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哲學價值重估:捨本求末,不小心打開了“人性之惡”的魔盒?

在儒家大師裡,荀子在我們腦海中的印象遠沒有孔子、孟子等人鮮活而高大。甚至,荀子沒有子貢、顏回等人更讓人可親。

造成這一原因主要有兩個方面,一個方面是荀子提出了“性惡論”,這讓許多追求“君子人格”的後世知識分子本能的避而遠之;另一方面是荀子的文采遜色於孟子等人,不具有縱橫捭闔的氣概,所以難以如孟子那樣被後世具有浪漫情懷的知識分子所喜,故而學說沒有得到很好的發展。

荀子是一個徹底的現實主義者,他所有的思考和行動都是圍繞“現實”來展開,他提出來的解決現實問題的“禮儀、法規”等思想,為中國“法家”描摹了法治思想的遠山,使得其弟子李斯、韓非子等人以此建造了“法家”的堡壘。

但也正是他執著於為人類設計遏制人性的條條框框,從而拋棄“形而上學、神秘主義”對人性教化和管束的作用,反而將他的哲學層次拉低了。

本來,按照他的出生背景,前面有諸子百家的思想已經成形,站在這些偉人的肩膀上,他有更多的可能集成和超越這些前輩們的思想,但他卻捨本求末,從中摘取了一個不那麼核心的東西來單獨雕刻,而又因為在雕刻中丟棄了重要的部分,從而錯失了本該屬於他的更高遠、更廣闊、更璀璨、更壯麗的哲學境界。

可以說,荀子的卓越之處正是其軟弱之處,其哲學或者說荀子本來應該更偉大一些,但被他自己耽誤了。

今天,我們就深入荀子哲學,重估其哲學價值。


荀子哲學價值重估:捨本求末,不小心打開了“人性之惡”的魔盒?

荀子太過於現實,無視“形而上學”的重要性

我們知道,孔子的哲學體系是以“仁”為核心來展開的,所以孔子竭力強調“克己復禮為仁”、“為仁由己”等。

那麼,孟子繼承孔子“仁”的學說,以“性善”為根據,提出只要不斷擴充其“惻隱之心”、“羞惡之心”、“辭讓之心”、“是非之心”、“求其放心”,即可恢復人的“良知”、“良能”,即可實現“仁”理想:大到國家可以實現仁政,小到個人可以成為“仁人君子”。

與孟子恰恰相反,同是儒家弟子的荀子卻認為孟子的“性善說”不靠譜。

荀子認為人性“生而有好利焉”、“生而有疾惡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色焉”,如果“從人之性,順人之情,必出於爭奪,合於犯紛亂理而歸於暴”。所以說人性是“惡”,而不是“善”。

荀子進一步強調,如果說人性本善,那孔子還提出“禮樂”幹嘛,就沒有必要,所以荀子提出了“性惡說”,並著重發展了孔子的禮教,強調政法制度的懲罰作用。

因此,荀子提出只有通過人的主觀努力,或說約束人性的方法,“其禮義,製法度”,轉化人的“惡”性,則“塗之人可以為禹”。

也就是說,荀子和孟子一樣,認為“人人可為堯舜”,但荀子的方法不是發揚“善”,而是遏制“惡”。

如果只是到這個層面,我認為,荀子與孟子不相上下,一個提出來發揚人性中的“善”的方法,一個提出來遏制人性中的“惡”的方法,那麼再來一個儒學大師,將兩者有機結合,就能夠將儒家推到更廣闊的地域。

但荀子並沒有到此結束,而是畫蛇添足地拋棄了先驗(形而上學)的道德內涵,企圖用純粹的“禮儀、制度”來教化人性。換句話說,在荀子那裡,人們遵循某個法則,僅僅是因為這個法則的條例,而不是這個法則背後的無形掌控(超自然的力量或神)。這就是徹底的現實主義、唯物主義觀。

用一句簡單的話說,荀子是用一種可以“量化”的方式來管理人性。這是一種建立在經驗主義上的智慧,在現代企業管理裡,“量化”是一個常見的概念。

在此我們略為分析一下“性善論”和“性惡論”,我們不做對錯的分析,只對兩者對人類社會的建設性分析。

我認為,相對於“性惡論”“性善論”更有益於人類整體身心健康發展。

試想,假如人類整天處在互相防範、互相惡看的環境中,其心靈無疑是很容易扭曲、變態的。當我們知道了人性本惡,我們就無可避免的處處去揣測別人的心機,不僅會讓我們喪失了判斷力,還會讓我們心累。那麼,這樣的生活有還什麼幸福和快樂可言?

此外,如果我們回到自己的內心,問問自己喜歡什麼樣的感受,一定是友善、互愛、柔和、親暱的感受。如果人的本性就是惡的,無論用什麼樣的教育和環境,都難以將這種感受注入到人的內在之中。

但其實,如果我們深入分析,“性善說”與“性惡說”實際意義並沒有那麼大,兩者其實也是殊途同歸,沒有太大的差別。因為它們的目的都是要引導人向“善”,所以過分的強調“性善”或“性惡”意義不大,真正重要的是我們的行動和目的——即怎麼引導人變好

那麼就這麼一個無關緊要的較真,使得荀子失去了眾多人對其好感,從而將自己孤立於世,從某些方面來說,荀子不具備對其哲學思想界限把控的能力,或者說缺乏一定的靈性、太過於嚴謹、刻板,從而使其沒有領悟到哲學更高層面的所在和意義。

荀子哲學價值重估:捨本求末,不小心打開了“人性之惡”的魔盒?

荀子塑像

荀子在禮教上走了下策,貽害無窮

前面我們說了,荀子主要是繼承和發展孔子的“禮教”,將其法規化、制度化。

我們知道,“禮”在孔子那裡,不僅僅是一種禮儀和規範,而是有著“形而上學”等更高層面的意義,或者說具有一種與天連接的“道德內涵”。

《論語鄉黨》詳細記載了孔子不同場合的言行舉止、禮儀示範,可以說,孔子對禮儀有發自內心的“敬畏”,其對“禮樂”的重視不僅在於外在表達,還在於內在的性格涵育。

但荀子毫不猶豫走向了徹底的現實主義,他將“禮教”作為一種對人性的約束和規範,而忽視了對人心的教化,所以這樣造成的後果就是一種“冷酷、刻板”的表面禮儀。

任何的事,沒有內心的參與,光靠外在的規矩,是沒有辦法徹底解決問題的,往往造成的後果就是“冷漠、冷酷”甚至“殘暴”的治理氛圍。

比如其弟子李斯跟他學了帝王之術(《史記》記載李斯“乃從荀卿學帝王之術”),但因為其沒有形而上學層面的薰陶,所以總會在行政中過分的強調法規的冷酷,因而帶領秦朝政體走向殘暴的局面。可以說,秦朝的曇花一現與李斯主導下的政策有著莫大的關係。

北宋蘇軾在《荀卿論》中說:“荀卿明王道,述禮樂,而李斯以其學亂天下。”

在這裡,蘇軾說荀子講的是王道、禮樂,而李斯卻以其學亂天下。從這一結果,我們可以看出,荀子的智慧在某種程度上的確高深莫測,而且具有相當的實用性,因此才會讓學習之人能成大事。

但終上所述,由於荀子的“聖道”缺乏對“形而上學”的敬畏和追崇,所學之人儘管有“成帝王之術”,但不具備“治人心之道”,從而人性不會得到真正的遏制,甚至會鑽法規的漏洞。

那麼,從這些方面來看,荀子的哲學努力就變得不那麼的重要,甚至因他造成“法家”後來一直在邊緣掙扎的走向,即使偶爾得到了很好的發展,但也很快被推翻,而在這個過程中,往往對社會造成了相當程度的傷害。

比如王安石變法就是一個例子,雖然在整體上是沒有問題的,甚至是強國強兵,但由於在過程中缺乏對人性的根本把控,一味的靠強勢法規推導,反而被不肖之徒利用,從而迅速瓦解。晚年,王安石在歸鄉的路上,所聽到的都是罵他的聲音。

究其根本,就是這些法規沒有在形而上學對人性的管束之下來運營,人們看法規不是看到“因果報應”的規律,而是看到利益的“套現”漏洞。

所以,從整體上來說,我認為,荀子發展“禮教”應該尊崇孔子所提出來的“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的形而上學層面,並從這一個層面建立“禮教”的框架,這樣細化出來的法規才更能造福人類社會。這才是上策,但遺憾的是,荀子卻選擇走了下策,丟掉了這個重要的部分,從而帶來貽害無窮的局面。

荀子哲學價值重估:捨本求末,不小心打開了“人性之惡”的魔盒?

荀子在政治上,並非如眾多學者所說的作了較大貢獻,相反是打開了“爾虞我詐”的魔盒

很多學者認為荀子的貢獻,主要是在政治思想上,他為政體的建設提出了理論,比如其提出的“隆禮重法”概念。

在這裡,“隆禮重法”,就是由禮入法,由國家將禮強制化,讓人人遵守。

在荀子看來,人的天然本性是追求利慾的,而“法”的作用就在於對人的利慾之心作出限制,這用在政體中,就可以確保公共秩序正常運轉。

從某些方面來講,荀子提出來的禮法的確是可以解決問題的,他也是構建了法前人人平等的框架,即“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在封建專制時期,是非常具有超前性的思想。

但他的問題是,在執行過程中,這個法規並不能觸及到人心,不能周全到每一個角落,總會有漏洞,甚至無法管束掌權者的濫用職權。而且,當利益問題出現時,這個“王法”並不能阻擋人心的“奸巧”。

但如果是有“形而上學”與之並行,那麼人性就不那麼容易犯惡,比如

“舉頭三尺有神明”這些形而上學的格言就會有一定的約束力,人的“良知、良能”也會是人們生活中的主角。那麼在這種情況下,所謂的法規才會更有力量。

實際上,孔子、孟子的等包括諸子百家都有一個初心,就是教導人們遏制“人性之惡”,企圖為當時“道德淪下”的社會找回正向的價值體系。簡單說,他們都傾向於用“善”的美好引領人心,以此將人性之惡封閉在“羞恥之心、道德倫理”之下。簡單說,孔子、孟子都是不揭開人性,只是用善來感化。

但荀子卻不同,他要將人性之惡的擺到檯面上來應對,雖然這個出發點是好的,但他已經開啟了人性之惡的魔盒。當他打開了人性之惡魔盒的時候,就已經無法解決這個問題了。舉一個例子,當一個小孩子犯錯了,最後的教育一定不是揭露之後再來教育,而是給他用旁敲的方法引導。從某些方面來說,揭露人性就是抹殺了他的尊嚴,當一個人沒有了尊嚴,他就更加無所顧忌了。

所以說,荀子在這方面,可以說是犯了大忌。當人們被人性本惡的理念吞噬,他們必然開始相互防範、算計,這一表現在歷來官場上最為顯眼。當人進入到那個環境裡面,就會自然而然的去學習如何防範、專營,他不會單純的相信“誠實、仁義、努力就有回報”這些東西的作用,因為荀子說了嘛,人性是惡的,所以你要去防範。

從某些方面來說,中國幾千年封建官場環境上的爾虞我詐,都是受秦朝政體的影響,而這正是荀子的弟子李斯與趙高開啟的引流,你防範我、我防範你,你整我、我整你,這一代價造成的就是人們整體認知水平長期的低維掙扎,從而造成整個社會沒有創新——因為人的精力都用到如何保住自己的利益上面了。

在此,我需要強調一點,我是從荀子的哲學內核去分解其哲學的價值,並不是在細枝末節上去解讀,所以我否定的是他思想內核的缺陷。所以,有可能你認為在細枝末節上荀子說得很有道理,但並不能代表他的哲學價值的核心很有價值。我認為,如果核心上有問題,細枝末節上的正確並不能代表什麼。

就好比一家企業的發展,如果在戰略上有問題,他在戰術上如何正確,最終他都要承擔戰略錯誤的後果。

所以,從總體上來說,荀子的哲學價值沒有被其發揮出來,甚至可以說被其從根本上帶偏了。可以說,儘管他發現了一個價值無限的寶藏,但被他浪費和毀壞了,至今沒有得到修復。

(餘雲開哲學教育研究室出品,今日頭條獨家首發)

參考書目:

1. 荀子《荀子》

2. 孔子《論語》

3. 孟子《孟子》

4. 司馬遷《史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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