不太可能是旅遊,那他就具備一定風險。”李海軍解釋道。

時間緊迫,團隊分兩班倒。從早上6點到次日凌晨3點循環接班。大夥實在太困了,就把窗戶打開,伸出頭,一個激靈後瞬間清醒。

2月22日,“蘇城碼”上線。只用了40個小時。

6

健康碼如滿天星星,在全國散開,穿透疫情鬱結的陰霾。

就在李海軍趕往蘇州的那天,處於疫情風暴中心的湖北,也開啟了健康碼的征途。

2月20日中午,阿里雲數字政府湖北省負責人李楷收到一份滯留湖北的開發人員名單,足有150多人,包含阿里各個事業部。

他用半天時間組建了一支70多人的虛擬在線小組,他們的任務是——3天時間,上線湖北健康碼。

彼時,湖北確診病例已突破6萬。不同於其他省市要找出紅碼進行隔離,湖北要找出的是保障民生的綠碼。

加之,身處重災區,湖北疫情每時每刻都在變化,最新的需求很有可能跟之前的需求發生牴牾。所以浙江健康碼的通用算法並不適用,必須重新開發一套全新體系。

故而湖北的算法規則最為複雜。

湖北省分為高中低風險區,低風險區4小時內發碼,中風險區12小時之內發碼,高風險區原則上不發碼,但針對保障城市運行的特殊人群,又必須開放白名單,不明原因發熱人群武漢市發紅碼,非武漢市7天內暫時不發碼……

這只是冰山一角。

湖北全省5927萬人口,發錯一個碼,都會引致不堪設想的後果。為了防止情況生變,湖北省防疫指揮部經常要求精準到幾點幾分發碼。

謹慎,謹慎,再謹慎!

2月24日,湖北健康碼第一版上線測試。

同日,健康碼便推廣至全國200多座城市,浙江、四川、海南、重慶、上海、雲南、山西實現全省覆蓋。

僅用一週時間!

7

一切向好。

湖北定,戰“疫”才能收官。

疫情前期,湖北居民領取的大都是紅碼,當疫情進入拐點後,復工復產在即,紅碼勢必要轉為綠碼。

這個轉碼流程,最開始需要三天。

起初,轉碼需求要先通過各區縣指揮部、各地市州指揮部、省衛健委、省政務雲等平臺層層報批中轉。

湖北健康碼系統再就幾千萬人跟政務雲到數據庫進行比對,分清哪些人是紅碼,哪些人是黃碼,哪些人紅轉黃,哪些人紅轉綠,哪些人黃轉綠……

耗時如此,顯然不能滿足復工復產的需求。

李楷和支付寶武漢城市服務經理方興鋼帶領團隊兩天開放出轉碼系統,徹底優化轉碼流程和效率,將時間從三天縮減至一分鐘,實現了實時轉碼。

健康碼的“長征”

李楷

湖北健康碼上線後,成為湖北最受歡迎的小程序,日活量高達2000萬,每天訪問量最高達2.55億次 。

如此龐大的系統,安全與穩定是第一要務,因此團隊每天都要進行壓力測試。

負責壓測的宋歡歡是一位母親,好幾次開會,李楷都能聽到她家小孩在哭。後來他才知道,孩子生病了。

李楷無法想象,在高強度的工作下,女同事如何做到照顧孩子的同時,還保持時刻在線維穩,“也許是一種信念吧”。

無論前一天晚上多晚休息,每天早上六點,李楷都會準時起來盯著系統,因為那是湖北居民健康打卡的高峰期。隔離60多天的湖北人都盼著健康碼轉為綠色的那一刻。

“那道綠碼,那種綠顏色,很長一段時間,它就是希望”。李楷說。

8

從2月7日餘杭綠碼上線,到3月6日湖北宜昌發放第一個綠碼。

健康碼,用一個月時間走完了中國科技巨頭努力了將近20年的“長征”——只要擁有一部智能手機,就能與最前沿的互聯網技術發生關聯,無論你是在北上廣深杭,還是在遙遠的邊疆或山區。

在過去的成千上萬年裡,人類和信息都處於分離狀態。語言、文字、印刷術、電報、互聯網的發明,能讓人更好地找到信息。而進入移動互聯網時代後,手機更成為人類的一個信息器官。

但如何把這龐雜的信息高效精準地輸出不啻於一場革命。

雲計算就是這場革命的技術底座。

1953年3月,世界上只有53k字節的高速存儲空間(RAM),今天,智能手機的存儲空間是這個數字的十萬倍。人和信息早已融為一體。健康碼的本質是重塑了人與信息的關係,催生了強信息人的出現。

但健康碼的締造者們,並不覺得自己有多偉大。

“跟那些在一線直面病毒和生死的醫護人員相比,我們又算得了什麼呢?”李昊龍說,“我只恨自己不會開挖機,不然我一定要去武漢參與火神山醫院的建設!”

1. 《健康碼是個被忽視的奇點事件》,劉湘明,鈦媒體

2.《從杭州“跑”向全國200個城市,還原健康碼誕生全過程 》,張留、唐駿垚,浙江新聞客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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