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像工蜂一樣辛苦,卻從未品嚐蜜的甘甜

你像工蜂一樣辛苦,卻從未品嚐蜜的甘甜

推開門,醫生不在。一個頭發花白的男子,坐在侯診椅上打盹。問他,他說也是病人。

於是坐下來等醫生。不到一分鐘,男子又開始打盹,再有一分鐘,竟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醫生進來,問他哪裡不舒服,回答說胃痛。醫生問他是否做過胃鏡、腸鏡。茫然搖頭。

做不做?要做我開單子,明天一早來。

沒時間啊。一早就要上班。

這時,我才注意到,男子穿的是一套工作服,上面印有紅字:XX搬家公司。

我以為他有五十多了,孰料,醫生問年齡,他答:四十四。

顯然,這是一個疲憊的人,疲憊得到了醫院也要打瞌睡。

其實,在我們身邊,疲憊的何止他一個?

小區規定,中午不能裝修。每到午飯後,我總看到牆根下或是綠化叢中,橫七豎八地躺著一些渾身汙漬的工人。他們要麼以麻袋作床,要麼直接睡在地上,臉上蓋著草帽或是舊報紙。

然後是比賽一樣的鼾聲。

包括炎熱的七月,也包括寒冷的臘月。

你像工蜂一樣辛苦,卻從未品嚐蜜的甘甜

只有疲憊的人,才會在這樣的地方和這樣的條件下,還睡得如此香甜。

因為,對疲憊的人而言,能夠小睡就是幸福,就是好運。

我還看到過,最後一班人跡稀少的地鐵上,挾著公文包,扎著領帶的中年人,歪著頭,在列車一晃一晃的行進中沉沉睡去,突然又被手機鈴聲驚醒。

我還看到過,清晨的街道上,騎著電動車趕往寫字樓的年輕人,雙眼迷茫,打著哈欠。為了抵擋寒風,不得不用一件厚厚的舊衣擋在身前。

我還看到過,凌晨的KTV裡,陪酒的女子邁著踉蹌腳步,到衛生間一陣狂吐。之後,再回到包間。多深的妝容,也擋不住潮水一樣的疲憊。

給我家做保潔的大姐,她說,她上午做三戶人家;中午,再給一戶人家做飯並伺候一個癱瘓老人,下午四點半,到火鍋店打雜,一直要做到晚上十點。

她說,屬於她的只有下午三點到四點這一個小時。這寶貴的一個小時,她總是坐在商場外的臺階上,昏沉沉地睡一覺。

每一個人的生存都如此艱難,如此疲憊——當然,富N代和貴N代除外。

遠離特權的平民,只能以疲憊為代價,才能儘量讓自己和家人活得稍微像個人樣:

豬肉漲價了,還能吃上回鍋肉;

天氣轉冷了,還能買一身羽絨服;

你像工蜂一樣辛苦,卻從未品嚐蜜的甘甜

房租漲價了,不至於流落街頭;甚至,還能盤算再有幾年,就能在別人的城市,按揭自己的房子;

孩子要參加夏令營,膽敢爽快地在通知書上簽字同意;

每年春節,有條件提前回到日益陌生的故鄉,孝敬老去的雙親……

畫家米勒年輕時,一個老人曾向他預言:“可憐的孩子,你是領受了勞苦人的心而生在世上的,今後你不知將要承受多少苦惱呢。”

後來,在米勒的畫布上,總是反覆出現那些卑微的蒼生:拾麥穗的婦女;挖土豆的農夫,牧羊的少女,放鵝的孩子,砍柴的男人……

而我們,我們其實就是他的畫中人。雖然我們不拾麥穗,不挖土豆,不牧羊,不放鵝也不砍柴。

可是,骨子裡卻是一樣的:

你加班編程;你熬夜寫PPt;你黎明出車;你跪在地板上做保潔;你在老闆的斥罵中默默轉身,到沒人的地方擦乾眼淚;你咬著牙,在電話裡對遠方的母親說,別擔心,我過得挺好的……

權貴的權與貴花樣百出,平民的疲憊卻大抵一致。

像工蜂一樣辛苦,卻從未品嚐蜜的甘甜。

但他們需要一次次短暫的睡眠,用以抵擋無窮無盡的疲憊。因為生活,本身就是一個不講規則的遊戲。加入並參與,帶著傷,也帶著疲憊。不為通關,只為繼續前行。

很多年前,當我還是一個年輕人,我略帶矯情地在詩裡寫道:

當我沉默,誰來喊出你們壓抑已久的痛苦

當我疲憊,誰來撫慰比我更疲憊的眾生

其實,那時候,我不知道,我本來就是眾生,我本來就是那疲憊的人之一。我一直站在疲憊的人群裡。

好在,有一位死去多年的詩人說過:

雙手勞動,慰藉心靈。

在令人疲憊的年代裡,願你還能擁有一次次小睡。醒來,再次面對蒼白如紙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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