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飛仙錄

2.青蓮劍典

小峰在蒲團上一坐就是兩日，洞府裡靈氣充裕，即使沒有進食，他也不覺得十分餓，一直目不轉睛的看著手裡的玉簡。

歸藏五行，重開天地。

水生木蓮，時有榮枯。

這兩行文字下面沒有任何釋義和註解，小峰不斷去揣摩文字的奧義，心中偶爾會生出似是而非的理解，整個過程就像是溪流裡捉魚一般，眼看要碰到魚兒的身體又被輕輕滑過，那種感覺讓人既興奮又惆悵，卻也有著無窮的趣味。

小鼠躺在旁邊，變成了一隻可愛的睡鼠，安安靜靜，不來調皮。

小峰的思想長久的沉浸在對文字意思的追逐裡，一直沒有什麼突破，但雙眼看得玉簡久了眼中出現了酸澀之感，從左眼裡滴下一滴淚來，淚水滾落在玉簡上，小峰潛意識的伸手去擦拭，當手伸出時，他赫然發現眼淚滴落在玉簡上之後，玉簡上的每一個字都幻化成了青色的蓮花的虛影，清氣撲鼻。小峰心中猛的被觸動：啊，水生木，木生蓮，是這個意思嗎？不知不覺他的手指已觸到了那兩行字，他的指尖觸摸到玉簡的時候，忽然感覺到玉簡都化成了虛無，而自己的手指正撫摸著一朵蓮花的花瓣。他的神魂一陣震盪，接著突然間墜入了一個蓮池。

蓮花青色，根莖有千丈之高，花朵還沒有開放，骨朵含露。無數蓮花的美麗骨朵擎在一個蓮池裡，小峰放眼看去，看不到蓮池的邊際，只看到碧綠的蓮葉。他抬頭向天，看到了青色的天。但天上沒有云，沒有星，沒有太陽，也沒有月亮，這裡也沒有風。

自己到底是在哪裡？這裡不是凡間所有。懵懵懂懂中他發現自己的神魂竟然埋藏在水裡，他把神魂下沉，看到了蓮花的根莖，清氣四溢的蓮池裡，連他的神魂裡都開始流淌著溼淋淋的水意，漸漸的他成了那一池孕育著無限生機的水。

第一次覺得了生命的無窮意趣，他靜靜的剝離神魂中的雜念，發現自己竟然可以跟每一株蓮花進行簡單的交流，每一朵青蓮都在他的心懷中正靜靜的生長。

原來這就是“水生木蓮”！

不知道過了多久，小峰從自己的頓悟中清醒過來，他睜開眼看見自己的手中空空如也。玉簡不見了，他左顧右看，身邊沒有一個人影，小鼠正在蒲團旁做它的春夢，一動也不動。他開啟神識探到祖竅裡一看，黑沉沉的神魂海里雷雲、小樹苗仍是原來的樣子，一枚閃著瑩瑩白光的玉簡浮在半空。他心裡踏實了一下，神識從神魂海里撤出來，觀照自己的丹田，丹田裡的變化立刻吸引了他，那一粒混沌氣團變小了，之前大概有一粒花生那麼大，現在變成一粒豌豆那麼大，混沌之氣顯得更空靈，更凝實，而且裡面似乎多了一絲水木之氣。

小峰起身伸展了一下四肢，感覺到丹田中靈氣充盈比之前渾厚了幾分，體內的靈力有了明顯的增長，四肢中氣血飽滿。小峰尋思道，小林子說要我三個月達到混元境巔峰，那我現在是混元境第幾重？

“小林子，起床尿尿了”他側身對著那隻懶鼠道。

小鼠翻了一下白眼，繼續睡它的覺，小峰正欲動一動它，神魂海里忽然一個聲音道：“幼稚！”小峰一愣神之後方明白是小鼠在勾動神魂對他說話。被一隻鼠類奚落幼稚，小峰一時為之氣結。自老祖為他彌合神魂裂縫後，他第七魄在地星位面的記憶就慢慢的回到了現在的身體裡。兩個世界的生命體驗完全融合後，他對世間萬事萬物的理解都開始異於常人。在這一位面，雖然自己的實際年齡還不到十三歲，但他自信自己的心智已早已不可同日而語。

“今後，再也不能任人宰割了，林小峰，屬於你的時代就要來了”林小峰在神魂海里大聲對自己說。

“還行，有點志氣”是小鼠的聲音。

林小峰哭笑不得，他忘了小鼠會通過神魂海看到自己內心的想法。他暗暗想道：這真是一個麻煩的事情，以後有了喜歡的美女，在小林子眼裡是不是就再也沒有秘密了？

“哼！哼！知道就好”

小峰的小心思又被小鼠看到。

小鼠得意洋洋，道“以後休要得罪本聖，凡有好吃的，好喝的，包括美女都得先孝敬本聖，要不然會有你好看的”

小峰一時額頭見汗，手腳無措，忽聽得小林子在神魂海里大叫道：“啊，不錯，這麼短的時間裡居然領悟出了水木之意，有造化，有造化！”

小峰聽得小鼠的表揚，滿臉喜悅，心裡卻明白修煉一途，自己無人指點，還只是一隻菜鳥，忙討好道：“小林子…以後還得仰仗小林…兄多多指點”

小林子用無限拉風的表情道：“孺子可教，知道自己是一隻菜雞就行了，以後侍候得本聖高興了，本聖自然少不了你的好處。來，先為本聖改一改名，本聖天地之尊，怎麼可以叫那麼沒有品位的名字”

有求於鼠，沒辦法啊，林小峰咬咬牙，道：“對於人類來說，小林子已經是很拽的名字了，怎麼，你不喜歡？那你認為叫什麼名字才更拉風？”

小林子理了理自己的鼠須，故作老成的道：“本尊的名字裡得帶有一個尊字才能與本尊的身份相配，你看著辦吧”

小峰撓了撓頭道：“鼠尊？獸尊？金毛尊者？…”小峰想到地星位面一個叫倭人的國度，有一個搏擊高手叫武尊的，便建議道：“不如叫武尊吧？”

小鼠搖搖頭，“太俗氣了，一聽這個名字就知道是舞刀弄棒的，毫無仙家氣象”

小峰心裡道：“我靠…”

“我靠是什麼意思？”

小峰悄悄的擦了一下汗，“我靠的意思就是…威武的意思！”

“你確定沒有騙本聖？”

小峰趕緊搖搖頭，壓住心裡的任何心思。

小鼠狐疑的看了小峰一眼，然後道：“那你以後每天早晚得在心裡各敬頌三十遍‘小林子，我靠，小林子，我靠！’如有懈怠，本尊會視為你大不敬”

小峰誠惶誠恐的道：“沒問題，小林子，以後每天要我靠你五十次我都樂意”

小鼠再次狐疑道：“怎麼改字了？”

小峰笑著點頭道：“一個意思，一個意思”

小鼠方心滿意足的繼續睡覺了。

小峰見它的魂力退出了自己的神魂海，趕緊在心裡唸叨道“我靠小林子，我靠小林子…” 如此練習了三十遍不止，方才停下來，生怕業務有所生疏。

小峰見小鼠又睡下了，本來還有好多事情要問它，看來今天是不可能的了，欲再去觀想玉簡上“水生木蓮”那句話的奧義，肚子裡卻開始“咕！咕！”的叫起來了。原來是兩三天沒有進食了，洞府裡雖然靈力充溢，自己混元境的修為也完全可以辟穀，十天半月不用吃東西是可以撐得住的，但畢竟自己剛剛進入修煉一途，俗世的飲食習慣並不能立刻就完全斷了，所以這一刻停下了修煉就突然感覺到了腹中空虛。

遍觀洞府之中目及之處沒有什麼可吃的，小峰想起應該出洞府去看看，外面山林裡可是隨時可以打兩隻野味來開開葷。他信步走到洞府門口，眼觀洞門處有白色水霧繚繞，也可聽見外面水聲喧譁，卻找不到出去的門洞，正覺奇怪，神魂海里響起一道咒語，正是小林子傳過來的。小峰把咒語在心裡默頌了一遍，道聲：“開！”眼前忽然現出了一道亮白如銀的水門，小峰伸手輕輕一推，不想一腳踏空，從水門裡掉了下去。

小峰“啊！”的一聲，人已隨著瀑布水流的落勢從高空往下跌落，四處裡沒有憑藉，小峰被大水席捲而下，近百十丈的高度瞬息間就掉落到了水潭裡。小峰之前水性就殊為不錯，這一次觀想到了水木之意後，丹田氣團中就有了水木之氣，神魂中更是莫名的對水生了親近之感，雖身體隨那瀑布的垂天之力猛的墜落到了水潭深處，心裡卻並不慌亂。

小峰想起上一次自己潛到水潭中二十五丈深淺時身體就抵抗不住水潭深處的水壓了，小峰突然想試試這一次自己是不是可以潛得更深一些，索性就埋頭往潭水深處落去。

潭中的水溫越來越冷，眼前黑沉沉一片，小峰估摸著超過三十丈了，越到下面水壓越大，身體的反應就越遲緩，估計快到四十丈了，水溫越來越冷，簡直快要把人凍成了冰棍，小峰抵受不住了，感覺到肺裡的氣也快完了，正欲翻身向水面浮去，這時靈魂裡猛的一震，覺察到自己好像是被水潭中的什麼東西給盯住了，難道這水潭裡有什麼妖物不成？

小峰趕緊手腳並用急速的向水面上升去，但神魂海里的恐懼感卻如影隨形的一直追隨著自己，一時不覺芒魂大冒。所幸很快到了水面，水裡也並沒有什麼恐怖的東西浮上來，小峰方才慢慢把心放下來。

喘了幾口氣之後，水潭邊淺水區裡的幾隻游魚勾起了小峰的興趣，小峰心裡道：不妨弄幾隻生態魚烤來吃吃？復又小心翼翼的潛下水去追逐水裡的游魚。水潭邊水流本來就湍急，游魚在水中的速度很快，正所謂觀之在前，焉知在後，魚兒滑溜異常，小峰有幾次險些得手了，但手指剛剛要碰到最後都被逃走了。

在水裡沉得久了，小峰在水裡看得仔細，這裡的魚非自己以前所見，此物渾身細鱗，如魚似鰍，御水穿浪十分神異。小峰幾次失手之後心裡就起了爭勝之心，於是上岸去旁邊的林子裡折了一根拇指粗細的鐵木，三尺來長。小峰把一頭弄尖了，入得水來，分水便去刺那水中的魚，但鐵木雖沉，在水中卻反而不及赤手空拳靈活，幾番下來仍是無所斬獲。

此時夕陽西下時候，夕陽殘照投射在水面，小峰每一次潛下透過潭水看到天上的紅日，往往產生水天一體的幻覺，不知不覺間放鬆了心神，漸漸又找到了神魂與流水的交融之感。隨著時間的流逝，小峰不知不覺中慢慢體悟到了流水或急或緩，或逆或回、或潛或升的規律，自己在水中的反轉騰挪慢慢就融入了水勢，身手就越發凌厲了起來。

終於在一個時辰之後，小峰用手中的鐵木刺中了尺餘長的一條魚。小峰高聲大笑著從水中躍起，跳上水潭邊的石臺，這次不僅僅是第一次刺中了魚，而且收穫了在水中借勢、乘勢、破勢的心得，對於如何御使靈力運用器物對敵進行攻擊打開了一扇神奇的窗。

小峰將魚在流水邊去鱗，去髒，然後清洗乾淨，再去樹林裡撿了一些樹木枯枝，在水灘上撿了一塊燧石回到石臺上。燧石在石臺上敲擊數次之後火星跳動點著了枯枝，篝火燃了起來。小峰用一根小樹條將洗淨的魚串上，架到火堆上去烤。衣服上的水很快就蒸乾了，魚的香味也瀰漫開來。沒有鹽和其它任何的調料，但小峰仍然很期待此時自己親手烤的第一條烤魚，一邊等魚肉烤熟，小峰嘴裡早已流出口水來。

差不多火候了，小峰將烤魚從火堆上取下，來不及等涼一涼趕緊扯下一條肉放到了自己的嘴裡。“啊！，口感不錯，真是太爽了”小峰斜躺在石臺上大口大口的吃著魚肉，這山泉流水裡浸泡的魚肉質就是好，香甜細滑，所謂初戀的味道也不過如此吧？

西天的紅霞扯落到黑夜之中，小峰往火堆裡添了柴禾，火光熊熊照耀著水潭和山谷。瀑布的轟鳴聲在夜晚更加的響亮，紫褐色的天幕上星星悄悄的閃亮起來了，月亮也探出了頭。

終於一條肥美的烤魚落肚，小峰飽食之後開始躺在石臺上想事情，他想過去，想未來，也想到第七魄帶回來的關於地星的記憶。如今心裡明白對於自己來說，地星並不是夢，雖然遙遠而未知它的方向，但如果有一天自己的修煉境界達到了神虛境以上，可以空間挪移了，自己應當去尋找一下那屬於小舅媽的地星，去看一看那裡的人們。地星上那個叫外婆的老人呢？她會不會承擔不了生活的重壓已經死去了？

他想到了小姑姑，這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親人了，也是他最愛之人。林家給了他生命，也收回了他的生命，至此兩不相欠，無所謂愛恨。有第七魄所經歷的地星上的愛恨磨難，再加上這個世界上給予他的重生，他的內心已變得無比的豁達和沉靜。

世間之愛恨都只一瞬間，光陰逝水，能留下的不過一念。兩世為人，再次俯瞰人間，這世上的無數人是多麼的可悲啊，苟營生死，來去匆匆，有什麼意義呢？

所幸，如今自己懂得了這些，而且活著。絕死而復生，冥冥中自己並沒有被放棄，自己應當得為這世界做點什麼。凡塵中的人們那麼弱小，無助者，我當護佑他們；恨海情天，真愛之人無幾，愛我者，我得愛她們；冥冥中，神靈賜我重生，我得追求無上大道等待有一天進入他們的世界…

小峰的心靈在這一刻變得更加清明澄澈！

入夜，小峰並沒有回到洞府去，就在水潭邊的石臺上睡著了。天光微明之時，小峰在瀑布的咆哮聲中醒來。

水潭邊水汽瀰漫，水木靈氣濃郁。小峰此時正靈臺空明，他趺坐於石臺之上，五心放鬆把神念放出去，開始導引山水靈氣入體，滋養血脈竅穴，歸藏丹田。他的神念剛剛觸摸到山精木靈，一股不絕如縷的青氣就從頭頂三陽百匯穴中衝灌而下，延神橋過氣海，會黃庭，掃蕩諸脈，而後緩緩沉于丹田；另一縷神念則探入水潭，觀想水生木蓮之感，一時神魂海中生機盎然，水生木，木生蓮，蓮生碧海，無邊無際…

直至丹田歸元三個周天之後，小峰氣滿神溢從入定中醒來。小峰從石臺上站起來伸展了四肢，只覺得全身筋骨鳴響，四肢之內氣血豐盈。第七魄帶來的太極拳、意拳、八卦掌的記憶通過這幾天神魂海與身體的融合慢慢在體內甦醒了，剛剛靈氣導引之後，此刻正要練一會兒拳。

小峰擺了一個太極拳的雲手起式，將秦師所傳太極母拳二十四式演練一遍，然後把八卦轉掌運使了一番，接著更是將意拳混元樁、伏虎樁、降龍樁、矛盾樁的樁功細細感悟了數個時辰。如今兩世為人，身體經脈構造非凡人可比，事物認識、領悟能力更遠異常人，於是對於之前所習各內家拳的利弊優劣立刻有了一個全新的天淵之別的認識。

內家拳尚意不尚力，有聽勁、內力搬運、神打之法，之前在地星上體悟不深，但此刻稍稍一體悟，便察覺到了它的不凡之處。小峰此生的修真路途上還是一張白紙，之前連靈力運使之法都不懂得，此時卻通過對地星上內家拳用意用勁的借鑑，不覺心頭豁然開朗起來。日出東方霞披高天之時，小峰忽然心中諸般感悟齊至，禁不住心頭跳躍，遂一聲長嘯，聲震四野。

立於瀑布之前，小峰心念如潮忽又寂如秘藏。根據這一刻的全新感悟，他在神魂海里預演千百遍之後，心中漸漸去蕪存菁，最後將內家拳的樁功改為兩式：一為倒海式，一為伏海式。倒者，取四海之水，倒灌星河，激盪周天；伏者，御九龍之力，禁水波於不興，四海雌伏。在這一刻小峰只覺得自己神魂海里已窺見到無限神機，體內突然出現轟鳴之聲，一時百脈突然齊開，天地精氣，水木之靈，日精箐華如同百川歸海一般形成一股巨大的氣旋迅速匯入他的三陽百匯穴，靈氣浩蕩一時無可阻擋，幾乎瞬間撕開他的全身經脈。

這是要突破了嗎？與之前自行導引的舒爽感覺不同，這完全是逆天強開啊！

小峰趕緊趺坐於石上，守攝心神以求苦苦支撐，神魂裡包裹著萬千靈氣過神橋，會黃庭，再入丹田…身體、氣脈裡的疼痛感讓靈魂也開始顫慄起來…一個時辰…兩個時辰…一個周天…兩個周天…

九個周天之後，小峰聽見體內雷閥弓鳴之聲三響，頭頂靈氣氣旋漸漸變得溫和，體內靈力開始反覆沖刷和修復損傷的氣脈，丹田中的氣團不停旋轉、震盪後自動重組。半響之後，三陽百匯穴自動關閉，全身靈力緩緩流歸丹田。隨著小峰一口濁氣噴出，丹田之中漸漸歸於平靜。小峰神魂內視之後，發現丹田裡的那一粒靈氣之珠比之前長大了一圈，水木精氣更是充溢。返觀全身經脈也比之前闊大堅韌了許多，如果之前的氣脈是小溪流水，那現在就是大江大河，小峰心裡明白，自己真的是突破了，神魂一時愉悅無邊…

小峰沉靜半響，神魂海里忽然就響起了小林子懶洋洋的聲音：“記得以後突破之時要叫醒我，沒有人給你護法，是很危險的！”

“你媽…”

“什麼？”

“小林子，我靠…”。

3.外門考核

今天是來到碧雲宗的第十天了，根據宗門的安排，今天是外門入門考核的日子。

一大早幾個山莊內的新人弟子都匯聚到了前山的廣場上，林琴音等姑蘇城來的弟子也都整肅儀容，早早到了排隊的位置。

廣場百十畝地闊，地上鋪滿了齊整潔白的石磚，正中面山的位置，是一道二十丈高、三十丈寬的門樓，門樓是白色的花崗岩雕砌而成，門頭上是碧雲宗三個刀砍斧劈的大字，字跡滄桑古老。門樓兩旁各為十二根與門樓齊高，闊有數圍的石柱，石柱的底座為贔屓神獸託柱而起，襯托出整個前門的巍峨氣勢，自有一代仙宗的威凜霸氣。

過了山門之後順山勢而上是九百九十九級石梯，溯石梯而上是一個百十丈闊的石臺，此為碧雲宗的登仙台，上得了登仙台，方可為外門弟子，登仙台之上是一座大殿，為仙凡宮，過得仙凡宮才能成為真正的修煉弟子，過不了仙凡宮就只能做雜役弟子。

之前，各領隊的外門師兄已經給各地來的內招弟子介紹過情況，所以林琴音等對宗門考核要求也事先有了一些瞭解。這一次姑蘇城出來時共十二名子弟，外門弟子名額七人，雜役弟子五人，狐仙谷葬身兩人，一位是外門弟子名額，一名是雜役弟子名額，如今隊伍裡剩下外門弟子六人，雜役弟子四人，整十人之數。當下各人也摩拳擦掌，相互鼓勵，希望都能全部通過。張道明、王師兄、趙師兄也一同到了廣場，今天等到帶回來的師弟師妹過了登仙台，他們才算是正式向宗門交差了。

三位師兄今天換了宗門服飾，皆是白色道服，胸前繡了一朵碧色的雲，廣場上有前來服務的雜役弟子穿的是灰色的道服，胸前也繡著一朵碧雲，只是兩朵碧雲的大小有一點差異。碧雲宗的外門弟子分為修煉弟子喝雜役弟子，修煉弟子有宗門所提供的固定的修煉資源，而雜役弟子則沒有，且雜役弟子主要是為宗門服務，做雜務，閒暇之餘才可以自己修煉；而外門真正的修煉弟子則主要是參加宗門修煉，所以雖然都名為外門弟子，其實身份區別卻是很大。

不過即使如此，碧雲宗雜役弟子的名額在世俗中也是被人爭奪的，這源於碧雲宗一千年前立派之時定下的一個規矩，就是門下弟子只要沒有脫離宗門，個人的安危終身都將受到宗門的保護，甚至他的家族也會受到庇廕，這就是為什麼哪怕是一城之顯要也想跟這樣的宗門攀上關係的原因，畢竟，修真為高的世界裡，一個三品宗門的勢力可是抵得上一個俗世中的皇朝的，而這碧雲宗當然就是這南越郡為數不多的三品宗門。

宗門考核儀式舉行的時間是早上七時，現在距離儀式開始還有一刻鐘的時間，姑蘇城、上邕城、南安城、華明城、南昭城、飛鹿城等共計十六城的一百二十八名弟子都已聚齊。廣場上的觀禮棚裡排滿了觀禮之人，這些都是宗門裡的人，主要是外門弟子為主，內門弟子觀禮則在登仙台上等候，以示身份區別。

此時參加入門考核的修煉組弟子位列兩行，雜役組弟子位列兩行，共四列隊伍齊頭排於廣場上的門樓前，觀禮棚里人聲鼎沸，頗為熱鬧。

姑蘇城來的十人組站各自分散在兩個隊伍裡站立，林琴音默默回頭望了一下，發現與自己隔了好幾個身位的同宗的哥哥林明知臉色蒼白，琴音想回頭關心他一下，問一問是不是生病了，卻感覺到林明知目光躲閃有一些心不在焉。天香榭的男女客房相隔較遠，這幾日兩兄妹見面交流不多，偶爾林琴音也隱隱覺得林明知好像有一些躲著自己，因為兩人也只是堂兄妹，並不十分相親，之前沒有感覺到什麼不對，只是此刻卻不知為何林琴音心裡隱隱有了一些不安和擔心。

時辰很快就到了。

“咚~！”的一聲，一道鐘鳴聲從登仙台上的仙凡宮裡傳出，悠悠鐘聲傳遍了碧雲宗的前山。

“快看，今天的考核官是外門的雲烈長老，雲烈長老可是天人境的高人，一身修為高深莫測”

“聽說雲烈長老已閉關兩年，很久沒有見到他了，雲烈長老這次出關，如果有幸能得到他的指點那就太好了！”

門樓前的廣場上開始議論紛紛。

隨著登仙台前風雲翻滾，一個玄衣道人御風出現在登仙台的上空，道人鶴髮黑麵，身長丈餘，雙目中精光四射。山門前眾人雖然與之隔著數箭之遙，但每個人都產生了道人就在自己舉頭三尺之上的壓迫感。

道人背山而懸立，對著山門前眾人道：“本道乃外門長老雲烈，負責今天對諸位弟子的考核…”

雲烈長老的聲音如仙凡宮的鐘聲一般遠遠盪開，在每一個人的心頭響起。

山門前肅立的典禮官道：“向長老見禮！”

“拜見雲烈長老…”一時眾聲高唱禮拜。

雲烈長老的神魂掃過山門下隊列裡佇立的每一位弟子，肅然道：“碧雲宗每三年對南越郡各城內招一次宗門弟子，每五年一次對南越郡公開招收一次宗門弟子，今天來的各位內招的弟子都是幸運的，但並不代表可以濫竽充數，現在，宗門入門考核開始…”

典禮官高唱道：“登仙門…”

鐘聲再次響起…

列隊等候考核的弟子們從山門門樓處魚貫而入…

進得山門，各人自不必禮讓了，眾人爭先恐後的往中間的登仙梯上跑去，更有弟子使用陸地飛騰之法飛躍而起，不曾想剛飛到登仙梯處“砰！”的一聲就摔落到地上，一時摔的鼻青臉腫。山門下有人見了登時大聲嘲笑起來：“真是土鱉，登仙梯上有天人境高手釋放的威壓，雖然只是一絲，但混元境之下，都不能飛躍，以為登仙梯是幹嘛的，就是要你老老實實爬上去”

剛剛踏上登仙梯的眾人見了前面的教訓，自然一個個都老老實實的攀行起來。之前眾人以為是普普通通的石梯，只是比別處山門高一些、闊一些，當自己的雙腳踏上這登仙梯的第一層時，本來寬拓齊整的石梯一下子變得高低不平起來，起腳時看似正常，但踏下去時或變高成坎，或地陷成坑，眾人無法明辨，一時東倒西歪，跌倒的不少，看得山門前觀禮的眾弟子樂不可支，大笑不已。

這內招的各城子弟平素都是一方英傑，家族的驕傲，受盡了家族的追崇和優待，這一下所有的面子都不能有了，半數以上都狼狽不堪，面紅耳赤。姑蘇城這邊，不出十步，林琴音、黃玉郎、蔡小娥外，其餘諸人都跌倒數次，上邕城諸人情況也差不了多少，南安城及其它諸城不一而足。

之前排好的隊伍早已散了，各自作鳥獸奔突之形。數十步之後，南昭城、飛鹿城有兩位弟子脫穎而出，行到了隊伍的最前面，特別是飛鹿城的那一位銀衣勁裝的青年，腳步不斷加快，漸漸把身後諸人越拋越遠。

黃茉莉跌倒數次之後，守攝心神，平復呼吸，漸漸行走順暢了不少。倒是林明知的表現讓人大失所望，一路跌跌撞撞連滾帶爬，掉到了隊伍稍末的位置，八十步之後，隊伍裡的分野越來越明顯，之前獲得外門修煉名額的弟子已把雜役弟子的隊伍拋在了後面，一百步之後，林明知落在了修煉弟子的後面，雖然領先於雜役弟子，但這種表現與他本身的實力和天賦都不相符啊。林琴音因為稍稍關注了他一下，差一點馬前失蹄發生了意外，趕緊停下來，雙目微閉，守攝心神，排除心中雜念。

林琴音深深呼吸之後，仍然閉著雙眼，等到自覺心無掛礙之後方緩緩放下腳步，但無意之中有若神助，她下腳之時並沒有睜開眼睛，落下腳之後卻是如平素攀行石梯一般穩穩的踏了出去，她生怕腳下生變，睜眼看時，眼前的石梯又開始幻動了起來。把眼睛再閉上，緩緩踏出，腳下又變得實實穩穩的。難道眼中看到的都是幻境？其實石梯並沒有變化，變化的只是眼前所見？林琴音不知不覺閉著雙眼又踏行了幾步，果然是如心裡所想的那樣，石梯不曾出現變化，不覺腳下迅速快了起來。

煉氣期的五感遠遠超越平常人，即使閉著眼，她仍能輕輕鬆鬆趨避前面的人，數個呼吸之間就攀行到隊伍的前列，與南昭城、飛鹿城的兩位弟子已經相差無幾了。原來登仙梯上也是可以悟道的？眼中所見非所見，心中所識方是真？林琴音忽然聽得身體裡響起弓鳴之聲，是經脈鬆動的跡象，林琴音以為是錯覺，接著又聽到了脊背之上迸出了一聲弓鳴，難道是要突破了？數月來不曾突破，今日登仙梯上考核之時竟然有了意外之喜？但林琴音知道此時不是突破的時機，遂壓制住體內躥動的靈氣，穩穩的向前行去。

山下觀禮的弟子們見了隊伍前面三人遙遙領先，特別是見了一位美女脫穎而出，都不禁大聲喝彩起來。

到了三百三十三步的時候，眾人眼前的幻覺忽然消失了，正隱隱覺得可以鬆一口氣了，當三百三十四步落下欲要收腳再次前行之時，奇怪的發現了石梯對自己的腳產生了一絲粘連之力，林琴音也沒有以為然，只是稍稍用力提起腿繼續向前邁步。

但行到一百步左右時，石梯上的粘連之力越發顯得明顯，行走起來就越來越吃力了。身後修煉組弟子的腳步都慢了下來，姑蘇城的弟子裡反倒是黃茉莉竟然漸漸一改頹勢，從靠後的位置趕到了居中，快要趕上蔡小娥，但林明知卻已落到了雜役弟子的隊伍裡。

兩百步之後，修煉組的實力區別也開始明顯了起來，修煉組本來一共七十餘人，現在隊伍前面的有十餘人，之後落後十數步有二十餘人，餘下的就更遠了一些。雜役弟子中也開始進入三百三十三步梯位之內，各人實力也得到清楚彰顯。現在整個登仙梯上的態勢是飛鹿城的那一位弟子領先，南昭城那位弟子與林琴音一直交互排在第二的位置。

接近三百步的時候，石梯上的粘力更大了，連隊伍最前面的飛鹿城的那位弟子偶爾都要停下來喘息片刻，但那人一直保持領先之位，見後面的人跟得近了，馬上又大步進行領先，穩穩保持在排頭位置。林琴音雖然越發感覺到壓力大增，但她韌勁十足，腳步沒有稍停，心中也一直保持進取之意。三百步之後，前面登仙台越來越近，雙腿如同灌了鉛一般，如那山嶽加身，神魂都顫慄起來。林琴音咬牙堅持著，冥冥中想到：為什麼每一步都有一股粘力拖住自己前行的雙腳？是什麼力量要阻攔自己繼續前行？這又是幻境嗎？如果是幻境，這預示了什麼？過往的羈絆？昨日之憂未可忘，昨日之念未可斷，負重如山，難以遠行，我心頭可有什麼拋不開的東西嗎？是俗世中父母的養育之情？是小峰的愛戀和悽惶？還是修仙的執念？一念成山，一念亦可成灰，如果修仙路上皆無情，我應如何做？是無情還是有情？“太上忘情，視萬物為芻狗”太上尚且忘情，那就拋下吧…

如此尋思，林琴音心中愈有孤絕之意，整個人神情氣勢一變，感覺腳下的粘力漸漸的小了，行到到最後不覺健步如飛，很快越過了第二位，與第一位飛鹿城的那一位並行了，又聽得背脊上骨鳴筋響，氣血沸騰，似乎突破之意越來越明顯，忙如之前一般壓制著體內靈氣以避免強行衝關突破。

登仙台上雲烈長老早已從半空中降下，正立於臺畔一顆大松樹下觀望，見一紅衣女弟子始終攀行在隊伍最前列，境界之穩比之之前自己所看重的那位飛鹿城的男弟子也不遑多讓，不覺微微訝異。一些內門弟子也從登仙台上探出頭來，面上更不乏精彩之色。

這時離考核儀式開始之時已過去了三個時辰，進入八月的天氣，登仙台上陽光如瀑，氣暢風和。登仙梯上眾弟子皆揮汗如雨苦行爬涉，仙台在望，很快就可以成為宗門正式認可的弟子了，身心雖感痛苦難耐，眾人仍咬牙堅持，無一人選擇放棄的。

第二個三百三十三步終於過去，林琴音頓覺腳下粘力消除，一時輕鬆釋然，飛鹿城那一位弟子很快也已到達。其人玉面寬額，雙眉斜飛入鬢，深目炯炯，一身藍色勁裝，臂長腰圓，器宇不凡。看他年齡，估計十七八歲年紀，林琴音回望之時，那少年人目不斜視，已大步跨過一邊，直接往前去了。

身後遠遠跟上來的隊伍裡，蔡小娥、黃玉郎的位置已稍稍靠前，黃茉莉略居於後，至於林明知哥哥則脫離了修煉組弟子的行列，在雜役弟子的隊伍裡領先。

林琴音暗暗嘆了一口氣，轉身向前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