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的身體與性,在90年代遭遇了怎樣的變革與敗落?

西方女性主義認為,女性對自己身體的意識非常重要。女性對自己的身體的認知是界定自己的身份、掌握自己的命運和自我賦權的一個重要途徑。

女性主義對女性身體的理論最核心的問題是認識身體——尤其是女性身體——是如何通過各種意識形態、話語和實踐建構的。

因此,還原女性本真的身體,即去社會化、意識形態化成為女性書寫身體的一個重要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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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主義對女性身體的一個新的認識,即認為對女性身體的譯讀是一種權力之爭的空間。西蘇的名言,“寫你自己,你的身體應該被人聽到”,似乎成了九十年代女性敘事的某種寓言,也是某種出發點。在西蘇看來:“通過身體將自己的想法物質化了;她用自己的肉體表達思想”,女性“用身體,這點甚於男人。男人受引誘去追求世俗功名,婦女只有身體,她們是身體,因而更多的寫作。”

應該說女性在顛覆男權這一戰役中首先採用的武器是身體這並不偶然。

九十年代中國女性敘事中的一個重要特徵也即:寫女性自己的身體。這包含了兩層意思,首先寫作的是女性,也即敘事主體是女性;其次寫作的主體對象是女性,也即敘事的主要客體是女性。因此也可以說這是專屬女性的領域,它具有男性不可窺測的一面。

關於身體,在布魯克斯看來它本身是一個文化的建構,而且實際上是一個幻想的建構。也就是說身體本身是一種物質性的東西,它之所以有了各種各樣的內涵,是因為人們賦予了它文化的象徵,賦予了它各種各樣的權利的關聯,因此,身體是社會化的、意識形態化的。

就像福樓拜筆下的愛瑪·包法力,她是沒有身體的——沒有她自己的身體。她的身體是看她的男人們社會性的、幻想性的建構。又如巴爾扎克的作品總是試圖在一些斷斷續續的、碎片式的文本中,摸索著建立一種關於個人的身體和社會的身體的符號學。


女性的身體與性,在90年代遭遇了怎樣的變革與敗落?


在中國古代的詩詞歌賦中,比如宮廷詩、花間詞等,多數是把女子作為描摹的對象,這種對象的處理實際上是把女性與物等同,即女性被他者化。

而九十年代的女性敘事把女性的身體作為敘事的一個點,這是頗具意味的,它不僅僅是對女性壓抑地位的一種反抗,更是一種企圖為女性立言的手段。因此,女性的身體成為女性解放之路上的第一個里程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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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說“裸呈”是一種姿態,更是一種挑戰。

八十年代末至九十年代中國女性敘事關於身體這個課題的探討大致是經歷了三個階段。

首先,是摸索階段。

這裡以鐵凝為例,她對於女性身體的探討是從八十年代末開始的。《玫瑰門》中司漪紋呈露在公公面前的女體是一種作為對公公所代表的權利的反抗,也是作為女性抗爭最初和最終的武器。而竹西的裸露則是一種女性對於自身身體美的發掘和認知,它優美而強悍,是與蓬勃的生命力相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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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麥秸垛》裡,沈小鳳的失蹤似乎是鐵凝的心病,也即對於女性實現性自由之後的結局該怎樣。應該說她的失蹤在某種程度上說明鐵凝在探討女性實現身體、性的自由的問題上,處於懸而未決的狀態,也即她並不知道這種身體的自由到底能走多遠。

《棉花垛》中通過米子、小臭子,探討了女性身體的物質性和無知性,她們的放縱的裸呈仍然是他者化的,物化的。而喬的裸死似乎揭示了女性對於自身的性在強大的男性權利陰影下的驚慌與恐懼,這是一種原始的恐懼。類似的《潤七月》也給讀者一種女性的陰影,即女性身體對於男性眼光的恐懼。

應該說鐵凝這一系列的對於女性身體的探討對於九十年代女性敘事對於身體的關注是有發軔的意義的。

直到99年《大浴女》的出版,尹小跳似乎跳出了鐵凝之前的困惑,裸呈的小跳是自信的、自我的、主體化的,通過自身人格的昇華,女性的身體迴歸內心,或者“內心深處的花園”正是女性通過身體的革命所要到達的目的地,這樣的身體才不會是空洞的,女性為獲得話語權所採取的手段,她找到了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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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相對鐵凝以第三人稱洞窺女性身體的理智和謹慎,陳染、林白的寫作則更多是感性的、私人性的,或者說是帶有自傳性質的。也可以說她們代表的是九十年代女性寫作的第二個階段。她們注重表達女性的一己之感,採用自傳或半自傳的敘事手法直接把女性的身體以及身體微妙而獨特的感受推到讀者眼前。

她們已經不是用一種局外的眼光和心智,而是直接訴說自己的身體,用文字記錄女性身體,試圖撰寫一部獨屬於女性的歷史,這是一種彌補女性在歷史上永久缺席的努力。因此,她們筆下的身體被賦予了顛覆男權視野下對於女體的色情的、卑賤的、物化的定義。她們是在男性象徵秩序之外無功利地自由行使身體的權利、探測自身奧秘的證明,被論者定義為“女性自戀的神話”。

因此,她們的敘事常帶有決絕和權威的性質,不僅僅是為獲得一種話語權。

戴錦華、孟悅在八十年代為女性“浮出歷史地表”的努力,在陳染、林白這裡獲得了另一種表達。在盛英看來陳染、林白小說裡涉及女同性戀、自戀自慰等性活動、性走向的敘描,實際上也是爭取女性性權利的另一種呈露。[11]林白《一個人的戰爭》、《迴廊之椅》、《說吧,房間》等,陳染《私人生活》、《潛性逸事》等作品中關於女性身體體驗、以及同性愛的書寫,都體現了女性對於發掘自身身體、獲得自我的一種愉悅的體驗。


女性的身體與性,在90年代遭遇了怎樣的變革與敗落?


最後,這種對於女性身體經驗的稍嫌露骨的描寫似乎也提供給了男性一種窺看的理由。女性身體和性被商業化的事實,大概也是肇始於此。

這種露骨,就像男性視野對王安憶“三戀”的憤怒與不滿,原因絕非僅僅是對女性這種話語權對自身權利的消解的驚恐。而這種對女性身體大張旗鼓的呈露,到了衛慧、棉棉的筆下,竟致演變為一種賣弄、一種商業化的炒作。


女性的身體與性,在90年代遭遇了怎樣的變革與敗落?

身體,成為粗俗性描寫的載體,裸呈的女體成為賣點,最後,女性身體重新陷入被利用被製作的窠臼裡。

女性身體的商業化,此為中國九十年代女性敘事革命之路的一次敗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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