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話說清朝末年江南某地出了一位極其厲害的狀師，此人姓陳，替人打官司從來是百戰百勝，周圍人於是給他起了個雅號，賽夢吉。意思是他比四大名狀之一的陳夢吉能耐還大。
但是您想，找他打官司的不可能都是好人，替那些劣紳惡霸打官司也從無敗績，就說明這人良心並不十分的好。
在當地還有一位高老爺，稱得上首富人家，可他前後總共娶了八房姨太太，卻只得了一個閨女。有人說，是他的錢來路不正，活該斷了香火。畢竟將來閨女出嫁，得該隨夫家姓。
說起來，高老爺和陳狀師倆人的私交還不錯，有事沒事就約著一塊喝酒。這不，今兒早上剛過上午沒到，咱們的賽夢吉便又來敲高家的大門。
知道他來高老爺趕忙降階相迎，見面就一把拉住陳狀師的手，“來啦老弟！要不說咱倆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一切盡在不言中。我剛想打發人請你，你這就送上門啦！”
進到客廳倆人剛一落座，高老爺忙又說道：“老弟，你可想死我啦！跟你說，張家有塊地我瞧著不錯，可是他價忒高，你看能不能想想轍。老價錢……”
他話還沒說完，陳狀師就擺了擺手：“我今兒找你來是有一件事，有個人找上了我，要與你打官司。”
高老爺卻滿不在乎：“有老弟你幫襯，誰找我都不怕，你開價吧。”他以為的是陳狀師手裡短錢，想借著這由頭敲他筆竹槓，這也不是頭一回了。
不想陳狀師卻搖了搖頭：“這價錢我沒法開，因為找我的不是個人。”
高老爺哈哈一樂：“不是人還是鬼呀！”
陳狀師居然當真點了個頭：“正是。”
高老爺以為他在逗悶兒，剛想樂卻瞧著陳狀師一臉嚴肅，不像在開玩笑，硬生把笑給吞了下去，順了口茶水便問起始末緣由。
事還得從三天前講起，陳狀師約了幾個朋友在飯莊喝酒，哥幾個從晌午一直喝到黃昏。酒這玩意最是奇怪，越是醉了越覺得自個還能再喝幾千杯，陳狀師也是如此。他也不記得自個說了句什麼，端起酒杯就一飲而盡，哥幾個也跟著陪了一杯，他隨口就喊了一聲：“倒酒！”
眼瞅著有個小二端著酒壺過來倒酒，結果一個沒拿穩酒水就灑出來把他大襟沾溼了一塊，陳狀師開口就是一句臭罵，可一晃神，邊上哪有什麼小二？
那哥幾個瞅他也是真喝多了，也不再勸酒，會了鈔便各自散了。陳狀師回到家裡也只覺得頭昏腦漲，衣服也沒脫倒在床上就睡。趕等半夜他口渴起來喝水，就想著把衣服脫了穩當再睡。
可一低頭他卻赫然瞧見，自個大襟上不知何時竟多出一行紅字：“還我祖宅！”位置正是讓酒水打溼的地方！
2
霎時間他就覺著腦袋裡頭嗡地一下，他自個儘管沒霸佔過誰家產業，卻幫著旁人幹過不少這類勾當。高老爺家能有今日的產業，半數是他的功勞。
想到此處，他的酒勁便都散了，後脖頸子也好像颳起了陰風。可有一轉念，沒準是哪個朋友開他玩笑，把衣服扔到一邊也就沒再理會。
第二天有老媽子把他這衣服收走拿去漿洗，他自個沒什麼事，便在書房裡看書。可看著看著他忽然覺出不對，這書上分明是墨印的文字，竟不知何時成了鮮紅色！
他剛覺出這一點，那些字就滋滋往外冒血，順著書頁滴答滴答淌的滿桌面都是，他給嚇得一聲怪叫，就把這書扔出老遠。偏在這會，老媽子跑了進來，見著他開口就是一句：“老爺，那衣服不對！”
咋回事？她剛才正在井邊洗衣服，可陳狀師這件長衫放進盆裡，一眨眼就能把整盆的水都染成血紅顏色。老媽子連換了三盆水都是如此，而且衣服大襟上那幾個字，任她如何搓洗也都難去分毫。
聽著這事陳狀師連忙跑出去看，只瞧了一眼就讓老媽子把衣服連帶著那本書都拿去廚房燒了，自個也跟了過去。但是這衣服不知是因為沾了水還是怎的，扔進灶坑裡怎麼也燒不著。
老媽子出主意，說雞血能辟邪，陳狀師就讓廚子宰了只大紅公雞，剛把血揚進灶坑，那衣服就騰地燒了起來，順著灶坑呼呼往外冒黑煙，燻的廚房都待不了人。
這一天再沒怪事，可直到昨天，陳狀師又接了宗官司，夜裡他在書房寫狀子，忽然不知從哪透來一股子風，把四角的燈都給吹滅了，只剩桌案上的一個燭臺還亮著。
陳狀師不由得一激靈，就見燭臺上那點火苗猛然突突跳了幾下，竟而透出綠光，火光裡有個人影緩緩走了出來。
見此狀，陳狀師當時都不會動彈啦！僵了幾個瞬間這才回過味兒來，發了瘋似的，桌案上什麼筆洗硯臺鎮紙墨塊，抓起來就往那人身上砸。可是這東西砸過去便從那人身上透到身後，沒有半分作用。
這人又朝前走了幾步，身子穿過桌案直接來到陳狀師面前。到這會他這人都不會說話啦，只剩下閉目等死。
不想這黑影卻開了口：“我想求你打場官司……”聲音慢慢悠悠甕裡甕氣，不像是有意嚇人，可叫人聽著直達寒顫。
陳狀師也不敢看他，兩眼緊閉雙手攥拳哆哆嗦嗦：“打！打！你說，打誰！”
黑影慢悠悠道：“高老爺。”
聽見這仨字，陳狀師眼當時睜開啦，但趕緊又閉上：“您說……咋打？不是，因為啥要打他？”
黑影道：“城西老宅是我家祖居之地，高老爺使手段從我兒手中將老宅匡去，害的我兒流落街頭，我家世代再無寄居之地。此事不歸陰司管轄，我只能找你幫忙。”
等陳狀師再睜開眼的時候，黑影已然不見了。
3
聽完這話，高老爺也大概知道了是怎麼回事。城西老宅原本住著一戶趙姓人家，世代經商販運絲綢，家底也算殷實。但這一輩生了個不肖子孫，好賭成性，把家產輸進去大半。最後他爹一怒之下將這逆子掃地出門，斷絕了父子關係。
結果這兒子便四處借起了高利貸，弄得幾家債主連翻催債，最後是高老爺出面，替他平了這事。但天下沒有白吃的晌午飯，高老爺讓趙家兒子將祖上的老宅抵押給自己。
按說老子還在，兒子沒這個權利，就算是簽了契約也不過廢紙一張。可高老爺愣是拿著這張廢紙找上了趙老爺，打了兩場官司，名正言順的將他家祖宅奪了過來，趙老爺一氣之下，便去世了。至於趙家兒子，往後也是流落街頭，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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