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妻家》:一個“妻管嚴”殺手的悲喜人生

前言:

許榮哲的《小說課》中有這樣一段文字,他說:

曾被諾貝爾文學獎提名21次,卻始終與之無緣的英國小說家格雷厄姆·格林的墓碑上刻了這麼一段話:“我愛看的是:事物危險的邊緣。誠實的小偷,軟心腸的刺客,疑懼天道的無神論者。”

所謂“事物危險的邊緣”指的就是故事中製造的矛盾感,就像“軟心腸”和“刺客”的關係。矛盾越強烈,故事就會越精彩。而日本作家伊坂幸太郎筆下的主人公,大多具有這樣的矛盾性,比如《恐妻家》裡面的主人公“兜”就是一個怕老婆的殺手。

《恐妻家》:一個“妻管嚴”殺手的悲喜人生

“兜”只是一個代號,是作為殺手的代號,“兜”的本名叫三宅。在妻子和兒子眼裡,三宅只是一個平凡普通的玩具廠銷售人員;但在殺手界,“兜”卻是一個高人一等、冷靜高明,以取人性命為生的殺手。所以,一直以來,三宅都過著一種雙面人生的日子。

《恐妻家》:一個“妻管嚴”殺手的悲喜人生

但近來,隨著兒子即將成年,他想要金盆洗手的願望也越來越強烈。可是作為中介代理人的“醫生”卻不同意。一直以來“兜”的任務都是“醫生”以病人病歷作為掩護委派的,“手術”指的是暗殺行動,“惡性”則代表目標是行家。這是《恐妻家》的獨特故事設定。

如果從類型上細分的話,《恐妻家》是一本推理小說。故事的主人公一方面要在家人面前隱藏自己殺手的身份,一方面還要在執行任務的同時與“醫生”展開生死周旋。

不過,整部小說最讓人讚歎的地方並不在於推理,反倒是其中滲透出的主人公對家人的無聲呵護,對友情的珍視,和對公平的追求更能戳到讀者的內心深處。

《恐妻家》:一個“妻管嚴”殺手的悲喜人生

三宅對妻子的愛主要體現在他的“妻管嚴”,也就是怕老婆。究竟有多怕呢?

在吃飯上面,三宅研究出了吃夜宵的終極奧義,那就是魚肉香腸。在得出魚肉香腸這個結論之前,三宅嘗試過泡麵,但發現拆泡麵包裝時塑料的摩擦聲會吵到妻子;後來三宅又嘗試飯糰,可隨後又發現如果當晚妻子準備了夜宵的話,自己是絕不會吃飯糰的,那麼飯糰第二天有可能會變質。最終,三宅發現魚肉香腸是最好的選擇,既不會吵醒睡夢中的妻子,還不會變質。

其次,如果被妻子問到想吃什麼時,三宅也有一套自己的應對哲學。第一,不能說“隨便”;第二,如果回答外賣或者出去吃,要看妻子的心情而定,如果當時妻子心情不好,三宅很有可能會被妻子嘮叨“不知節儉”。所以,選擇一個自己想吃而又不需要妻子費太多工夫的食物是最穩妥的回答。

《恐妻家》:一個“妻管嚴”殺手的悲喜人生

最重要的是,如果妻子提出給你盛飯,你也不能欣然應允。因為在三宅看來,那有可能是一個圈套。

在吃上面已經如此艱難,住就更不用說了。三宅曾經想要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小房間,但最後卻在妻子的監督下變成了一個稍微經過改造的儲物間。

在對妻子的回應上,三宅更是在實踐中總結出一套經驗。比如,當你真的想不起妻子告訴自己的事情時,一定不要反問,而要大聲附和一句:原來是這樣啊。還有一句萬能回應則是:你真是辛苦了。無論何種情況,向妻子說一句“你辛苦了”總是不會錯的,因為妻子的煩惱就在於丈夫總是不體諒自己的辛苦。

總之,三宅的“妻管嚴”的確很嚴重,有時候連兒子都看不下去。但三宅真的是怕老婆嗎?恐怕未必如此,要知道他可是一個殺手。與其說怕老婆,倒不如說三宅的種種行為其實是在謹小慎微地照顧妻子的心情。三宅對妻子的“怕”,不是勉強,不是忍受,而是發自內心的感激與愛。

《恐妻家》:一個“妻管嚴”殺手的悲喜人生

這一點可以從三宅交到的第一個好友“松田”對妻子的態度上看出來。松田和三宅都是“妻管嚴”,但又有點不一樣,松田是在忍受妻子。而忍受的久了,就會想要放棄,所以松田最後和妻子離婚了。但三宅卻是在真心真意的愛著妻子,所以哪怕只是去院子裡消滅黃蜂,他也要叮囑兒子要照顧好媽媽;又因為時時刻刻在乎著妻兒的安危,所以才會在攀巖時也不忘祈禱家人平安。作為殺手,三宅並不害怕死亡,他怕的只是妻子因為自己的死而生氣。

正如書中結尾寫到的那樣:

對兜來說,殺手只意味著一份普通職業,他想做的事從來不是殺人,而是平凡的日子裡還可以對妻子唯唯諾諾,還可以擔心兒子的未來。不要以為這樣的人就是懦弱,他只是在乎愛的人的感受。殺手的每一天都危機四伏,但兜知道自己不能死,因為如果死了,妻子可能會生氣,這才是他最怕的事。他要放手一搏。

但,三宅最終還是難逃一死。這樣的結局安排一方面是基於伊坂幸太郎的價值觀,一方面是基於書中主人公三宅本人對友情的珍視和對公平的追求。

什麼是公平呢?就是不要乘人之危,所以作為殺手的三宅,從不會在目標暈倒的狀態下動手。相對應的,如果“你可以對某人做某件事,別人卻不能對你做”,那就不算公平。這也是三宅內心的一大矛盾點,他當然想要金盆洗手和家人過上安穩幸福的生活,但這對於那些被他取走性命的人來說,一點都不公平。

《恐妻家》:一個“妻管嚴”殺手的悲喜人生

伊坂幸太郎為三宅製造了一個兩難的困境。 他既想要逃離刀尖舐血的生活,與家人幸福生活下去,又不想違背內心對公平的追求。這是小說中呈現的第一個兩難困境,是主人公內心的兩難,幾乎貫穿整部作品。

與此同時,為了破解主人公內心的兩難抉擇,伊坂幸太郎又在結尾製造了一個外在的兩難。面對“醫生”對自己的趕盡殺絕,三宅有兩個選擇:一是不管好友奈野村及其兒子的死活,拼死抵抗;二是從容赴死。權衡之下,三宅選擇了後者,他想到了妻子那句“每個人能力有限,把能做的事情都做了,要是不行就算了”。

這應該是最完美的安排了,三宅的死讓好友獲得了新生,同時又沒有違背自己對公平的追求,還踐行了妻子一直以來奉為圭臬的話。

但最絕妙的地方還不僅僅在於此。因為故事最後,堅信螳臂當車也要奮力一擊的三宅,在死去10年後通過某種巧妙設定與兒子、奈野村合力擊敗了當年的“醫生”。伊坂幸太郎講故事的能力只能用精妙絕倫來形容了。

回顧三宅的一生,是悲與喜相互交織的一生。

他的“悲”在於小時候受到父母語言的暴力,所以從小就學會了察言觀色。如此環境長大的三宅也沒有怎麼讀過書,家庭教育與學校教育缺失導致其誤入歧途,以致成年後每天過著以命相搏的日子。

他的“喜”在於遇見了自己的妻子,他的生活開始一點點溫暖起來,開始有了陽光和微笑,有了兒子,有了好友。所以,“妻管嚴”對於三宅來說,反倒是另一種難能可貴的幸福。

“妻管嚴”也好,殺手也罷,三宅的一生永遠都是在為了妻兒默默努力著。在大多數人眼裡,最平凡不過的生活卻是他最嚮往的歡樂時光。他可以在三十度高溫的夏天,裹上厚重的羽絨服悄悄除掉院子裡的黃蜂;也可以把妻子的喜好與厭惡總結為一本厚厚的筆記;還可以在完成委託任務後迅速切換身份,趕赴學校參加兒子的高考志願填報輔導。

《恐妻家》:一個“妻管嚴”殺手的悲喜人生

那時,三宅的兒子並不懂父親,直到秘密一步步被揭曉,直到自己也成為父親。

“草坪上細弱的小草彷彿動物柔順的毛,隨風搖曳。我們就像坐在怪獸的背上。正想著,我突然覺得蜷在身下的怪獸好像伸展出四肢,站了起來。就是這頭我從未見過的怪獸,在守護著坐在它背上的我們啊。這時,我發現怪獸的長相竟然與父親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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