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養育我們的平凡人

昨天，母親坐了三個小時候公交車，給孫子帶了一堆好吃的，陪孫子玩了一晚，一大早又坐著車回家了。因為變了天，溫度一下子下降了6、7度，擔心父親一個人在家怎麼生爐子，怎麼吃飯，離開有暖氣的樓房，急匆匆的，頂著大風，回去了。

母親是勞苦大眾的一員，有著農村人特有的勤勞。小時候，父親經常出差，家裡十多畝的地，基本全落在母親一個人的肩上。遇到比較累的農活，耕地，施肥，割麥，收玉米，鋤地瓜，切地瓜幹，才會喊著爺爺一起。我那時也是一個小小的勞動力，但，主要的，還是在母親身上。

猶記夏天中午，放學回家，母親到地裡幹活還沒有回來，飯櫥裡空空如也，我只好去奶奶家吃飯。吃完飯回來，母親躺著炕上，問母親吃了什麼，母親說，隨便吃了點。廚房的灶臺裡，煙火沒有動，可能就是啃著涼饅頭，隨便吃了棵大蔥。炎熱的酷夏，忙活了一上午的母親，吃飯是湊合的。吃完睡一覺，下午又要繼續下地。那時，母親又黑又瘦，弱小的身體裡，照顧著我，照顧著家裡的六畜興旺，照顧著谷糧滿倉。

母親是過日子的人，在農村，只有過年才會做一身新衣服。到了大年初一這一天，全村老少爺們挨家挨戶相互拜年，鄉里妯娌都評頭論足，誇著衣服漂亮，人顯得精神，來表示自家在過去這一年裡創的不錯。而我的母親卻很少做新衣服。母親的新衣服大多是城裡的親戚穿不過來，送的。趕上誰家孩子結婚嫁娶，過生日回門等，母親就穿上這些衣服，興高采烈的出門。我家過年，只給父親做一套西服，因為父親在外面上班，需要這身行頭。而我，也是穿著別人送來的衣服。那段日子過的比較艱難，沒有零花錢，飯桌上的肉很少。父親過年，出去喝酒回來，喝多了會哭，都是堅強的母親，指責著父親，說道理給他聽，堅韌著數著日子，慢慢熬過來。現在，領著母親去商場，她看了一直“安陽”，怎麼這麼貴。現在母親胖了，大部分衣服穿不上，逛幾個商場衣服都不稱心。最好年紀的母親，為這個家操持著，幾年沒有新衣服穿。現在生活好了，購買衣服卻難了。

日子雖然清苦，母親卻善於精打細算。肉貴吃的少，豬大骨卻便宜，一個月母親怎麼也會購買兩次，八毛或者一元一斤的豬大骨，十塊錢買滿滿一水泥袋，回家煮上一鍋，我們啃骨頭，喝湯。剔出來的肉燉白菜，煮出來的湯，放在冬天的院子裡，做肉凍。豬大骨放在石臼子搗碎了，拌在飼料裡餵雞，餵豬。每週一次的村集上，母親從來不會去趕早集，都是幹完一上午的活，從地裡回來，才慢悠悠的去趕集。集市的東西，是別人挑剩下的，做買賣的的人也想早點收攤回家，這時候的東西便宜實惠。母親沒上過學，這些都是在日子裡逼出來的。

日漸響午，集市上的菜都不是論斤了，而是論堆了，一堆多少錢。母親還要還價，用很少的錢，買一大堆的菜。母親最喜歡吃魚，這是她老人家最明顯的愛好，村裡的魚市場，我閉著眼都能找到。母親逢集必去。就連賣魚的那幾個魚販子都認識我了。我們往魚案子前一站，都不用問了。人家主動說，大姐，這一堆，三塊錢拿走吧。母親再還價，實在還不動了，母親說，再搭上這條魚吧。最後，我們歡天喜地的離開了。

薰陶的我，現在無論在什麼地方都想還價，都敢還價。有次逛商場，人家說這裡不還價，搞得我一頭霧水，做買賣哪有不還價的。不但可以還價，還有還可以白送！魚買了回來，母親歡快地收拾著，做魚是她最歡快的事，因為她愛吃。做魚是她最擅長的廚藝，煎出來火候適中，外焦裡嫩，也是因為她愛吃。收拾魚的時候，就跟我念叨著，兩條烏賊，兩條帶魚，兩條小鼓眼，兩條小偏口，還有一條青魚。哎，青魚不值這個錢，買貴了。偏口貴，得五六塊錢一斤呢。我們購買的魚都是賣剩下的，一大堆，什麼魚都有。煎一鍋魚出來，你最少能吃到五六種魚，比現在海鮮大雜燴都豐盛。因為母親的精打細算，日子雖然緊吧，但吃的還不錯，每週都有魚有肉的。購買的數量又多，幾乎隔仨差五都有魚肉吃。

母親是很熱情的，人緣極好。我家老屋拆遷建新房的時候。拆老屋的人，是母親的孃家人，我的十幾個舅舅，清一色的壯勞力，喊我母親姐姐。他們過來搬磚，拆牆，收拾瓦，只管個飯，不要工錢。給錢也不收，說幫大姐姐乾點這個活，應該的。這是母親在姥姥家那邊的號召力。蓋新房，需要綁高粱秸，做房頂。母親在我們一家一家的喊人幫忙，幾乎把全村有空的婦女都請到了。我記得那天，我家新房的空地裡，全是人。她們忙完，就各自回家了，飯都不用管。在現在看來是不可思議的。這些人的召集，全是母親的能力，不是錢的問題。

後來，家裡的地不種了，母親跟著父親一起外出打工，在長沙呆了兩年。聽爸爸說，沒住一週，長沙那個鎮的人，晚上吃完飯，有人來喊母親，張嫂，跳舞去吧。那邊人，晚上吃完飯，喜歡跳舞，男女老少都跳。過來一個月，就有人給我家送螞蚱，河蚌。因為本地人不吃，捉了玩，知道我們山東人吃，就送過來了。當初爸爸跟我說這個的時候，我半信不疑，畢竟語言有很大的障礙。後來，我家又搬遷到老家城市邊的一個村，也就一個月光景，我跟母親一起上街轉悠。老遠就聽見有人打招呼，我嚇了一跳，這裡壓根沒人認識。我母親說，喊嬸子，我面前是一張陌生的面孔。結果嬸子說，天怪熱的，吃支雪糕，說著打開冰櫃拿出來一支。她家裡開超市，我就趕忙付錢。她怎麼也不收，笑著說，張姐，這是你兒子啊，工作回來了？回到家我問母親，這是誰。母親說就是后街開超市的，我說你怎麼認識的？她說去的次數多了就認識了，這交際能力，能白吃不要錢，我是做不到。

最近，母親坐公交車來我這裡，說拿的東西太多，讓我去接站。我在路邊等。那時候，天已經很黑了，風又大又冷，我找了離站臺不遠的小亭子等著。公交車過來，我就趕緊跑過去。結果，我樓道的兩個人，也在那裡等著接我母親。到底什麼時候到的，站了多久也不曾知道。兩個人說，要不是我母親的電話打不通，真想開車去總站接。總站離著這裡40多里地呢。回家我跟媳婦說，你猜猜，幾個人接的站。我媳婦說，不就你自己，我小聲說，還有咱樓下的。原來母親替人家捎帶的東西，人家覺得過意不去，早早去等了。

母親是很熱情的，喜歡攬活，誰家孩子要結婚了，她過去幫忙，幫著收拾鍋碗瓢盆。誰家要做新棉被了，她就替人家打聽。打聽明白了，領著去，有時候還要管人家吃頓飯。自己家裡種的菜，吃不了。她也不管人家缺不缺，整個樓道里送。人家過意不去，就回送點。有時候，我打電話說我本週回老家，她就說正好，你姑家的弟弟也在那裡，你把人家捎回來吧。上了車我才知道，我這個姑，是她給我認的。反正只要我要行動，除了我行動之外，總有順路的人，車子總有順路的東西要裝進去。有時候，我都反感。母親說，你閒著也是閒著，捎帶一下不正好，人家放心讓你拉，就不錯了，我哭笑不得。

母親除了熱心，心還很大，她對什麼都不在乎。無論發生什麼樣的事，無論日子怎麼苦，在她那裡一點也看不出來。當你因為事愁的睡不著的時候，她已經在那裡打呼嚕了。有一年冬天，我家裡養了一年的五六隻雞，因為天冷，縮在房子旁邊的草窩窩裡取暖。結果被拿著槍偷雞偷狗的發現了，一槍下去，偷走四隻。我氣的直哭，自己養了一年，都捨不得吃，留著下蛋呢，結果被偷走了。我媽知道之後，一聲令下，把剩下的兩隻雞捉了殺了，當天晚上就吃到了雞肉，邊吃邊說，我吃了，看你偷什麼，本來很傷心的事，結果成了一個吃雞的引子。

小時候，玩的很瘋，回家晚了，其他孩子的父母，會在村子裡喊，某某，回家吃飯了。母親從來沒有喊過我。回家晚了，母親把門都關了，我只得爬牆回家。回家後發現母親早吃完飯了，我只得自己從飯櫥裡找剩下的飯吃。現在母親看孫子，心也很大，我埋怨她不能這樣，不能那樣。她說，你就是這麼拉扯大的。我真知道我怎麼拉扯大的！我們這裡九年義務教育：小學五年，初中四年。初中四年，我有兩年沒有訂書。一是可能那時候錢真不寬裕，二是心實在太大。我回家說要交書費，母親開玩笑的語氣說沒有，結果就錯過了報名時間，初一的時候沒有書用，害得我我每次上課之前，就到處借書。借來的書，都不敢做筆記，也不敢亂劃，只能強記。下課再還給人家。都不用什麼課後複習，只能人家做完作業，借過來書自己再做。初一是這麼過的，鍛鍊的我嘴皮子利索，求人臉不紅心不跳了。本來以為初一熬過來了，結果初三又沒有訂書，猶記得那時候書費一年也就30多塊，我母親可能是真的心大啊，又沒給我錢。初三知識量太大了，還有各種的習題集，沒辦法，我只有偷書用。結果，初三開始，我學習成績從班裡十幾名，到了級部十幾名，真是外來的書好念。我現在開玩笑說，我一個初中給家裡省了一大筆錢。

心大的母親，也有細膩的時候。記得初中畢業之後，明天高中就要開學了，就在這個晚上，母親想起來，她的兒子，還沒有一雙完整的鞋。晚上八點左右，在燈下，拿著針，縫一雙看起來比較好的，就一個破洞的鞋。縫的結結實實，第二天我就穿著這雙鞋上的高中。很慶幸自己當時沒有現在這麼浮躁，一點也不在乎。那雙鞋，我穿了兩年，一直不捨得扔，雖然那個縫補的地方，已經明目張膽的顯赫了，我依然胸懷坦蕩著走遍校園的每個角落。

初中四年，尤其在冬天，上學很早，天還烏黑，母親早早起床，給我做好早飯，喊我起床。我朦朦朧朧的起來，洗把臉，吃完早飯就去上學了。母親躺下再眯一會，天才亮。村裡的孩子是沒有這個待遇的，大部分早上都不吃早飯，因為父母都不起床，自己睡醒都快遲到了，早飯是忽略了的。家庭好點的，會提前多買點油條，方便麵之類的作為第二天的早飯。初中下了晚自習，大約九點左右，我回到家，母親還會等我吃飯。那時候雖然長的小，但伙食一點沒耽誤，感覺到村裡孩子所沒有的溫暖。

今年母親已經六十歲了，身體已經不如以前了。回老家住的日子，姥姥家的農活忙，還會去幫忙幹農活，一點也閒不住。有時候，跟我一起遊玩的時候，我都累了，她一點事也沒有。我回家躺下就睡了，她還能張羅一家人的飯，吃完飯，覺得應該休息了，她又出去找人打牌去了。今晚，打電話的時候，說自己又學著烤了四隻雞背，說味道還不錯，這就是我的母親，一個閒不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