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化作人間的風雨,陪在你身邊…

2019年的盛夏,長沙的氣溫一路飆升。


這樣的悶熱,持續了半月有餘,從高考前夕開始,每天中午時分氣溫到達頂點,一直到黃昏才漸漸減退,沒有一點要下雨降溫的涼爽跡象,聽家門口新開的螺獅粉店主說:“長沙這地方,年年都是一樣,陰涼天氣消失得猝不及防。


我坐在店裡,目光越過透明的玻璃牆投向廚房裡忙碌的老闆,疑心這一碗螺獅粉能不能滿足我的挑剔胃口。夏天的我,老毛病犯了,胃口寡淡,舌頭遲鈍,一直期望有一種食物能夠讓我愛戀投入。


我會化作人間的風雨,陪在你身邊…


一碗螺獅粉被老闆端上來擺在我面前,看上去,顏色誘人,聞起來,香氣撲鼻,但味道總要嘗過以後才知道。粉一入口,差點沒有掉下淚來,這記憶熟悉又陌生。


上次說想要去吃螺獅粉,是在一年前的高三食堂裡,我和姜面對著彼此坐下。餐盤裡寡淡的飯菜讓我們怎麼也提不起胃口,看著她很少動筷的飯菜,我安慰她,等放月假的時候,帶她去吃熱辣刺激的螺獅粉,以作為枯燥學習的補償,她的眸子裡放著亮光,連聲應到:“好呀好呀。”不用看日曆,我也知道我和她斷了聯繫已經一年了。


1


我們的第一次見面,是在高二上學期學校舉辦的“校園詩詞大會上”

,她是我的競爭對手。沒有想象中的針鋒相對,只留下美好的印象,她瘦瘦高高的,眉毛很可愛,是彼此喜愛的東坡居士筆下那個才貌雙全的蘇家小妹。短暫的交流中,我知道了她就在隔壁班級,不過一牆之隔,對她來說,也是一樣。


我會化作人間的風雨,陪在你身邊…


直到一年後的單招班與培優班分流開始,我因為偏科而成績不理想,總分剛好夠到培優班的分數線。當我向校長再三聲淚俱下的陳情保證後,才在不情不願的默許中從教務主任手裡拿到培優班的入班證明。


我揹著書包提著寄宿的被褥費力挪移到大名鼎鼎的高三樓,找到自己的教室卻意外的發現裡面空無一人,原來先到的同學們都在寢室裡收拾雜務。我把證明遞給帶班的老師後禮貌再見,到下午開高三動員大會的時候,滿滿當當的教室後排已經多了一套毫不起眼的桌椅。


沒有人對我的到來表示出詫異,因為大多數人來自不同班級,除了原先一個班的同學,其他人都互不認識,除了她。高三動員大會結束的時候,我再一次見到了她,她認出我來,朝我招招手。我從她俏皮的語氣裡聽到了一絲開心:“你終於來了,我還以為你去單招班了呢。”我還沒得及回應,班主任就已經抱著一摞數學試卷走了進來。


在我最初的印象裡,她始終和熱鬧的女生圈子保持著一定距離,只有一個據說是和她玩了兩年多的閨蜜能夠和她並肩結伴。我雖好奇,也僅限於此,繁重的學習壓力讓我沒有關注她太多,倒是她有時在課間願意找我聊聊感興趣的文學詩詞。我驚詫於她超出尋常女孩的興趣範圍,這次是古詩詞,下次是俄國文學,再下次是日本小說,我們每次圍繞一個話題都能聊到上課還意猶未盡。


我會化作人間的風雨,陪在你身邊…


慢慢的,我對她多出了一份格外的欣賞,只是有時候隱約感覺面前這個嚮往赤壁泛舟的女孩心裡有著說不出的心事,問她是不是遇到了不開心的事情,她總是搖搖頭,時間一久,我也就沒有在意。


2


一次週三的晚自習,我正在專心的默背第二天語文老師要抽查的課文段落,教室裡面的同學們也都在認真自習,只有偶爾響起幾聲輕微的關門聲,那是久坐的同學憋急了輕手輕腳的開門直奔廁所。


突然,一個小紙條蹦到了我的面前,疑惑的抬頭看,只有她拉開門的身影,我好奇的打開卷起的紙條,上面只有一句話:“下晚自習後可不可以佔用你一點時間?你可以看我哭一場。

”一下子,我的腦袋裡閃過無數個疑問:“真心話大冒險嗎?心態崩潰了?遇到難題了?”,後面的半個小時裡我無心背書,只是呆呆的看著手心裡的紙條,太多的疑問讓我同樣想下課後問她。


下課鈴響了,所有人都跑向寢室洗漱然後馬不停蹄開始晚上的學習,短短几分鐘過後,教室裡就只有我和她了。她慢慢的走到我的面前,沉默了一會,彷彿用了很大的勇氣才開口,聲音低低的說:“你跟我來一下吧。”


我認真的看著面前的女孩,平日裡的輕鬆與淡然消失不見,眼圈微微紅腫,滿眶的淚水似乎在下一秒就會奪目而出,我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點了點頭,在離開座位之前帶上了抽屜裡的一包餐巾紙。


她引導我走過風雨長廊,那裡通向高一高二的四棟教學樓。早在第一節晚自習結束的八點二十,四棟教室的燈光就已經完全熄滅。她在前,我跟在她的後面,透過微弱的燈光,我看見身穿藍色校服的她不住用長長的袖管擦眼睛。


我會化作人間的風雨,陪在你身邊…


在走廊拐角的地方她停了下來,坐在樓道階梯上,把頭埋在雙手的懷抱裡放聲痛苦。我雖然不明白她哭泣的原因,但還是席地坐在她對面,把口袋裡的紙巾抽出幾張來,遞到她的身旁,然後靜靜地等著她告訴我事情的原委。在抽咽中,一段我從未了解的往事被拼湊成型:

性格孤獨的女孩因為沒有選擇熱鬧的女生圈子而被集體邊緣化


高一入學的時候,患支氣管炎症的她因為不喜歡同宿舍的女生抽菸。再三勸阻協商無果後選擇了舉報,學校管理尤其嚴格,涉事女生很快被勸退,但是她也因此被高一高二的同班同學貼上了孤傲清高的標籤,一時間找不到知心朋友傾訴的她,陷入了深深的迷茫當中。


直到遇到了現在的閨蜜,應該說是境遇大體相同的兩個女孩互相報團取暖。一開始,她把得之不易的閨蜜當做最貼心的朋友,很快他就發現閨蜜的另外一面。有一次在寢室的閒聊中,她的閨蜜為了尋求室友的認同與接納,開始和班上的一部分女生一起出言諷刺她,一次又一次,她為了珍惜,沒有發作,也在心裡安慰自己,閨蜜也只是不想與她受冷落和受欺負而已。


一直到高三,原先欺負她和閨蜜的女生全部去了單招班,就在她以為閨蜜能夠認真把她當做朋友的時候,先前一次閨蜜和男朋友的通話中,她再次聽見了那熟悉的諷刺和貶低,起因只是一包衛生紙和幾句玩笑話。那一刻,她再也忍不住了,大聲質問這個被她視為高中階段最好也是唯一的朋友,為什麼要這麼對待她。閨蜜抵賴,輕描淡寫的說不過是開個無足輕重的玩笑,翹起的嘴角是無視和譏諷。


她慢慢的從臂彎裡抬起淚痕未乾的臉龐,對我說:“我現在根本不知道怎麼辦了,沒有一個人能夠理解我,相反全都是怪我,我很害怕又會像高一高二一樣。”


風吹起她的秀髮,一綹綹的飄在淚眼模糊的額頭上,我頓時一陣心疼。在我年少的印象裡,我也是和她一般孤僻的人,只不過我的孤獨來得要比她更加洶湧和隱秘。從小我就是喜歡自己一個人靜靜的待在家裡看書,書越讀越多,話也越來越少,在無可避免的邊緣化中,校園暴力找上了獨自一人的我。


因為初中時候所遭受的校園暴力,曾經一度抑鬱,早早的住校,早早的學會把所有的心事都埋在心裡。幸好那段時間,靠著寫日記和不停歇的閱讀,我最終捱到了初三畢業,逃離了初中學校這座“孤島”。


沒有錯,就是逃離,和你一樣。”我在她哭過後,講起了自己的故事。受人信任的感覺是這樣的奇妙,她瞪著大大的眼睛,聽著我簡單的講述。在那個夜晚,我終於知道她為什麼和別的女孩不一樣了,為什麼眉宇間有著淡淡的憂鬱。


我會化作人間的風雨,陪在你身邊…


我到現在都記得,她的頭髮飄起來散發出的淡淡香味,像淡雅的梔子花,清雅安靜。


3


少男少女的心思總是隱秘不明的,尤其是在高三這個特殊高壓的環境裡,就像冰封大河下的暖流湧動。在之後的日子裡,我和姜之間相處的日子漸漸多了起來,互相稚嫩的表達著對彼此的關心。


時令早已經過了大寒,差不多到了該要放寒假的時候,旁邊四棟樓的高一高二班級早已經人去樓空,只有我們每天依舊早晨五點鐘從溫暖的被窩裡鑽出來。揉揉惺忪的睡眼,簡單洗漱過後捧著一本專業書籍站在廁所洗手檯旁黯淡的白熾燈下記憶,邊記邊等著五點半的時候宿舍老師打開宿舍大門。


這一點上我和姜總是無比默契,我們的高三樓相對於其他年級儼然是一個獨立的小王國,作息時間,教學安排全都自成一體。因為高三的特殊性,我們的寢室和我們的教室只有數十步的距離,高大的主樓連接著充作二十人寢室的多媒體教室。這樣的結構,每層一樣。


那一晚後,我在心裡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加倍努力,和她考同一所學校。



我會化作人間的風雨,陪在你身邊…


這個念頭一出現,就再也無法消失,於是我也加入了勤奮學生的早起群體。所以五點半的寢室老師來開門,就經常可以看見二樓的男生宿舍和三樓的女生宿舍大門一側圍滿了默背看書的學生。


我在二樓,她在三樓,等到鎖頭開啟,大門打開。我們在三樓的教室匯合,差不多是一前一後的進了教室,從未間斷。如果有一天誰晚來了,一定是昨晚睡得太晚,對方一定會等著那個熟悉的身影走進教室才一起去食堂吃早餐,再一起去操場準備六點十五分開始的跑操。


2018年冬季,長沙的嚴寒除了兇猛的冷風,更多了幾絲陰潮,一場鵝毛大雪過後,天地為之一清。迎著被夢想叫起的微弱晨光,校園已經嶄新,從小路到大道,從食堂到教學樓,一片茫茫的白,新刷黃色牆漆的屋頂被大雪改了顏色,像極了安徒生筆下的童話世界。


時常的不經意偷瞄中,心裡愈發認定她就是我心裡獨一無二的小公主

。好幾次我想向姜表白,但是現實讓我忍住了。為了姜,也為了自己,保持現狀已經是不能逾越的底線了,於是,我把想法藏在心底,期待著畢業的那天。


4


這場寒潮,來得比往日更加猛烈,多年不下雪的長沙時隔數年再次下雪。雪勢兇猛,連每天去食堂經過的風雨長廊兩側都結滿了冰渣,只有中間乾燥的一點點地方沒有冰渣。常常有粗心的學生腳底打滑摔個大跟頭,學校清潔阿姨發現之後,就用一些破麻袋混合工業鹽鋪在走廊兩側。但是風一吹,原本遮蓋著的冰渣路面就重新顯露出來。


寒冬的早上,兩面透風的風雨長廊總是格外寒冷,讓人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趕向食堂的步伐,因為那裡有暖和的米粉和滾燙的熱湯。天光尚未大亮,腳下的路模糊不清,摔傷的學生又多了起來。每天早上我和姜一起去吃早餐,路過風雨長廊的時候總是特別留神,生怕她在冰滑的路面摔傷。


不久之後的高考可不是說著玩的,每當走到風雨長廊那段的時候,我總是會放慢腳步,有意無意的走在她的左邊或者右邊,只為了她走的是始終乾燥的中央路面,直到走過那幾十米的長廊後,才鬆口氣。


我會化作人間的風雨,陪在你身邊…


那時候,正是2018年初,寒冷漸漸達到了頂點,說是滴水成冰也不為過。因為要早起背書,所以大家的衣服都穿得格外厚,怕冷的同學裡三件外三件的穿戴實在不誇張,尤其是女孩子。


我因為胖,脂肪幫我抵禦了大部分的寒意,只一件冬季校服外套加一套秋衣秋褲就可以活蹦亂跳了。放月假的時候,老媽強塞到我行李箱裡的絨毛大衣一時間沒有用武之地,我略為單薄的穿著在臃腫的人群裡的確稍顯另類,不過自己倒是不以為意。


在中午去打飯的路上,姜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這時候我才聽出她的聲音不復往日的靈動清脆,只有沙啞。我自責自己的粗心和疏忽,光顧著想上課老師講的定理解析了,而忽略了她。在她情不自禁的整理衣領想把更多的寒風擋在外面的時候,我才發現她和我穿得差不多一樣少。


等候打飯排隊的時候,姜再次打了幾個噴嚏,她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吐著舌頭對我說:“不好意思,晚上蓋少了。”我在心裡暗暗想著:“應該是穿少了才對,寢室有熱空調。”


吃完飯後,我們沒有像往常一樣回教室自習,而是請她等在男寢門口。不多時,我就把放月假的時候老媽硬塞給我的絨毛大衣翻出來了。它就那樣安然的躺在箱子底下,等待著被需要的時刻,拿到手的那一刻,撫摸著輕柔的絨毛,才越發佩服經驗豐富的老媽目光是如此的老到。


我會化作人間的風雨,陪在你身邊…


在門口,我把大衣遞給她,“別凍壞了,那樣你爸媽會心疼的。”姜愣在原地,有點沒反應過來,我咳咳嗓子,為了緩解尷尬,開了個小玩笑:“總不希望放月假回去的時候,讓父母擔心吧?”說這話的時候,我儘量輕鬆愉快,並且不經意,眼神看向遙遠的天際,彷彿壓根不是我說過的話一樣。


沒有看見她漲紅的臉頰,只是聽到一句“謝謝你”的話,然後我們就朝樓上走去。在副教室的水房裡更過衣之後,姜站在我的面前,我看著面前這個女孩,龐大的羽絨服沒有讓她顯得臃腫,偏瘦的她穿上恰到好處。數碼迷彩的顏色和藍色的校褲無比匹配,橙黃的拉鍊點綴在領口,讓她顯得更加朝氣蓬勃。對比之下,我越發感到自己肥胖的身軀站在她面前是一種可笑的對比。


5


少女的心思總是格外敏感,我們雖然依舊每天一起去吃飯,去和回的路上總是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其他的時間總是有意無意的互相躲著對方。我想,大概是怕被老師和同學發現了吧。


離高考還有三個多月的時候,一個普通的早晨,我們依舊像往常一樣去食堂吃早飯,只是這次明裡暗裡都透著疏離,我稍微在前,她緊跟在後。冰渣早已融化,所以我很放心,我們在路上沒有說一句話,頭低著,誰也看不到誰的臉龐,表情更是無從得知。


端粉上三樓食堂的時候,她忽然有意無意的說道:“你知道嗎?如果我一定想找(男朋友)的話,一定要比我高才行。”我內心痛苦極了,卻還是裝作沒有聽見,繼續向前走,她繼續輕輕的說:“因為這樣會比較有安全感。”我為了有所回應,只是輕輕的回了一個字:“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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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個普通的早晨,我只吃了幾口米粉,忘記了姜告訴我的不可以浪費的話。一路上,我都心不在焉。往回走的時候,我透過鏡子一樣的窗戶,看見了自己,高三的久坐讓原本微胖的我進一步發胖了,粗壯的四肢實在談不上修長健美。對比她,我渾身上下能夠談得上優點的地方,恐怕也只有彼此感興趣的文學了吧。


正當我為此一邊神傷一邊強打精神學習的時候,下午第一節下課的時候,她把一瓶鈣片放在我的桌上,我驚愕的看著姜,她燦然一笑,對我說:“我媽買給我的,實在不好吃,你就幫幫忙唄。


我不想在姜的面前顯得過於激動,於是開著玩笑說:“那麼抽背題目,《導遊實務》裡患病遊客在分別的時候要送給導遊員藥物作為紀念品應該如何處理?”這是一道十分五大要點的操作程序題,我原本以為她會流利的背出來,因為之前我們就經常抽背,沒有想到這次她笑嘻嘻的說道:“果斷吃了呀。”我愣了一會,然後彼此哈哈大笑。


不久之後,開始了高三為數不多的實訓課程。原定的實訓任務提早完成,專業老師考慮到不久之後就是高考,有必要放鬆一下,另一方面也是給班級留下值得念想的瞬間,所以組織我們在高一高二宿舍樓的小操場上玩起集體遊戲來。


遊戲很簡單,但是需要全班手挽手。本來是很尋常的活動環節,沒有想到在往男生堆裡有意無意擠的時候,他們總是默契的把我排擠向外圍兩端,女生堆裡手拉著手也是如此。最後的結果就是我在一頓笑嗔“損”友當中,和姜站在了一起,在集體圍成的大圈子裡。


我會化作人間的風雨,陪在你身邊…


我第一次牽起了女孩的手,姜依舊穿著我借給她的絨毛大衣。別樣的色彩在千篇一律的藍色校服色系當中很是打眼,像一隻美麗的天鵝,屬於從人群一眼就認出的一類。站在她的面前,我有些自慚形穢了,冬季校服因為線條標註的位置神似囚衣而備受我們吐槽,任何人穿上,活力都會減半。但沒有辦法,大多數人還是穿著。


遊戲開始的過程,我觸摸著她的小手,感覺很是臉紅,估計她也一樣,我們都默契的裝作什麼也不在意,向彼此的男生女生圈子有說有笑。其實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心不在焉的,更是因此臉紅,連比賽的勝出者是誰都不知道。


在那半個多小時裡,她的小手冰涼涼的,我不敢握緊了她,怕弄疼她,白嫩光潔的小手和我滿是皴裂的粗壯手掌形成了鮮明對比。但是不管怎麼說,這次讓我看到了我和她之間的希望,我越發期待畢業那天了。同時,也更加逼迫自己一定要把弱科彌補上來,儘自己最大可能和她考到同一所學校裡。


6


冬天過去,往日的晨跑恢復了,除了晨跑,學生們還自發組織了夜跑。通常在下完晚自習十點以後,一直到十點半寢室關閉宿舍大門,善於見縫插針利用時間的我們就利用這段時間鍛鍊身體。


夜跑者大多女生,普遍認為久坐消耗的卡路里遠低於攝入的熱量,所以十點過後的校園裡總會有噔噔的跑步聲。我是胖子,當然也無可厚非的厭惡跑步,所以每次總是態度消極的晃悠在隊伍最後面,到達操場喊高考宣言的時候更是有氣無力。


有一次,我跑步的時候勉力跟上了隊伍,當然後果就是跑完三圈過後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起不來。我扶著欄杆喘粗氣,感覺心口火燒火燎的疼痛,窒息感源源不斷襲來。這是長久沒有運動的後果,我脫去了秋季校服,只求片刻的涼爽,雙手扶膝半蹲在隊伍末尾。


我會化作人間的風雨,陪在你身邊…


姜來到我的身邊,輕聲說:“我幫你拿著衣服吧?”我毫不猶豫的拒絕了,不想讓她拿著我滿是塵土和汗水的校服。她有點不高興,去食堂的路上有平素對人的高冷。我實在想不到讓她消氣的辦法,只能一遍遍的說:“對不起,當時太累了。”她還是沒有回話,只是生起氣來,撅起的小嘴的更加可愛了,像極了最美的櫻桃,酸酸的味道有著一絲俏皮的甘甜。


晚上第一節晚自習下課的時候,姜走到我的座位面前,滿臉都是想叫我卻害羞開口的糾結。我覺得有趣,想逗逗她,只做沒看見,就仍舊低著頭,最後預備鈴響了,她終於小聲的開了口:“我想減肥,晚上夜跑我一個人跑有點害怕,可不可以陪我跑?”說完,沒等我回答,一溜煙回了座位。


從此每天晚上,我總是習慣了慢跑。和姜並肩跑在一起,心裡總是無比寧靜,昏暗的路燈映著我們跑步的影子。迷人的夜來香淡香陣陣,讓我們不禁多聞了幾下。有時候,我們就簡簡單單的跑步,什麼話也不說。有時候,她跟我講起了高一高二那段噩夢的日子。一般情況下,我為她做不了什麼,就只能默默聆聽。


慢慢到了倒春寒,有一次夜跑裡,她脖子上的咖啡色圍巾沒有看見了,我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就問她:“姜,你的圍巾去哪了?天氣還不算暖和吧,圍巾和你很搭哦。”她聽我的話,有點落寞,告訴我:“圍巾的絨毛起球了,不好看。”後來什麼話也沒說,我就把這件事情記在了心裡。


放月假的間隔,我買來毛線和織針打算自學織圍巾,上網一搜教程,頓時被複雜的織法給繞暈了。按照網上的說法,織一條圍巾至少需要一個星期,高三的情況,讓我根本無法自己手打一條圍巾。沒有辦法,只好在網上挑來挑去,終於選定一條粉色的圍巾。


我會化作人間的風雨,陪在你身邊…


在兩個星期以前,她為了回報我寒假幫她出試卷的專業任務,問我的生日是哪一天,我開玩笑的問她,“怎麼?想送我禮物嗎?”她認真的點了點頭,我後悔覺得不應該這樣取笑她,就把自己的生日告訴了她。為了表示禮貌,我也用同樣的方式回問到了對方的生日,我們都決心要給對方送一件生日禮物。


短暫的寒假結束,回校的第一天,姜見到了我,一臉驚喜的朝我招手,要我過來。我來到她的面前,只見她把藏在背後的一隻手亮出來,並且把手上的東西雙手遞給我,是一個袋子。我有些驚訝,她粲然笑道:“這是為了答謝你寒假幫忙哦,生日禮物提前送了,你不會怪我吧?”我笑著回答,“怎麼會?”


打開袋子一看,是一本史鐵生的《我與地壇》。雖然早已看過兩遍,但依舊驚喜,連聲道謝。她很高興,說:“這是我專門到家附近新開的梅溪書院幫你挑的呢

,只是不知道你是否看過,所以只能估摸著買了。”拿著書,我只顧自己站在原地傻樂,來往的同學全部用一種怪異的眼神看著我,只有我自己知道:“你們知道嗎?我手裡的這本書,是她買給我的啊。”幸福和喜悅像潮水一樣包圍了我。


三天後,圍巾到貨,她同樣是一臉的感動,只是我不好意思的說:“冬天已經過去了,圍巾才到貨,看來用不上了,不過你可以明年用。”“哈哈,沒關係,謝謝你。”


7


離高考還有兩個多月的時候,第七次的模擬考試的成績出來了,弱科英語的分數依舊慘不忍睹,連及格線的邊緣的都未能摸到。雖然從剛進高三就開始拼命補習英語,奈何這門最講究積累的學科還是給我一個下馬威。


碰巧的是,

英語一科,姜的排名是前列,我越發燒紅了臉。於是更加瘋狂的記背,然而越是心急,越是事與願違,看著沒有起色的英語成績,我欲哭無淚。為了提高几分,我都把幾乎所有的課餘時間全部花在了記單詞上面。後來,聽寫有了提高,我認為這是正確的學習方法,準備更加落實。


高考越發近了,每一點時間都極盡利用,夜跑停了,我想把中午來去食堂的十幾分鍾時間節約出來背幾個單詞。當我提出吃飯迴歸獨自一人的時候,她在空無一人的副教室裡梳頭,依舊是熟悉的梔子香味。聽見我的話語,愣在原地,半晌沒有做聲。我的內心矛盾極了,一方面我不想這樣對她,一方面成績的現實讓我備受折磨,我不得不扭頭就走。



我會化作人間的風雨,陪在你身邊…


我不知道,從那時候起,我從那時候就已經長久的失去她了。


離高考的幾十天裡,我們再沒有一起去吃過飯,也幾乎沒有說過一句話,一切都好像回到了原點。我們都陷入了循環,明明是近在咫尺,卻彷彿遠在天涯。有時候,我捧著單詞本子看見姜迎面走來,覺得對不起她,不敢看她的眼睛,如同陌生人一樣的擦肩而過,讓我特別傷感。


偏偏我一定要裝作無事發生,因為高考越來越近,任何一點情緒波動都會引起連鎖反應。晚上的時候,我想到她,想不由自主的放聲大哭,卻忍住了,只是在心裡一遍遍的告訴自己:“等到高考結束之後再好好向她講明白吧。”


六月如約而至,我目送著她慢慢走考場的背影,卻怎麼都沒有追上去祝福她考試順利的勇氣。就在這猶豫之間,她的身影消失在了過道里,嘆了口氣,我也進了考場。兩天的考試很快結束,按道理,這應該是我久久等待的時刻,看著臉上洋溢著舒心笑容的姜,先前的千言萬語我一句也講不出口,何況,我不想打擾了她的興頭。


再等等吧,等成績出來”,我這麼想著,“這麼久都過來了,也不急這一時”,卻沒有想到了解開誤會的時機已經悄然溜走。六月底七月初,成績揭曉,我落榜了。失落和焦慮像厚重的鐵幕一樣包裹著我,我無法接受努力拼搏了一個高三的結果,一連二十天,我足不出戶,連最喜愛的書也看不進一行字。


等我從失落回想這件要緊的大事,打開聊天界面,輸入一個強顏振作的笑臉,系統卻提示的是紅色的感嘆號。



我會化作人間的風雨,陪在你身邊…


我永遠記得,我給她準備的生日禮物——早就精心挑選的黑膠唱片和裡面六十六首藍調音樂再也送不出去了。我記得姜曾經無意中跟我說,自己的幸運數字是六十六。我深以為然,是一個吉祥的數字,希望這六十六首精心挑選的音樂能夠帶給她每天的好心情。這一切,破碎在2018年7月17日下午的5點過7分,離她的生日只有短短十天。


8


這樣的結局其實我早就應該想到,悲傷像海嘯一樣淹沒了我,如山般沉重的失落讓我幾乎窒息。我沒有死皮賴臉的再三申請好友,我盡力保住自己最後一絲可笑的尊嚴,沒有去打擾考上本科的她,而是選擇在心裡默默祝福她,感謝她在我充滿困惑的高三激勵了我。


那天黃昏,我跑到家附近一家小酒館裡枯坐了整整一夜,酒館生意慘淡,幾乎沒有什麼客人,只有店主的孩子用手機投屏電視看著動畫,看得津津有味。生平喝一口米酒就吐的我,硬是喝完小半箱啤酒,趴在小酒館嘎吱作響的木椅上,沉睡前最後一眼是酒館電視上播放的《大魚海棠》,影片已經將近完結。


早就看過的我當時雖然糊里糊塗,有關電影的劇情卻是清清楚楚,耳邊,椿的哭喊響起來,不多時,那個熟悉的聲音也響起來,那是我最喜愛的湫的聲音,勉力掙扎著聽完了“我會化作人間的風雨陪在你身邊”!意識就陷入了酒醉的昏睡中。


我會化作人間的風雨,陪在你身邊…


醒來已經是早上,我躺在家裡的床上,父母第一次關切的詢問我的境況,我強顏歡笑說自己不要緊,把這件事情埋藏在心底最深處。我笑稱自己是低血糖犯了,和朋友在酒吧裡喝酒醉倒了。父母沒有關心我暈倒的原因,而是很快把焦點聚焦在喝酒這件事上面,併為此爭吵起來。


我並不想搭理,拖著頭重腳輕的身子走出門去,乘了最早的一班公交車,坐到終點站橘子洲站,花了好幾個小時。走在湘江這條母親河的兩岸,聽著起起伏伏的江水聲,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只覺得心裡堵得慌。


在橘子洲頭,青年毛主席的雕像前,我的面前是開闊的江面。靜默的江水慢慢穿過整座長沙城,向我奔流而來,眨眼之間又揮手遠去,像一個夢,真實得虛無。


我站在橘子洲頭,抬頭望一眼高遠的天空,清晨的藍天經過夜雨的洗禮,變得多麼嶄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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