陝西考古援藏三十年——這樣發現古格王朝


陝西考古援藏三十年——這樣發現古格王朝

1988年在古格王朝遺址託林寺發掘出土的佛像


  青藏高原被稱為世界屋脊,而海拔5000米的阿里高原則是“屋脊上的屋脊”。公元9世紀中葉以後,在這片高寒荒漠上,有一個叫古格的王國演繹了一段充滿戲劇色彩的歷史。雄踞西藏西部,弘揚佛教,抵禦外侮,在歷史舞臺上留下濃墨重彩。然而離奇的是,古格王朝突然由盛而衰,瞬間消失於茫茫沙海。偌大的王國僅留下總面積達72萬平方米的恢弘遺址和遺物。

  

  700餘年的古格王朝,沒有留下自己的歷史,連君王的世系,都還不能完全理清,除了一個開頭和結尾,分別仰仗衛藏的史書及西方傳教士沾沾自喜的信函,尚能讓我們看到一個模糊的背影,中間的四五百年,除了一些大的宗教活動,古格幾乎完全隱滅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沉沉黑夜。多年來,古格王國傳奇又神秘的歷史一直被歷史學家、考古學家、藏學家所關注。

  

  在曾經的王朝裡住道班睡羊圈

  

  1984年,剛剛從西北大學畢業兩年的張建林,第一次踏上了阿里高原上那神秘的古格王朝遺址。此後,他不知多少次往來於高原與內地之間,在那片72萬平方米的遺址上,到處都留下了他的足跡,每一個發掘現場都有他灑下的汗水。在5000多米的高原上,一般人喘氣都費勁,更何況是要尋找發掘湮沒了300多年的文明!

  

  “1985年夏季的第一場大雨,恣肆地襲擊了考古隊的廚房。遠道而來的考古隊員們早把一切困難及防範措施都考慮到了,唯獨想象不到乾旱之地還需防水,所以把廚房選定在地處低窪的一個洞窟中。”作家馬麗華曾在一篇紀實文章中寫道,猝不及防的大雨瓢潑而下,來不及轉移的全部口糧大米和麵條慘遭雨水之劫。大雨過後,大家在廚房門前壘起堤壩,拿臉盆向外舀水,搶險工作整整進行了三個小時。許多年後,當時的考古隊員們無一將此事忘懷,每說起古格遺址考察第一年,都不約而同地說起這件事兒,是說當年的艱苦和狼狽。

  

  “阿里高原降水極少,年均不足100毫米,幹起活來塵土飛場;晝夜溫差達30攝氏度,白天頭頂烈日,汗流成河,晚上蜷縮在睡袋中,仍凍得睡不著。”7月31日,著名西藏考古專家張建林在接受記者採訪時說,當初到西藏居住條件非常差,住過四面漏風的道班,也在羊圈裡過過夜。1985年,張建林作為業務隊長,帶領著考古隊員們從拉薩出發,經過藏北無人區,翻越岡底斯山,行程半個月到達古格王朝都城遺址,開始了艱苦卓絕的發掘工作。

  

  張建林在1998年7月14日的日記中寫道:“附近村莊的馬都去了夏季牧場,一匹也租不到,只好步行。每人負重20公斤以上,帳篷、睡袋、食品、水、發掘器材、攝影器材、甚至鐵鍁和钁頭全都得揹著。河北岸通往薩岡寺院廢墟的道路是十幾公里河谷戈壁,寸草不生。烈日下負重而行,速度緩慢。正中午找不著陰涼地兒,只好坐在滾燙的礫石上歇腳。不到20公里的路走了6個小時,下午4點才到。”張建林和他的同事們的汗水沒有白流,神秘的古格王朝正是在他們的探索下逐漸顯出了清晰的輪廓。

  

  神奇的勃興與神秘的湮滅

  

  西藏阿里——地球上離大海最遠的地方,位於歐亞大陸腹地中心,平均海拔在4000米以上,號稱“世界屋脊的屋脊”;這個似乎被現代文明遺忘的角落,隱藏著一個炫目的傳奇:古格王朝神奇的勃興與神秘的湮滅,堪稱燦爛深厚的佛教藝術,成為近年來廣受國內外矚目的文化謎團。9世紀中期,吐蕃王朝逐漸衰落,西藏社會進入割據時期。王室後裔中相繼興起拉薩王系、山南雅隆覺沃王系、古格王系、拉達克王系等等。諸系中影響最大,歷史遺存最豐富的首推古格王系。古格王系起於10世紀中期,由吐蕃第9代藏王朗達瑪的曾孫吉德尼瑪袞創建。史載,朗達瑪殺其弟篡奪王位,又因毀滅佛法被僧人刺殺。其後,兩妃各挾其子爭奪王位,征戰近30年,民不聊生。平民奴隸於王室紛亂中揭竿而起,處死了維松的兒子貝考贊,其子吉德尼瑪袞攜眾逃亡阿里——羊同(即象雄)的札佈讓(即札達縣),不意竟成為統一阿里的君王,他的幼子德祖袞受封於雲彩彎彎的地方,即札佈讓,成為皇皇700餘年古格王朝的開國君主。

  

  而關於古格王朝的滅亡有兩種說法:一說是1630年被拉達克王僧格南傑所滅,一說是1840年亡於印度道格拉斯王朝。各說有理有據,且西藏曆史上確實在阿里地區發生過這兩次戰爭。根據《拉達克紀年史》,前一說更可靠。16世紀末葉,黃教立足未穩,各教派角逐紛爭,拉達克王利用西藏內部的混亂對古格宣戰,以報復古格王對他家族榮譽的侮辱:古格王曾經拒絕了與其妹妹的婚事。戰爭持續了15年,直到葡萄牙傳教士帶來的天主教引起政權內部對立,僧侶們引狼入室才使強大的古格遭到滅頂之災。

  

  讓考古學家們震驚的是,從記載上看,戰爭造成的屠殺和掠奪並不足以毀滅古格文明,但在事實上,硝煙散盡的古格王國逐漸淪為一座龐大的廢墟。史書的記載難免有誤差,戰爭固然是一個重要的因素,但綜觀札達縣的地理環境,現在的象泉河決不是當年的象泉河,沙漠化程度十分嚴重,當年的這塊綠洲,今天已所剩無幾了,只剩下了一點點土林和戈壁,這種地貌形態的變化,或許正是古格消失的真正原因。

  

  在荒漠中消失的古國太多太多,淹沒在沙海里的文明也太多太多,這個難解的歷史之謎,是要靠跨學科的學者們,通力合作去探尋才能破譯的。

  

  銅牆鐵壁的宮堡

  

  古格王朝遺址位於西藏阿里地區的札達縣境內,象泉河南岸,在一座高300多米的黃土山上,曾經是古格王朝的宮堡。這座宮堡從10世紀至16世紀不斷擴建,規模十分龐大。由王宮、廟宇、佛塔、洞窟組成;宮堡依山疊砌,從地面到山頂建築物高度達300米,居高臨下,地勢險峻,氣勢雄壯巍峨;內有四通八達的地道,外有堅實的城牆,猶如銅牆鐵壁,巍然屹立!

  

  整個王國依山疊砌,遺址面積18萬平方米,包括300多座房屋,300餘孔窯洞及三座10多米高的佛塔,有紅廟、白廟、輪迴廟、枕不覺廟、王宮殿和集會議事殿等廟宇、殿堂。其中,尤以紅、白、輪迴三廟保存最為完好。各廟之內,還殘留許多泥塑佛像和生動的壁畫。高踞山頂的議事廳,已是王城中最為軒敞的建築,但也大約只有半個籃球場大,目前僅存圍牆,讓人遙想其間曾有過的繁華、禮儀與紛爭。

  

  王宮遺址,分夏宮和冬宮。夏宮建在地面,規模很小,面積勉強及得上城裡一室一廳的房間,由於年久失修,僅留斷壁殘垣。冬宮修在地下,現保存完好。是地道式建築,盤旋通往山下,其間有一連串地穴式房屋,有了望孔、小窗,室內套室,洞中有洞,頗為複雜。在山頂上有一些開式暗道通往冬宮宮區,宮區中間是廊道,兩邊各有數十間居室,大小不一,都是窯洞。窯洞不僅是古格人生前的住所,也是他們死後的歸宿之地。1997年-1999年,阿里地區文物搶救辦公室曾在國家文物局的支持下,開展了大規模的古格都城維修保護工程。既使是修復過的古格都城,也依然脆弱,抵禦不了任何天災人禍。在古格王城遺址,文物工作者不經意地看見一些也許是11世紀的經卷殘頁,用墨或金汁寫就的,就那麼漫不經心地被堆在廢墟的角落。許多精美的、被數百年前虔誠的教徒持誦過的“擦擦”(嬰兒手掌大小的圓形泥塑,中間塑有佛像、佛塔等,是信徒用來奉神的),也無言地裸露於遊客好奇的視線中。

  

  考古證史我們一直在路上

  

  在西藏吐蕃王朝以後的這一段非常漫長的歷史時期,作為一個地方政權、一個小王國,古格王朝在西藏曆史上扮演了一個什麼樣的角色,起到什麼樣的作用?1997年整個夏季的每一天,都讓考古學家張建林充滿了激動和驚喜:千年遺存包括青銅像、木雕、經卷、唐卡、模製泥佛、泥塑殘片等等,一一地、陸續地暴露在現代天光下。正如古格故城遺址代表了古格後期佛教藝術那樣,託林寺廢墟中塵土掩埋下的這批文物所呈現的,正是古格、乃至西藏的早期佛教藝術代表作。

  

  還有早期經典的發現。儘管多數已成殘片,但彌足珍貴。張建林特意帶到北京,請著名藏學家王堯先生幫助鑑定,證實了年代的確在十一世紀,是仁欽桑布大譯師及其弟子們的譯著,那些以黑墨、以金銀汁書寫在藏紙、在磁青紙面上的內容,包括了佛經及戒律、格言,還有立法文書等等。

  

  一系列重要發現的最終意義開始呈現。繼1985年古格故城遺址發掘以來,西藏文物工作者對扎達境內的古格早期遺址及洞窟藝術迭有發現,多香遺址、達巴遺址、卡斯波林遺址、東嘎、皮央遺址……足有十幾處之多。其中有一些甚至不亞於古格故城的規模。凡有遺址,必有早期古格文化遺存。形象生動、光彩照人的宗教內容之外,還有異彩紛呈的世俗生活圖景。其時其地的社會面貌,王室成員,平民百姓,一部盛裝男女的禮佛者、勞動者、歌舞者的寫真集,一幅由日常生活的經緯所編織的千年錦繡……

  

  “從10世紀末到11世紀初的時候,古格王國從外邊請了很多工匠、一些畫家、一些雕塑家到這來建立寺院、建築佛塔,然後繪製壁畫塑造佛像。他們帶來的這種藝術表現形式,藝術表現的技法,在阿里這地方,在古格王國這地方被保護下來了。”張建林坦言,到目前為止,還有很多問題還是沒有解決。比如我們最初談到的人口問題,究竟有多少人口,現在我們只是一個推測;那麼再一個就是這個古格王國整個這700年統治時間裡面,它管轄的區域確切的說有多大範圍,現在也不是特別清楚。當然我也知道從個人能力來講,從考古學這種研究手段也好,你不可能解決所有的問題,不可能揭示出所有的謎底,但是能夠在揭示謎底這個道路上向前推進一步也是非常好的。(全文來源:三秦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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