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村裡的很多的留守兒童一樣,男孩的父母去外地打工了,前些年疼愛男孩的爺爺去世了,爺爺總是愛拿硬胡茬扎男孩,每當這時,男孩極不情願的扭過頭去,而爺爺則是爽朗大笑。
“我的孫子拿五輛大卡車也不換”!爺爺常對左鄰右舍說道。
在那個物資貧乏的年代,對於一個紮根土地的老人來說,五輛大卡車是他覺得頂天的大物件了。
爺爺經常帶孫子串門,他帶孫子來縣城轉親戚,他緊緊拉著孫子的小手,一刻也不敢放開,生怕這陌生的城市一不小心就吞噬了他的心頭肉。
調皮的孫子認出了街道的一家玩具店,偷偷記了下來。待爺爺在親戚家寒暄時,他溜了出來,憑藉著記憶,找到了那家玩具店,停留了一個鐘頭。
爺爺回家的時候慌了。多年未見的親人讓他沒顧上孫子,痛快的說了半天,準備走時才發現一直在樓門口玩的小孫子不見了。
直到爺爺再回去時,才遇到了迎面趕來的孫子,年近花甲的老人眼淚鋪滿了眼眶,他吼著他疼愛的孫子:
“你到哪裡去了啊!誰讓你亂跑了!”
孫子一句話也不敢說,他很害怕,因為他第一次見到爺爺哭。
爺爺就像淳樸的大山,厚重又沉澱,爺爺也像綿長的河,平靜又緩緩流淌。
孫子小時候胃口不好,不好好吃飯,爺爺總是端著個碗,抱著孫子。他把孫子抱上牆頭,孫子笑了,高興的吃一口飯;他把孫子放到田埂,孫子笑了,吃一口飯;他向孫子指到“那是羊,那是牛”,孫子笑了,再吃一口飯”
孫子沒有養胖,爺爺卻一天天的老了。
記憶中爺爺出了趟遠門。孫子不知道爺爺去幹什麼了,他也不關心這些,他喜歡和鄰居的小女孩玩過家家。
爺爺回來後,帶領全家人種起了甜瓜。甜瓜還在長的時候,爺爺在田頭建了一個茅草屋,用來看管甜瓜。
爺爺說“瓜誰渴了吃一個無所謂,鄉里鄉親的,就怕娃娃不懂事糟蹋甜瓜”
瓜熟了以後,爺爺把一部分分給了鄉親們,一部分賣了出去。
爺爺就像農村的黃土地,敦實憨厚,一腳下去一個印,讓人有安全感,放心。他身子骨硬郎,人老了,在土地裡刨抓,也沒有駝背,
奶奶說:“有他在,家就不會散!孫子也上二年級了,功課也是門門棒,當他拿著100分的試卷找爺爺時,爺爺又用硬胡茬親他
“我們家要出狀元嘍!”
整飭了土地,收拾出上一年的莊稼茬,土地又能耕種了,人要是像這土地一樣,年年輪迴該有多好。
孫子最後一次聽爸爸說到爺爺,爸爸對奶奶說:“爺爺患了淋巴癌”,從大人們的對話中,孫子才知道,記憶中爺爺出的那次遠門,原來是去治療淋巴癌了,爺爺動了手術,可惜病根一直沒有根除。
這一年裡,爺爺經常半夜盜汗,汗水染溼了大半個床單,人也不像以前那麼堅挺,變得很瘦很瘦,像一副骨架子。
孫子眼裡的爺爺變了
他不愛和自己玩了,他把好玩的東西拿到爺爺面前,爺爺卻變得呆呆的,爺爺總是在沙發上坐著曬太陽,傍晚時,奶奶就給爺爺打蚊子,她咒罵蚊子,她說爺爺的血不多了,不能讓蚊子再咬了。爺爺變得很嚇人,脖子腫了老高。白天他掙扎著掃地,可手根本沒有力氣,奶奶奪過了掃帚。孫子在窗戶上偷偷看爺爺。
爺爺哭了,哭的無聲無息,他的手無力的向下耷拉著,任眼淚滑落刀削的臉龐。孫子不知道怎麼辦,他也害怕的哭了,這是他記憶中爺爺第二次哭……
有的人生來就是被人記住的,有的人是不被記住的,但總有人記得住那些不被人記住的人。
爺爺走了,遺憾的是孫子沒有陪在他的身旁。在一個傍晚,奶奶推開房門對母親說“走了,悄咪咪的,啥也沒說”,孫子看著自己的母親,母親看著兒子,慢慢的,母親的臉扭曲起來,她開始控制不住的大哭,已經懂點事的孫子卻沒有哭。
但孫子在每個夜晚,每個被窩裡,都喉嚨嘶啞,從內心深處抖動,哽咽,枕頭溼了一大片也不曾發出任何聲音。
孫子感受到了村裡人的異樣,似乎每個人都多看了自己一眼,都格外照顧他,每天問他學校裡的事情,都好像在保護他。
每當他走過巷口,總都能聽見那些聲音:
“那是誰呀?
——“你不知道?老村長的孫子,學習好!”
“唉,老村長怎麼說走就走了,那麼性強的人”
——“癌症麼,沒辦法,多好的人,村子的甜瓜建設基地就是他一手搞起來的,多少人因為他日子好起來的”
“種甜瓜原來就是他帶的頭”?
——“是的呀,大小事第一個衝在前,別人不敢幹的事他敢幹,別人不敢擔的責他敢擔,要強了一輩子,小時候人還沒牛高,就敢拉著牛漫山遍野的吃草。包產到戶他第一個挑的頭,扛著縣上領導責罵給我們分田嘞,真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
每當這時,孫子總是開心的笑了,他決心好好學習,活成一個人,像爺爺那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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