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清明節，我回鄉下掃墓。因為疫情和防山火的需要，不能聚眾上山祭奠，也不能燃放煙花爆竹和紙錢，所以那天上墳的人零零星星，到處冷冷清清。
姑姑是在正月初六因病去世的，雖然與新冠肺炎無關，但在疫情期間喪事辦得潦草，親戚朋友都不能到場送最後一程，我和弟弟也不能回家，想不到姑姑這樣愛熱鬧能鬧騰的人，最後的人生結局如此悽清。

我跪在姑姑的墳前，奉上一束鮮花祭奠她，緬懷我這個令我愛恨交織的姑姑。
我姑姑為孃家操了一世的心，不但沒討著好，也沒有博得親戚朋友的誇讚，反倒弄得在孃家和婆家都人嫌狗憎的，兩邊不落好，到頭來去世的時候，繼子不管她，是我爸媽把她送上山的。
我爺爺沒到四十歲去世的時候，家道還好，鎮上有一個小飯店，一家人過著小康生活，那時和爸和姑姑才沒成年。
爺爺去世後，奶奶老實身體還不好，我爸還在讀書，十七的姑姑挑上了養家的擔子，接過了小飯店。與我爸老實，懦弱，沒主見，耳根子軟不同，姑姑從小到大就是個鬼靈精，一張巧嘴能把方的說成圓的，圓的說成方的，人家都說我姑姑是眼睛一眨，就能冒出個主意，把個小飯店經營得怎維持一家人的生活。
姑姑年輕的時候，身材高挑，心靈嘴巧，曾經是很多鄉間小夥的夢中情人，有點電影《沙家浜》裡唱“壘起七星灶，銅壺煮三江，相逢開口笑，過後不思量人一走，茶就涼”的阿慶嫂的味道。

02
有一年，鎮裡分來了一個農業技術員，那個小夥子是個大學生，長得又帥，工作又體面，姑姑一眼就相中他，各種的追求痴纏，但是“神女有情意，襄王無意”，那個大學生不為所動，見了她就躲。
不知怎麼的，那個人卻喜歡上了我的媽媽。我媽當年也在鎮上做事，個性柔弱，長得似乎沒有姑姑漂亮。那小夥子似乎鬼迷了心竅，對我媽是各種的追求痴纏，我媽卻自認為配不上人家，而不為所動，見了他就躲。
這件事讓心高氣傲的姑姑很忿忿不平，明裡暗裡和我媽賭著一口氣。過了兩年，那個大學生因情傷心，藉故調走了，這場求而不得的追逐才告停止。
姑姑也不知心裡怎麼想，存了什麼心思，反倒表面上對我媽非常好，介紹我爸我媽認識，幫我爸爸說好話，直接促成了我爸媽的婚姻。
我外婆不喜歡我姑姑的為人，不同意媽媽的婚事，還找上門罵了我姑姑一頓。姑姑因此對我外婆也存了恨心，總是阻攔我媽媽管孃家的事，或者為孃家用錢，雖然姑姑自己一直掌管著孃家的大權，管孃家的事。
我爸爸老實本分，爸爸媽媽也是有緣分，倆人互相看對了眼，媽媽不顧孃家反對，結了婚。
我媽還沒進門的時候，當時最喜歡的人就是我姑姑了。因為我姑姑總是笑眯眯的，整天嫂子長嫂子短的叫個不停。與我爸的木納，我奶奶的嘮叨，形成鮮明對比。
可等我媽正式跟我爸結婚了，才發現大姑其實是個厲害人，笑面虎。

03
姑姑是奶奶家的當家人，他管著家裡的事情。爸爸娶了媳婦，姑姑也沒有將管家權交給進門的嫂子，所以媽媽也是要聽她的話，而且我姑姑對我媽，極為嚴厲。
姑姑把握著全家的財物，哪怕我媽給孃家，多買一斤糖了，或者幾包糕點，都像防著賊一般的戒備。
有一次過年，我媽媽偷偷給我外公買了一條香菸，藏在青菜 蘿蔔裡面送回孃家。結果到了外婆家，卻怎麼都找不著那條香菸了。
媽媽吃了虧還不敢說出來，後來還是商店的人自己說的，說是我姑偷偷藏起煙，又退給商店換成豬肉拿回家，我們一家老小吃了好幾餐。
媽媽後來跟我說，當時也知道婆家裡困難，她偷著給孃家送點東西是為了儘儘孝。姑姑換回的肉她也吃了，但這麼多年她忘不了姑姑做的這件事，認為姑姑狠毒，不近人情。
因為爸爸媽媽感情好，兩人結婚以後日子雖苦也過得很滋潤，爸爸心疼媽媽，正所謂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裡怕化了。下地回來，自己要求要做飯，要洗碗，要做家務，雖說累些辛苦些，但他覺得幸福。

04
可這樣，讓我姑姑很不爽。姑姑不爽，就常常盯著我媽媽。
姑姑是怎麼“盯”我媽的呢？比如，我媽幹家務，大姑會盯著，怕我媽偷了懶，少出了力氣。我媽去孃家，大姑也是左瞧瞧右看看，生怕我媽把東西貼給孃家了。就連我媽吃飯時多吃了幾口菜，姑姑都會話裡有話的，說我媽是餓死鬼投胎，上輩子沒吃過好東西。
爸爸在外面去打工，只有媽媽在家裡在鎮上，姑姑盯著我媽更緊，風言風語的說我媽的壞話，說我媽和村鎮裡某某，暗送秋天的菠菜，共剪夜晚的蠟燭等等。
我爸爸瞭解我媽的個性，不是姑姑說的那樣的人，就和姑姑吵了一架，說要和姑姑分家，鎮上的飯店歸姑姑，賺的錢都歸姑姑。鄉下的家裡歸自己，說自己已成家了，家裡事由媳婦兒當家，家裡什麼事都與姑姑無關，姑姑不要干涉。
姑姑聽我爸這樣說，以為是我媽挑唆的姑姑聽我爸這樣說，以為是我媽挑唆的，分離他們兄妹的感情，趕她出門，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她站起來指著我媽的鼻子，一臉盛怒，“什麼？你們居然想趕我走，你休想。你膽大包天了你，要走也是你走，這是我的家，我辛苦支撐起來的家，以後我叫我弟娶個賢惠持家的媳婦，我們這座小廟，容不下你這尊大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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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年，我奶奶也因為身體不好，癱在了床上。
我媽生氣了，讓姑姑自己動手，姑姑伺候了幾次，就不幹了，一聞到奶奶身上的味道就吐，捂著鼻子，跑出門去了。等我媽處理完了，姑姑又邀功似的跟鄰居說她是如何辛苦，如何用心的伺候奶奶的。
還有一次，姑姑給家裡送了一隻蹄膀給奶奶吃，剛好我姨來看望奶奶，因為姨來得急，倉促間家裡沒有葷菜招待，我媽煮了蹄膀做菜，結果被回家吃飯的姑姑看見了
為這事，我媽被鄰居們指指點點。最後不得已，我媽只好自掏腰包，拿了100塊錢給大姑，讓她給奶奶買營養品。
姑姑在孃家時，欺負了我媽幾十年。害我媽名譽掃地，被人在背後指指點點，卻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因為我媽那張嘴，還沒說一句，我大姑至少有10句在等著她了。說白了，我媽根本不是大姑的對手，只能任她欺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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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大姑欺負我媽的同時，對我和弟弟卻是真心的好
我和弟弟心底自然是愛媽媽，所以我們對姑姑是又怕又愛，那種愛恨交織的感覺。後來我在鎮上讀書，因為家裡太遠，一直住在姑姑家，她對我和她的繼子沒有兩樣，早送晚接，生活上細心調養，但是還是嘴巴不饒人，說是為娘屋裡操碎了心，管了孃家老少三代人沒落著好，我媽如何如何的不懂事，如何如何的苛待婆婆，如何如何的生活不檢點，為人不端。
沒想到姑姑一點不生氣，回孃家非要接我。她誇我性格剛強，繼承了她的個性，從此更高看我一眼，從我讀書到工作，一直關心愛著我。
別看我姑姑要美貌有美貌，要聰明有聰明。可有時也真應了那句老話，聰明反被聰明誤，太聰明太精明的人下場大多不太好。
大姑年輕的時候，可能初戀用情過深，很長時間沒有走出來。後來挑挑揀揀，錯過了最好的結婚年齡，最後草草嫁給了一個鎮裡一個二婚的男人，據說那個人有幾分當年那個大學生農技員的樣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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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二婚的姑爺，人長得體面，個性也好，嘴也乖巧，就是有個正處於叛逆期的兒子。或許是應了那句老話，強中自有強中手，你惡的話，就有人比你更惡。
大姑嫁給大姑丈的時候，大姑丈家已經有了一個兒子。而且那孩子，都已經是十來歲的小大人了，可以說生活上並不需要大姑怎麼照顧。
更有一次，姑爺的兒子和社會上的壞小子一起，偷拆電纜線賣錢，被姑姑發現了，她大義滅親去派出所報了，結果繼子要被公安的判刑坐牢，姑姑又非常著急，賣了自己的小飯店給繼子打點關係。繼子儘管最後沒有坐牢，也因此非常恨她，對她百般刁難。
前幾年大姑丈因為癌症去世了，大姑覺得自己的頂樑柱倒了，於是就想著去姑父家的孩子家安度晚年。
可是大姑丈的兒子，壓根不理姑姑這個茬，說當年繼母沒有盡心盡力撫養自己，導致自己走了彎路，連大學也沒讀，自己自保也難，根本沒能力侍養繼母。
人財兩空的姑姑只好在鎮上租房子住，去年她也得了非常嚴重的婦科病，生活不能自理。我爸和我媽把她接回家，細心料理，我和弟弟經常寄錢給她治病常。
姑姑住在孃家，我媽象對親姐妹一樣待她，她對我媽還是看不順眼，經常責罵她，她這一生就是和我媽過不去，也許就是和我媽賭了年輕時的一口氣，她自認為什麼都比我媽強，可是命運卻讓她什麼也比不上我媽，到頭來還要我媽為她處理後事。姑姑是正月初六去世的，當時因為疫情原因，我爸媽只好草草把她安葬了。爸媽打電話給我，我也不能回家，心想等清明一定好好的祭奠她。姑姑這一生，因為一個執念，讓別人過得不痛快，她自己也蹉跎了一生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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