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勃舒: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


劉勃舒: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

劉勃舒先生十渡寫生 2017年 佔宇拍攝


劉勃舒: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

2017年 佔宇拍攝


劉勃舒: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

2017年 佔宇拍攝


一、藝術簡介

劉勃舒江西永新人,1935年出生,1955年中央美術學院繪畫系研究生畢業。歷任中央美院國畫系副主任、中央美院副院長、教授;中國畫研究院常務副院長、院長;中國美術家協會副主席,全國畫展中國畫組主任評審委員,文化部高級職稱評審委員,全國政協第八屆、九屆委員。現任中國美術家協會顧問,中國國家畫院名譽院長、顧問、研究員。

二、藝術人生

眾所周知,徐悲鴻是共和國美術理論框架的重要建構者,對中國美術的教學體系、美術觀念、創作方向等方面有重大的影響。從十二歲起,劉勃舒便與徐悲鴻有書信往來,徐先生不僅給少年的劉勃舒以極大的鼓勵,還在藝術理念甚至技法方面教益良多,對劉勃舒的藝術風格形成有重要的影響。15歲考上中央美術學院以後,劉勃舒每星期都帶著自己的作業到徐悲鴻家,徐先生一一作出評點,並要求他好的作業要帶來,不好的作業也要帶來,這樣才能好的地方發揚,不好的地方改正。同時,即使自己認為不好的作業,也會有可取之處。徐悲鴻要求劉勃舒畫三千張速寫,還要留出一些時間默寫。每次還在劉勃舒的作業上親自下筆改正結構上的錯誤。這種嚴謹、科學的藝術態度、誨人不倦的人格讓劉勃舒受益匪淺。

我們看劉勃舒的繪畫,早年遵循徐悲鴻先生的教誨,劉勃舒在素描、寫生下過苦功夫。為了熟悉馬的習性,還曾經在牧場養過馬,對馬的解剖結構如庖丁解牛,瞭然於心。通過劉勃舒早期的畫馬作品,我們能夠看到他從徐悲鴻那裡繼承的科學嚴謹的寫實精神。正因為有嚴格的造型、審美訓練,才有了今天劉勃舒先生以草書入畫,逸筆草草,聊寫胸中逸氣的繪畫風貌。

劉勃舒夫人何韻蘭說,劉勃舒的馬越畫越有他自己的氣質,近年的作品更加靈動、灑脫,筆墨間流露出自在、恣意的空闊意境。馬不在肥瘦,不在牝牡驪黃,而在風骨。劉勃舒畫馬,起筆不論前後,即興而為,但在表現馬的風骨、神韻上極為講究,臉部瘦削,馬腿修長,臀部豐滿,骨骼健碩,姿態桀驁,有橫行萬里之氣。

1985年以後,劉勃舒開始配合李可染先生主持中國畫研究院的工作。劉勃舒以其堅定的念,不服輸的性格,在非常困難的情況下,劉勃舒藉助社會的力量、海外的支持,將“無米之炊”做成了一次又一次的文化大餐。如“85新潮”期間分別在北京、西安舉辦了三次中國畫研討會,1993年,中國畫研究院與湖北有關機構合作,開始了艱苦的“三峽刻石”大型藝術工程,多次召集全國的地方畫院到北京舉辦美術展覽和理論研討會,探討畫院的工作方向,交流創作經驗,將地方畫院團結在一起,推動了全國畫院的創作,增強了中國畫院間的合作精神,開展與海外的藝術交流,多次與日本、韓國、以及臺灣的美術界共同舉辦畫展和研究探討,參與和組織了中國畫赴歐美展覽等藝術交流活動,提高了中國當代藝術,特別是中國畫在國際上的影響力。1988年舉辦的“88北京國際水墨畫大展”吸引了15個國家和地區的藝術家參加。

劉勃舒得到徐悲鴻先生的提攜,一生心存感恩,除了終身繼承徐悲鴻的藝術品格,劉勃舒還將“伯樂”精神薪火相傳,一生中慧眼識珠、傾力提攜的藝術家不計其數。每當看見不錯的作品,劉勃舒會把畫家的名字記下來,把作品剪輯起來,放在一起。他為有才能的畫家舉辦展覽、研討會無不傾其所能,有時甚至用自己的畫作為籌集展覽經費。如今,他幫助過的許多畫家已經成長為當今中國美術界的中堅力量。劉勃舒常說,一個人的進步不是進步,只有更多的藝術家成長起來,中國的當代藝術才能繁榮。

對於時下盛行的創新風尚,劉勃舒認為這不是一個問題,畫家不應該在出新上過於花費精力。創新是藝術創作、心性修為的過程。

經常說“中國現在的藝術存在著泡沫”的劉勃舒,對消除這個藝術的虛假繁榮也有著自己獨特的思考。劉勃舒先生認為,藝術家對審美的追求與畫商對利益的追求是兩種異質的追求,二者的溝通依靠理論家的介入。打破藝術市場的泡沫,真誠的藝術評論是消除當前藝術泡沫的關鍵。

儘管已經過了“隨心所欲而不逾矩”的年齡,劉勃舒仍然心存高遠,志在千里。劉勃舒認為,筆墨的表現力是永無止境的,一位真正的藝術家的創造力是一匹千里馬,永遠奔騰不息。

三、技進乎道

劉勃舒:“中國畫有它的獨特性,我們就是利用這一特性,充分發揮這一特性。中國畫的點線是有感情的,筆墨變化是豐富的,我們現在對中國畫的作用發揮得不夠,有的地方不如古人,如詩詞、書法等。不能單純的畫,要善於動腦子、悟道。繪畫是多學科知識的綜合。”

“畫馬是藝術,更是文化。在中國藝術史上,眾多充滿智慧的藝術家,留下了不可勝數的以馬為題材的佳作。研究畫馬,其實也是研究中國幾千年的文化,是研究傳統。馬是勇猛的化身,代表著勇往直前的奮進精神,所以,我們在畫馬的同時,必須樹立民族自信心,重塑新的審美理想,要有追求真善美的崇高信念,以民族興旺、國家強大為己任,時刻不能忘記作為藝術家的社會職責和歷史使命,注重思想境界和藝術修養的提高,激活自身的藝術創造力,與時俱進,緊貼時代,大膽揮灑,創作出體現時代精神和為人民喜聞樂見的藝術力作。”

四、天下情懷

藝術很難,它需要從業者具備很高的天賦,因此藝術人才的發掘、培養就顯得尤為重要。有人說同行是冤家,但我卻更希望各藝術流派、各年齡層次都能湧現出好的藝術家、好的作品。一項大的事業往往不是一個人所能完成的,它需要藝術家特別是一些已經有一定成就的藝術家能夠將自己的心態擺平、擺開,甚至犧牲自己,這樣才能有利於藝術的發展。(劉勃舒)

在他辦公室和家裡,經常能看到一沓沓從畫集、畫報上剪下來的大大小小的畫作,這都是他看上的一些沒有名氣的陌生人的畫作。他把這些都統一放在一起,記錄下名字和相關資料,便於今後查找。如有機會,他馬上就可以拿出材料作為推薦的證據。(彭利銘)

“不拘一格地去發現、去推薦新人,研究他們的作品、研究他們的成長過程,引導培養一批可塑型畫家,更好地推動中國畫的創新和繁榮。”(劉勃舒)

五、筆墨剖析

劉先生畫馬的步驟和用筆用墨,有一套成熟的經驗和方法。他善於把書法中圓筆和方筆用在畫馬上。圓筆,中鋒藏鋒,長短線的表現;方筆,中側鋒露鋒,大小面的表現。

第一步,要了解馬的臀、腹、胸三大塊的結構和明暗關係,要表現這三大塊面體積時,用大筆方筆潑墨,大膽落筆,一筆從濃到淡寫出,分段要明確,氣勢要連貫;確定形時用圓筆方筆相結合,以線、面勾勒,一氣呵成。注意要隨其自然,取其大塊墨色效果。四條腿動物的胸、腹、臀三大部位是形體塑造的重要部分。臀部、胸部肌肉是很健壯的,馬的體形較大,這幾個部分的關節變化不多。四肢關節變化有力,凡具筋骨的地方,用筆要連肯定、準確、概括、簡練,仍用圓筆和方筆相結合,水分要少,用筆重於用墨,才能表現出肌肉健壯和它的彈性。

第二步,要了解馬的四條腿在結構上是相當複雜的,前腿與後腿在造型上很不相同。後腿關節多,像一支倒掛的步槍把。一條腿上所要表現的內容很豐富,要認真對待。當用圓筆方筆相結合,來表現線面的變化,墨要有濃淡乾溼之分,行筆要有停頓。需要多次完成矛大‘膽落筆,細心收拾,精心刻畫。

第三步,馬的軀幹、三大塊畫好後,接著畫馬頭,馬頭的方向、高低、左右位置的確定。首先根據畫面空白,從整體策劃佈局和動勢考慮。馬頭位置定好,然後脖子的生長位置就容易確定了。品種優良、造型英俊的馬頭形象,以窄長偏平直為宜,偏寬或太短就顯得笨了。造型嚴格的地方,多用圓筆勾線為宜。鼻孔畫大,有利於氣勢的加強,兩耳舒張、收斂有變化,有助於表情的刻畫。馬頭形象用線勾好後,稍停片刻,接著用淡墨渲染,加強立體感。額頭兩筆淡墨呈稜形、中間留出白鼻樑,這是良種馬的特點。若用墨及水分太多,形象模糊,頭部形象感覺就成另一個樣子了。在身段大塊墨色接近完全乾後,要作適當的調整、補充、完善形象和墨色的統一工作。或用淡墨、濃墨互破、或用水破。要注意用筆方向,與形象、結構相符合。

第四步,馬蹄是整個畫面力量的所在,用圓筆以線勾寫出,顯得充實,落地的蹄底不勾線,呈虛樣,顯得蹄有力量能紮下地面,也有動中生風之感。要注意四個蹄同時畫,以便比例、大小統一和便於掌握方向變化。

第五步,馬鬃和馬尾的畫法,劉先生有自己的獨創之處,他重視這一環節,總是認真對待,從不馬虎,他認為要有畫龍點睛的嚴謹要求,長期研練出了自己非常成熟的畫法,作畫時,他胸有成竹,意在筆先,用半乾溼焦墨以中側鋒並用,快速有力地先畫動勢,然後分層次,分疏密、求動向,用筆勾勒擦,輕重頓挫不斷轉換筆鋒方向,做到了用筆八面出鋒,隨意多變求自然,無法中有法,亂中不亂,用墨能分出虛實、乾溼、蒼潤、渾厚古樸的變化,最後用筆墨稍加渲染統一。這種畫法避免了概念奔馬劉勃舒化,呆板化。(王樹春,膠東大學美術系教授)

六、隨性人生

他是江西人,愛吃大米,而有些年大米供應是限量的。有一回,他去糧店買大米,人家告訴他只能賣他多少斤。他說,我難得來買,多賣給我幾斤吧!售貨員搖頭拒絕。一生氣,他拿著空米袋回家了。正巧,一位京外的書畫愛好者送來一袋大米,說:“劉院長,想求你一幅馬……”勃舒說:“正需要米呢!”進屋取了一幅馬相送。此人剛走,又來了兩個送文物者。勃舒見了所送文物,直說:“好東西,好東西……”送文物者說:“劉院長,你喜歡,送你了。給我們一幅馬……”勃舒急忙說:“東西你們拿走……”一袋大米,他給畫,幾件文物,他卻不接受……這便是勃舒!(魯光,中國體育出版社社長)

七、頂天立地(以李伯安為例,說明劉老師無私地關心、提攜優秀青年畫家)

“李伯安是畫家的驕傲,也是中國人的驕傲。他是頂天立地的。”這是劉勃舒發自肺腑的吶喊,“我與他雖無深交,但他的畫讓我靈魂震撼。這樣的畫家不該活活累死。我們沒有好好關心他們,死後更沒有好好宣傳他們。”

劉勃舒的情緒激動了,他在1999年11月24日中國美術館舉辦的李伯安畫展開幕式上的即席發言時激動了,把展覽現場的氣氛點燃。他在鄭州的李伯安畫展上激動了,他推掉了外事活動,婉拒了荷蘭女王的邀請,就是為了觀看名不見經傳的李伯安《走出巴顏喀拉》畫展。

李伯安,1944~1998,一位河南鄭州的普通編輯、人物畫家,傾注自己的全部生命,創作了121.5米的巨幅人物畫長卷《走出巴彥喀拉》,人物形象偉岸沉雄、頂天立地,筆墨老辣奔放、機巧生動,有永樂宮壁畫的氣勢,也有漢唐雕塑的深沉。劉勃舒為作品的宏大氣勢而激動,為畫家不計名利獻身藝術的精神激動,為畫家的創作激情和超負荷的勞動而激動,為諾大的國家培養不出大師而激動,為藝術的商品化擠壓了藝術的空間而激動。為此劉勃舒建議,李伯安的《走出巴彥喀拉》不要賣,在鄭州蓋一個博物館收藏起來。《走出巴彥喀拉》不屬於某一個個人,它屬於河南,屬於中國。

八、名家評論

你如此聰明,他日定有成就,但須立志一定要成為世界第一流美術家。

(劉勃舒)有美麗的前景。(徐悲鴻)

他畫的馬越來越有他自己的氣質。(何韻蘭,著名畫家,劉勃舒夫人)

劉勃舒其實是很全面的,早年也畫人物,也畫其它,但是畫馬是他少年時代的愛好,也是他長期實踐、研究的主要題材。在畫馬方面,他不僅繼承了徐悲鴻先生的研究成果和精神,而且在技法上,他逐漸從徐悲鴻中西結合的表現方式上轉向重視筆墨的中國式的表現方式。比如說,徐悲鴻的馬是有明暗的,劉勃舒的馬淡化了明暗,徐悲鴻先生的馬很整體,筆墨很嚴謹,很莊嚴,很有經典性。劉勃舒的馬,講求即興性,有中國畫筆墨的寫意性。劉勃舒用筆飛快,使我想起古人對寫意畫的描述:“用筆如飛,兔起鷂落,稍縱即逝。”筆墨酣暢淋漓。即興性經常超出人的設計,造型略有誇張,有強調,也有減弱。劉勃舒的馬虛實相生,輕重緩急,剛柔並用,在畫的過程中很有激情,無論多少人站在跟前,他旁若無人,有很強的表演慾望。他在畫畫的過程中,動作很大,有時嘴裡還唸唸有詞,所以他的馬能夠氣韻非常生動。尤其是近幾年,他畫的馬,自己的風格更加突出,每一匹單獨的馬,筆墨的乾溼濃淡的變化非常豐富,反差極大,畫面上的節奏感很強。群馬裡面,每一匹馬的變化不多,但他強調整體性,強調氣氛。很多群馬,他用淡墨畫,遠看像一堵牆,突出一種氣勢,突出運動中的群馬排山倒海的氣勢。在畫面的處理上,有極強的個人主觀性。徐悲鴻的馬基本上沒有大的環境,劉勃舒經常把環境畫大,把馬畫小,一匹馬了了兩筆,非常概括,極其生動。他的馬既有徐先生對馬的造型、生態、結構、透視的研究,又逐漸地用中國傳統的筆墨,更加強調氣韻生動,強調馬的總體精神,強調畫面的筆墨效果。所以說,他的馬是有發展的。另外,他用這種筆墨語言畫了很多的雞,更加靈動,因為雞就在人們的生活中間。很多人把雞作為配景,但是劉勃舒把雞作為主要的描繪對象,跟馬一樣對待。他的雞更加生動,造型更加的概括,有一些很生動,意到筆不到。有一些很整體,就像雕塑。這兩種題材,給人最突出的概念,不是結實的造型,不是寫實的細節,而是一種氣韻。正如古人所說的,畫氣不畫形。他的馬姿態很豐富,雖然隨心所欲,但是畫面上馬的位置,每一個都很合適,節奏感很強,整體性很強。劉勃舒現在的創作狀態很好,可以說,他還有很大的空間和餘地。他的藝術生命還在不斷地綻放出新的花朵,不斷登上更高的高峰,藝術品位在不斷地提高。他更加擺脫了題材本身的羈絆,進入到深層的藝術追求,在不斷地超越自己。(楊曉陽,著名畫家,中國國家畫院院長)

劉勃舒先生傳承徐悲鴻畫馬技法的基礎上,發展了自己的個性語言,更加寫意。在畫大場面的群馬時,個人的筆墨風格更加突出,更加自如。(劉大為,著名畫家,中國美術家協會主席)

他的馬畫得非常率意,有別於徐悲鴻像先生。他的馬將草書的書寫性與馬的奔騰氣勢相結合,畫如其人,字如其人,非常秀勁清朗。(陳平,著名畫家)

劉老師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美術教育家,培養了很多的美術人才。他在任職期間,幫助提攜了很多的優秀青年畫家,我們從他的身上,感受到了老一輩藝術家真誠、熱情、寬厚的高尚人格。(盧禹舜,著名畫家,中國國家畫院常務副院長)

他畫馬,從徐悲鴻所出,而另闢蹊徑。逸筆草之,如狂草之風馳電掣,另有一番滋味。(何懷碩:臺灣師範大學美術學系教授)

在自在的狀態中,畫與不畫,畫好與畫壞,甚至筆墨與觀念,形式與技法,都化解到逍遙的自在之外。然而,他們並沒有因為自在而放棄社會的責任,相反,得大自在者卻在文化的堅守中表現出了這種自在的特殊意義。他們的堅守是一個歷史發展階段中文化傳承的必須。傳承必須堅守,堅守而能自在,而能不失堅守中的自我發展,如此自在的堅守也是一種境界。(陳履生:著名美術評論家、中國國家博物館副館長)

線造型正是“勃舒馬”最突出的特點。一是他擅用長鋒兼毫,畫馬時用墨適當,從馬之骨骼處入筆,順結構頓挫而行。以畫骨為主,概括其整體,骨骼轉折結構處用細密之線補之,同時順筆皴擦,直至筆中之墨色全部用盡方收筆。二是以書入線,骨法用筆。自古書畫本同源,劉先生筆下的線講究書法用筆。如果說徐悲鴻的筆墨可與行書相比的話,那麼劉勃舒的筆墨則更多地摻入草書用筆。當然,相對於用墨畫馬,用線造型往往更難,而劉先生畫中的線條不僅安排得當、恰到好處且具有韻律感。他那獨到的富有節奏感的線條和情感性的墨色語言在現代畫馬大家當中一枝獨秀、獨領風騷。

他形成了一套獨有的墨法技巧,例如每蘸一次墨,趁墨氣最濃時,常畫出馬的輪廓主體部分,待墨氣稍淡轉而進行塗抹填充,根據筆尖墨的濃淡程度來決定對馬的不同部位的塑造,直至墨氣全無,再蘸墨開始新一輪的刻畫。

劉勃舒以喜畫群馬著稱,他畫群馬構圖取勢新穎,橫幅多用排列,豎幅多用疊加。他豎幅之作在構圖上創造了自下而上疊加累積的經營章法,將所畫之馬由下而上層層疊加排列,以求整體連貫之勢,不求單馬之變。他善用散點透視法,不求馬的大小之變化,而講究勢的統一與外形整體,讓變化在馬與馬之間的點線面中體現出來。這些打破常規的構圖方式,打破了人們視覺的習慣性經驗,引導人們以一種嶄新的方式去觀賞作品,給人帶來一種不同的視覺衝擊力。在橫幅作品中劉先生喜歡將馬安排在同一水平線上,從左至右或從右至左依次排列畫出,講求整體之勢,講究畫面中馬與馬之間的和諧統一。

古來寫意畫馬者,多從表現馬的正側面入手,而劉先生的馬則多從後側面描繪,將馬的臀部和後腿置於畫面的前景和焦點位置,為筆墨的表現提供了新的空間。

賞析劉先生的近年新作,可見其在意境上主要體現出了兩個方面:一是個人的藝術追求,二是中華民族文化的發展與傳承。從意向造型上來看,劉勃舒先生近年的作品使馬的形象在變形的基礎上,對畫面的構圖安排、形象動態、線條組織運用、墨色配置變化等方面更注重承接連貫和勢的動向轉折,因而使得畫面顯得更加蓬勃靈動、生機盎然且富有節奏韻味。(張樂毅:山東大學藝術學院教授,李新平:美術評論家)

徐悲鴻的馬以中鋒厚實的大粗線條構成,黃胄的馬則以速寫的直線組合,劉勃舒卻以書法中大草的曲線與側鋒的靈動變化寫意,自然有機地形成了其卓然自立的風格。(彭利銘)


北二環護城河內的水輕輕流淌,彷彿歲月——薄冰融化著,柳絮飄飛了,波光中印著夏日的烈焰粼粼,樹葉黃了落了被風吹起了——然後,又飄雪了,然後薄冰又融化了,春天又來了——那就是歲月。

劉勃舒常常站在自家窗臺上看窗外的護城河水悠悠流過。他是否在水波瀲灩中想起了自己趟過的那些生活?這位精神矍鑠的老先生,今年已經八十歲了——路過了那麼多的歲月,經過那麼多人的人生,也走過那麼多的歷史時刻,回憶的行囊大約滿滿當當的吧。

嗨,他擺擺手,嗬嗬地笑著,有的事情啊,細節還真記不得了。——瀟灑地甩著頭髮,雙手在背後反剪著,一如年輕時的模樣,轉身踱步進屋,走到畫案前,豪興大發,揮毫筆墨,一匹昂揚奔騰的馬躍然紙上,畫畢,老爺子眯著眼,端詳著自己的作品,滿意地頷首微笑:瞧,劉勃舒畫得還不錯嘛!然後,興致勃勃地燃著一根菸,繼續踱回到窗前,面對著樓下蜿蜒而過的護城河水吞雲吐霧了。

他的過往有大片回憶的倉庫,當然,有的也未必收入其中;他的未來還有很多可期的風景,儘管有的他也不怎麼在乎;他還是那個劉勃舒,有才,有趣,有煩憂,有快樂,喜怒現於臉上,不傷害他人,也不委屈自己,真性情的老頭兒。

劉勃舒: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

劉勃舒 獨馬


與徐悲鴻的師生情誼

“在學校裡,他有一個可愛的外號:小鬼。”85歲高齡的楊之光回憶起初入學時的劉勃舒,笑聲霍霍。1950年,15歲的劉勃舒成為中央美術學院年齡最小的一名學生,“記得那時候,他常去徐悲鴻老師家,雖然他年齡小,但很聰明,學東西很快,‘小鬼’這個外號裡,有對他年齡小的調侃,也有對他聰明伶俐的愛護在裡面。”楊之光回憶著他們的青蔥歲月,六十餘年的光陰如箭矢般飛來。

劉勃舒與徐悲鴻之間因信結緣的師生情誼,早已成為藝壇一段佳話,廣為頌傳。12歲小男孩炙熱的藝術夢想通過一封信傳遞到大藝術家那裡,並得到了最珍貴的鼓勵與呵護。15歲的江西少年劉勃舒獨自站在徐悲鴻的家門口忐忑地敲響門鈴,也敲開了自己的藝術之門。徐悲鴻與劉勃舒,中國近代美術史上兩個重量級人物,便在那一刻有了交集與傳承。

“每逢週末,徐老師都會讓我去他家裡,去吃一頓好吃的,廖師母的廚藝很好。”氤氳的煙雲順著手指裊裊上升,回憶如潮水漫上劉勃舒的心頭。豐盛的午餐之後,必是徐老師認真查看他作業的時候,徐老師囑咐他帶上一週所有的習作,一張張為其點評。少年劉勃舒在恩師的教誨下,繪技突飛猛進。而更讓他受益終身的是,老師從藝的嚴謹與認真。

“要畫夠三千張速寫……”

“要以真馬為師,瞭解馬的習性,熟悉馬的運動規律……”

“要有自己的風格……”

徐悲鴻諄諄教導,至今仿若還在耳邊。徐先生英年早逝,餘音嫋嫋銘記心間,經年努力,終有大成,未負先生期許。

劉勃舒: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

劉勃舒 黑馬(一)


著名油畫家詹建俊與劉勃舒同年上學,又一起分往國畫專業學習,他印象中的“小鬼”劉勃舒風趣,幽默,隨性,好玩。還有重要的一點是:對藝術有發自內心的熱愛。“第一年不分專業,董希文給大家教素描,他年齡小,最初基礎不是很好,但是悟性強,很快成為班裡素描的佼佼者。”詹建俊說,“第二年分專業,我和汪志傑、劉勃舒分到國畫專業學習,當時叫彩墨畫系。蔣兆和教我們用毛筆水墨作人物寫生,還有老師教我們花鳥畫。系統地學習了國畫技能。”1953年,劉勃舒以優異成績美專畢業,考入中國美院研究生班。依舊與詹建俊是同學。

1954年春天,中央美術學院和華東分院組成“敦煌藝術考察團”,由葉淺予先生帶隊西北考察,劉勃舒和詹建俊分到了一組。“那時,敦煌壁畫還都開放,我們在裡面觀賞臨摹,自由自在,很是痛快。”他們在敦煌的大美天地遊弋,感受著藝術中線條勾連,色彩暈染裡蘊含的宗教信仰與靈魂圖騰,幾個月的敦煌之行,劉勃舒與同伴們對中國傳統繪畫技藝與藝術傳承都有了深刻的感受。

敦煌風沙大,物資也並不豐富,幾個年輕的小夥子自己生火做飯,倒也自得其樂。“有一天傍晚,我們幾個結束了一天的臨摹,想要結伴放鬆一下,就在敦煌附近閒逛,不知不覺間,走到了軍事禁區處,‘咔噠’一個全副武裝的士兵手持衝鋒槍,向我們瞄準:站住!我們瞬間呆住,很快反應過來,趕緊雙手高舉,做投降狀,算是化解了危機。”劉勃舒的描述充滿畫面感,風沙大漠蒼茫背景下,誤闖軍事禁區的美院學生們被年輕的士兵持槍威脅最終又化險為夷,真有點美國西部片的風情。

詹建俊的腦海中記得的另外一個趣事是,“劉勃舒很愛玩兒,他總會在漫漫長天枯燥的日子中尋找到一點樂趣,有一次,天很晚了,我們都休息了,他從外面回來,興高采烈地捧著幾個鳥蛋回來了,原來他去附近玩兒,看到樹上有鳥窩,就爬上去掏了鳥蛋回來,跟得了寶似的。”那時的劉勃舒,雖然已經是中央美院的研究生了,但終究不過十九歲,還是童心未泯的大男孩。

劉勃舒: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

劉勃舒 黑馬(二)


“其實,他一直就像一個大男孩。”何韻蘭如此評價著她丈夫,語氣中,有嬌嗔,有欣悅,也有寬容。他與她,相遇在彼此最好的年華,中央美院的琴房內,劉勃舒彈琴,何韻蘭跟隨音樂翩翩起舞,窗外皎皎月輝見證著這對年輕人的愛情。彼時,何韻蘭是中央美院的校花,追求者眾,她之所以選擇他,是因為,“他有些羞澀,會臉紅。”就這樣被打動。

“劉勃舒很愛抽菸,他太太不想讓他抽,抽菸對身體不好嘛。可是他煙癮又很大,想要過過煙癮時,就會來我家,我們一起抽幾根。”詹建俊和劉勃舒畢業後都留校任教,住在著名的王府井68號院,比鄰而居數十年。“我們兩家離得很近,劉勃舒常會過來玩兒,有一次,我倆正坐在一起吞雲吐霧呢,何韻蘭過來叫他回家吃飯,劉勃舒一看他太太進屋了,迅速地把菸頭掐滅,攥在手心裡,‘你們抽菸了?’劉太太笑眯眯地問。‘沒,沒有,我們聊事兒呢,沒空抽菸。’劉勃舒吸吸鼻子,狹促地衝我笑一笑,跟著太太回家吃飯了。”

“在生活中,他是蠻講究的,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穿衣服永遠都是乾乾淨淨,特別整潔,也很少見褶皺,很有紳士的派頭。”詹建俊回憶著,“即便是在物資匱乏的六七十年代,他也穿戴得體,對待自己一點也不馬虎。”老先生對生活細節的講究一直未曾改變過,如今去他家裡,還能看到由他親自挑選的家裝飾品,從牆壁充滿異域風情的掛件到木桌上的桌布,都有他參與的痕跡——古樸,簡約,充滿著文藝範兒。

“有求必應”“一畫難求”

劉勃舒師出名門,藝術體系完整,在人物素描,寫生風景,以及畫馬畫雞方面等都有深厚造詣。世人皆知他是畫馬高手,在畫馬方面,他深悟徐悲鴻藝術中的嚴謹與凝重,卻又走出了自己的一條路,真正做到了老師徐悲鴻所寄予他的厚望:不落窠臼,畫出自己的風格。

劉勃舒的作品線條遒勁,墨韻生動,意境奔放,他筆下的馬瀟灑,奔放,雄健,自由,高貴。洋溢著一股“天地悠悠任爾行”的無拘無束,寫意十足。從12歲臨摹徐悲鴻的駿馬到繪出完全屬於自己風格的奔馬,劉勃舒在藝術探索之旅中從未有過停歇。

“年輕時為了畫馬,常常住馬棚,半夜裡觀察馬的咀嚼姿態與睡眠姿勢。”劉勃舒想起曾經住在馬廝裡的生活,笑容浮現在臉上,“馬是很有靈性的動物,線條優美,又很高貴,看著它的眼睛,似乎能和你對話。”畫馬的人愛馬,白天,在內蒙的草原牧場,劉勃舒騎著馬,跟著馬群在藍天白雲間晃盪,時而策馬奔騰,時而信馬由韁,在馬背上感受著自然萬物賦予的靈性與自由。

劉勃舒: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

劉勃舒 黑馬(三)


“馬的感情很敏感,它能最直接地感受到身邊的人對他是友善的還是有敵意的。”劉勃舒很懂得馬,“你如果尊重它,愛它,它會很樂意和你做朋友,馬是忠誠的動物,相反,如果你懼怕,它也會不屑,如果你帶著挑釁敵意去它身邊,它會用它的方式去反抗。它能讀懂人的情緒。”

不管走到哪裡,劉勃舒與馬都會成為很好的朋友。他信任馬,馬用忠誠回報他給予的信任,馬兒帶著他,在內蒙的木蘭圍場優哉遊哉,在新疆的昭蘇大草原上奔馳,在一程又一程的旅行中,他彷彿走入馬的精神世界,觸摸到了馬兒那自由,高貴,豐富的靈魂。他筆下的馬也因此有了血肉,有了精神,有了那股子只有劉勃舒才有的精神氣兒。他筆下的馬每一匹都有著自己的屬性,他賦予了它們以生命。是屬於劉勃舒的,獨一無二的。

也因此,他筆下的馬兒總是大受歡迎。劉勃舒的馬兒,在畫界,有著“有求必應”和“一畫難求”兩種截然不同的評價。

劉勃舒送畫兒,完全是個謎,常人完全無法弄清他的脾性。多年前,就有朋友曾經這樣評價過他。他賣畫,同樣也關乎心情,有人看順眼了,送一幅大畫不是問題,有人看得不順眼了,拎著錢袋子來得人也會當眾將人趕走。

這其中的故事,有的令人熱淚盈眶,有的讓人啼笑皆非。

——有人慕名遠道而來看望他,送他一袋小米,他欣然提筆贈畫一幅。

——有人帶了幾件文物古陶前來拜訪,想用手中的古陶換一幅畫兒,他津津有味地把玩古陶一番後,將古陶還給來者:“這些文物太珍貴了,你拿走吧。”畫也不畫了。

——有偏遠山區的地方郵寄來一封信,信中是一個患病女孩絕望的求助,想要一幅劉老的馬,劉勃舒收到信後,二話不說,展開筆墨就畫,畫好了貼上郵票就寄出去了,這類求助的信劉勃舒基本來者不拒,老先生想得簡單,一幅畫如果能解別人燃眉之急,何樂而不為呢?後來,直到家人認真仔細地查閱信中的地址和求助人的信息,確認對方是騙子,他才悻悻放棄。被騙的畫何止這類弱者求助的信呢?還有打著劉氏宗譜、某某慈善基金等各種機構的索畫信札,他看後也常會拿起筆為他們揮毫。在他那裡,沒有防範之心,更不會用惡意來揣度這個社會。不設防,不世故,以一顆最簡單本原的心去面對這個紛繁複雜的社會。儘管偶有受騙的經歷,卻絲毫不減赤誠之心。

而在很多賣家那裡,劉勃舒的畫兒又常常是一畫難求。

——中國畫院原辦公室主任邱易琴曾經有過一次親身經歷:有一次,一個西裝革履的企業家精神抖擻地來到中國畫院辦公室,要求拜訪劉勃舒,彼時,劉勃舒正在畫院的畫室揮毫作畫,企業家興致勃勃地敲門而入。過了半響,邱姐姐只聽得內屋劉勃舒一聲斷喝:“你給我出去,我的畫不賣給你!”少頃,邱易琴看到那位原來還精神抖擻的企業家瞬間如鬥敗的公雞一樣灰溜溜從畫室內出來了。劉勃舒賣畫,錢不是第一位的,他更看重的是買家素質,看買家是不是懂畫兒。所謂高山流水覓知音,劉勃舒的馬兒也需要找到一個懂得它的知己,他才放心地把它交託出去。

劉勃舒: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

劉勃舒 駿馬圖


他有一個小本兒,裡面會記錄著他的畫的去向,如果有人要來求畫,他一般會先問用途何在,如果來者誠懇地說是送禮,他會很認真地打開自己的小本,看一眼,如果這個未來收禮的人已經有過他的畫兒,他會很明確地告訴對方:“別買了,他已經有我的畫兒了。”

——這樣拒絕賣家的故事,劉勃舒的太太何韻蘭見得更多。有人拖熟人介紹拎著錢袋子直奔劉勃舒門口求畫兒,豪氣地要多求幾幅,“要這樣的,”來者指著牆上劉老的畫敘述著他理想中的馬兒,壓根沒有看到已經面露不悅的劉勃舒,“你走,你走,”劉勃舒“嘩啦”一把推開椅子,怒聲站起,衝買家做攆人狀,“我劉勃舒不是馬販子,我的馬不會批量生產,你走,再也不要讓我看到你!”完全不顧及來者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尷尬。更不在意站在中間位置的熟人的面子。“就這樣的脾氣,完全隨心性出發,不會給人留面子,為此得罪過不少人。”何韻蘭無奈搖搖頭,“但這就是劉勃舒,如果沒有這樣的個性,他恐怕也畫不出那麼有個性的作品了。”又釋然地笑,幾十年的夫妻,見得多了,她最瞭解他。

近年來,中國藝術品市場正在進入一個狂歡時代,熱鬧紛呈,你方唱罷我登場,劉勃舒卻依舊安靜堅守書齋,彷彿與外界的喧囂無關。一個從上個世紀五十年代便步入中央美院,受徐悲鴻特別青睞的學子,之後又先後擔任中央美術學院副院長,中國畫院院長等要職,一直活躍在中國美術最核心的圈子的他,不可能不熟知這其中的遊戲規則與市場行情,但他卻一直不屑參與其中,他或許比誰都明瞭:有多少浮華,就有多少虛妄;有多少絢麗,就有多少暗淡;有多少喧囂,就有多少寂寞,……如水流逝的滔滔光陰,會洗盡一切鉛華。藝術家留在這個世界上的,不是拍賣行裡的數據,不是前呼後擁的場面,更不是銀行裡的存款。能與歲月唯一共行的,唯有藝術品本身。

劉勃舒無比堅信這一點。所以,“自在 堅守”成為他與妻子何韻蘭的藝術標籤。

劉勃舒: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

劉勃舒 雙馬


很多畫家的伯樂

劉勃舒善於畫馬,自己是徐悲鴻發現的千里馬,同時,他也是伯樂。

千里馬與伯樂,伯樂與千里馬,是否也是他承繼恩師徐悲鴻的情感延續呢?亦或許是他在向恩師徐悲鴻的致敬?更或者,他只是單純地想要推介優秀藝術家,讓更多年輕人得到學習的機會,保護著每一個有可能成為藝術家的夢想火種,呵護著稍縱即逝的藝術靈感?因他知道,藝術之路漫長而艱難,在成功之前需要付出極大的心力去支撐漫漫長路孤獨,而他願意做那條崎嶇道路中的一根柺杖,支撐他們前行;他也知道,中國的藝術傳承與繁盛,需要更多有實力有想法的年輕人參與其中,中國文化太需要薪火相傳,他願意做其中一個點燈人,不見得會照亮全程,但那光,會為暗夜前行的人豎一個路標或燈塔,燃起年輕人的信心與熱力。

他發現和幫助的青年藝術家很多。

在劉勃舒的家中,珍藏著幾封來信,信是江蘇揚州日報某個美術編輯寫來的,向他討教中國水墨繪畫的問題種種,並隨信附了一張自己的畫馬速寫。那是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彼時,劉勃舒在籌建中國畫院事宜,正是處於行政事務的最高峰,同時也是藝術家創作的收穫期,但劉勃舒還是認真地給來者回了信,並用袖珍小楷在信紙上詳細分解著一匹馬的繪畫,一如當年徐悲鴻給他的回信。或者,在他深夜覆信之時,腦海中也或許會浮現出恩師給他回信的模樣吧。惜才愛才之心殷殷,他與恩師相同。

著名畫家王樹忠,一直深深記得劉勃舒給予他從藝道路上的支持與幫助。王樹忠自幼愛好繪畫,十六歲入伍參軍,在軍隊艱苦訓練之餘,不忘繪畫。1989年去北京畫院研修班學習,在畢業展上,他的畫被前來參觀的劉勃舒一眼看中,他興趣盎然地一張張看過去,為研修班有此人才由衷高興。年輕的王樹忠怎麼也沒想到,劉勃舒院長的欣賞,讓他竟然有機緣獲得在中國畫研究院開個展的機會——在劉勃舒的全力支持下,1990年,王樹忠個展開幕,並召開了規模盛大的王樹忠畫展研討會,那一年,王樹忠不過22歲,在此之前,是名不見經傳的軍旅畫家,而在個展與研討會結束之後,王樹忠已經成為京城畫界的傳奇人物。“當時,來中國畫院研修班上學時,從來沒想到能與劉院長有交集,在我們學員眼中,劉院長是高高在上的人物。”

窗外紛揚著夏天的雨,王樹忠坐在畫室內感慨著,“如果當時沒有劉院長的鼎力支持,我的藝術道路不會走得這樣順。”畫展結束了,王樹忠與劉勃舒的師生情誼開始了,“在我畫畫時,劉老師常常教導我,筆墨,結構,濃淡,線的力度等等,他看得仔細又認真。”印在王樹忠腦海中還有幾件小事情,王樹忠專業去公安報上班,劉勃舒特意送他去新單位,並與王樹忠的新領導吃飯,這讓王樹忠大為感動,“劉老師是在用這種方式向新單位推薦我……”劉勃舒愛護學生情感之切,可見一斑。

劉勃舒: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

劉勃舒 雄姿


“有一年,我的父親生病,我要趕回山東老家探病,劉老師特意把我叫到他身邊,詢問我,‘家裡有什麼困難沒?需要幫助的儘管說話。’並畫了三張畫讓我帶回老家,以備不時之需。”

“2012年,我的畫展在山東開幕,是在冬天,劉老師年事已高,他能去嗎?我給他打了一個電話,沒想到他爽快地答應了,還做了熱情洋溢的講話,因為劉老師的到來,畫展的社會效應特別好。一想到他冒著風雪,步履蹣跚,坐著火車為我加油,心裡就特別感動。”

……

“我出了一本畫冊,是向劉老師致敬的。”王樹忠手持畫冊,“我會親自送給他,請他指正。”這是一世的師生情。

類似於此,助力青年畫家辦展覽,開研討會,不遺餘力向外界推介,不知道有多少青年藝術家為此受益,比如童和平,比如姚伯奇,比如李冰奇等等……那些深處逆境卻依舊不放棄藝術夢想的年輕人,彷彿在峭立的懸崖邊孤獨地攀爬,劉勃舒在關鍵時期的援手,拉他們走上藝路的坦途。

在美術史上,劉勃舒作為伯樂,讓人津津樂道的是劉勃舒發現並大力推介已去世的畫家李伯安的故事。

“李伯安現象”成為世紀之交時畫壇的熱點關注。離不開劉勃舒的助推。李伯安是河南某出版社一位美術編輯,潛心創作,寂寂無名,耗數年精力創作巨幅人物畫卷《走出巴顏喀拉》,嘔心瀝血,最後累倒在未竟的畫作旁,再未醒來。李伯安其人其畫,當時並不為人所瞭解。其作品的歷史性與藝術性也被人所忽略。一個偶然的機會,劉勃舒聽聞此事,特意趕去觀賞李伯安的遺作,站在這巨幅人物畫卷前,劉勃舒震撼了——不僅僅為這幅長達121.5米的恢宏鉅製,更由衷為畫家不計名利,深沉激越的創作激情而感懷。

讓世人認識李伯安,讓《走出巴顏喀拉》的藝術性得到歷史的認可,讓純粹崇高獻身藝術的精神鼓勵當下……種種思緒湧動,劉勃舒開始為李伯安的藝術吶喊高呼。經過那段歷史的人還記得,當年,他多方奔走,促成李伯安遺作在中國美術館的順利展出。在畫展開幕那一天,他史無前例地站在畫作前長達四個多小時,向前來參觀的人介紹李伯安的作品藝術成就。

劉勃舒: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

劉勃舒 暖風


“大師就在我們面前,李伯安就是現在的大師!有誰還能在被金錢玷汙了的現在像他那樣忍受孤獨和寂寞,十年來蘸著自己的汗水和心血創作這樣驚天動地震撼人心的鴻篇鉅製?又有誰能像他一樣在默默無聞和貧困交加中一步一個腳印,不停息地攀登,終於達到了至高至上、驚神鬼的藝術境界?!這麼偉大恢弘的作品的作者不是大師,誰還稱得上大師?”劉勃舒評價李伯安這段激越的話語中,有對李伯安深深的敬意,也是自己的藝術觀。

身影嵌在美術史上

食指與中指之間總是夾著煙;頭髮基本上是時尚的三七分,常常有一縷不聽話地在風中峭立著;一直都是那樣消瘦;走路時有時像一陣風旋過去,有時又慢吞吞,全憑心情;端著酒杯,喝到盡興處,可以引吭高歌,像魏晉時期的名士,遇到話不投機的人,可以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小宇宙中,完全不顧忌他人……高興時,手舞足蹈,像個孩子,深沉時,背影靜立又如雕塑。情緒頻道之間轉換幾無章法可循,也不用循,他的個性就如同他筆下的馬一樣,隨性,灑脫,自在,是寫意十足的人生。有時會有不易覺察高貴的傲氣,有時又會有一些孩童般的憨與頑皮——他從不委屈自己,他活得很真。

這樣一位老先生,就這樣,一步步走入了中國美術史的進程中。他的名字與徐悲鴻,蔣兆和,葉淺予,李可染,吳作人等這些大家們鏈接在一起,在中央美院任職副院長,參與中國畫研究院籌建,親歷中國畫研究院從一株小苗成為一棵參天巨擎的整個過程,並且,自己就是裡面辛勤的園丁。

劉勃舒: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

劉勃舒 歲月如歌


“他為中國畫研究院做了大量的工作,”曾經做了劉勃舒十年院長助理的舒建新毫不吝惜讚揚的詞語:“中國美術史上,劉勃舒是繞不開的一個標誌性存在,中國畫研究院的發展進程中,劉勃舒是功臣。”

舒建新太有感慨了,因他親見劉勃舒為畫院發展的殫精竭慮,“他最好的創作年華是在中國畫院當領導的時候,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初,關於中國畫的各種聲討不絕於耳,在這種情況下,中國畫院還能不能走下去,如何走下去?劉老師從全局出發,組織一個又一個研討會,讓中國畫走出去,探討中國水墨的重要性,做了大量工作。”

當代中國畫面臨的挑戰研討會、中國畫創作討論會、系列中國畫優秀作品展研討會,中國水墨髮展等等學術性極高的討論極大地凝聚著畫家們,也增強著他們的信心……中國畫院不再拘泥於北京,而是將影響力輻射到全國和海外,劉勃舒帶領著中國畫院走出了一條與社會緊密結合的路子,探索出了與新的社會體系相應的畫院體制。中國畫研究院擺脫了面臨被改革掉的尷尬局面。

“劉老師在裡面做了大量工作,為了各地學術性強的研討會能夠順利進行,為了籌集資金,他不知畫了多少畫。可以這麼說,他最好的創作年華,都給了中國畫研究院的發展。”舒建新說:“他沒有私心。”

為了中國畫院在全國的影響力,舒建新常常跟著劉勃舒去各地出差,也見識了劉老感性的一面,為了活躍活動氣氛,他往往會第一個站出來拿自己打趣,調動氣氛;有時也自告奮勇,客串一把主持人,比如,在某次活動中,他主動上臺和香港著名當家花旦吳小莉“聯袂”主持,多年後回憶起來會調皮地笑笑,嗨,那次,其實有點“欺負”小莉……

住在辦公室是常事,加班加點的時候,他會和舒建新圍著一個小小火爐,喝點小酒,繼續討論白天沒有完成的工作,聊得興致時,會徹夜不眠。第二天,繼續精神抖擻地工作。兩個人也有偶爾鬧矛盾的時候,有一次,他們都喝了點小酒,為著一個觀點不合,兩人吵得不亦樂乎。圍觀的人傻了:舒建新這下要倒黴了,領導要給他小鞋穿了。睡一覺,第二天醒來,二人相視而笑,昨夜的不快與爭論,早就隨風而逝。“他不計較個人恩怨,更不會為個人私利去做事。他心裡裝得是中國整個美術發展走向,中國畫院的事情。”這是中國畫院很多同事對他的評價。

劉勃舒: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

劉勃舒 遊伴


所以,他會拿出自己的作品去為畫院籌款,所以,他會不遺餘力推介推廣年輕藝術家,為得是中國美術整體的繁盛;所以,他會為大型活動“三峽刻石紀遊”奔波勞累,不顧高齡,登高攀巖,不慎滾落受傷;所以,他會在非典期間,振臂呼籲中國畫院以及各地畫院一起為白衣天使們奉獻一份愛心……

對於名利,他未必會認真,他更在意的是與人相處的真情;對於位置,他未必眷戀,他只是想要更多地做一些事;在外部世界與內心世界的兩個維度中,他當然地更注重後者。所以,他可以在刻板,沉悶的官場中,演繹出有一些活潑,有一些色彩的不同。如同電源的兩極,有的地方並不兼容,為此,他寧願被人誤解也不願意改變自己的個性。一如他筆下寫意十足的馬:天地悠悠任我行。他或許也會感謝藝術的,因為在藝術這片天地中,他的才氣讓他不羈的個性有了一片自由馳騁的草原和天空,可以一生不受拘束,自由自在前行。

那些年,過往的人,過往的事,那些開心的,鬱悶的,高峰的,低谷的,所有的統統,都如同一陣風,在他策馬揮鞭前奔的時候,早已被鬃羽撥開,劈風前行。他的前方,有草原,有天空,有大地。

一切不過如此。

他只需痛快地策馬前行。


劉勃舒: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

邢少臣先生與劉勃舒先生在一起 2018年12月 佔宇手機拍攝

劉勃舒: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

2018年12月

劉勃舒: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

2018年4月 劉勃舒先生出席邢少臣先生個展


劉勃舒: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

2019年12月 劉勃舒先生出席邢少臣先生個展


劉勃舒先生是中國國家畫院老院長,新中國培養的第一代藝術家,是中國畫研究院(中國國家畫院的前身)繼可染先生之後的老院長,是中國畫壇老一輩重要的藝術堅守者與開拓者。他具有全面的中西繪畫堅實的基礎和學院繪畫全面素養,是徐悲鴻先生慧眼識珠發現並精心指導的得意門生。他早年主攻人物畫,但畫馬是他少年時代的愛好,因此得到悲鴻先生的栽培,也是他長期實踐、終身研究的主要題材。劉勃舒先生在傳承徐悲鴻畫馬技法的基礎上,發展了自己浪漫寫意的個性語言,發揮傳統筆墨的表現張力,追求中國大寫意的藝術境界。尤其在畫大場面的群馬時,個人的筆墨風格更加突出,更加自如。他筆下之馬,將草書的書寫性與馬的奔騰氣勢相結合,虛實相生,剛柔並濟,筆墨酣暢淋漓,清朗而秀勁,率性如他。——中國國家畫院


劉勃舒: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

大青山上的騎兵 124*264cm 1959年


劉勃舒: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

雙飲 97*60cm 1997年


劉勃舒: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

師為古之伯樂所不及 90*68cm 1998年


劉勃舒: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

雙馬 今日鑑藏美術館館藏


劉勃舒: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

獨馬 今日鑑藏美術館收藏

文字摘自:當代國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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