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融大師的神術
大雪滿地，千里冰封，萬里瓊瑤。
儘管獵獵的寒風侵襲著完顏共工那身有點顯單薄的金翠繡絲戰袍，絳紅頭巾卻驕傲地飄揚著。
他施展輕功準確的落在淮河上時斷時連的薄冰上，隨即又躍向下一塊冰塊。隨著體內真氣流動的越來越快，他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快到大帳了。元帥今天一定高興極了。"
夜色闌珊，遠方的金兵大營卻燈火通明。
作為勝利者的完顏共工其實並沒有獲得成就的喜悅感。
從來沒有像今天感到這麼累，面對逃竄的義軍，數次的格鬥讓他不僅僅是體力的疲憊，同時也在心靈上留下"這些傢伙實在麻煩棘手的"感覺。似乎與從前對付宋軍的感覺是大不相同的，好像有負第一高手的名號。
特別是辛棄疾的智慧打亂了他的計劃，鐵懷憂以一人之力的頑強抵抗更給了完顏共工挫敗的感覺。
"不過，真是很過癮，很少碰到這樣的高手了。上次還是幾年前的事情了。鐵懷憂，我記得你了，下次一定用壓倒性的力量擊敗你。"每一次的硬仗就是一次磨練，完顏共工深深知道這個道理。
----被武林後人傳頌的"南北神箭之戰"或者"烏歧山之戰"讓兩人的武藝取長補短，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完顏共工看著自己的傷手，自嘲的一笑，搖搖頭，"五年來，第一次傷得這麼重。看來至少兩個月才能復原。"他的左手中因為被箭貫穿了，可以看見白骨。不止如此，在運氣的時候，還要忍受左小臂的痙攣----那一箭的威力還傷及了左臂膀的經絡！
可是，完顏共工也不是完全失敗的，他還是帶回了萬里雲煙圖，另外從鐵懷憂那裡又若有所悟到了"箭之原則"，即將踏上天道真諦。
他的心情是煩躁的，可是步履開始輕鬆起來，因為他已經可以看見滿是甲冑的衛兵，可以聽見呼喝的人群，甚至可以聞到米飯、酒菜以及牛羊肉的香味。
"不管怎麼說，這裡就是我的家、我的事業、我的人生。"
金國大元帥完顏悟逐的帥帳設在整個大營的北部。外面是厚厚的沁過五層油的牛皮堅革，雨雪不蝕，刀劍不入。四周一共七七四十九根粗木樁，綁上同樣的牛皮繩索通過滑輪穿過頂端牢牢的固定在地上，堅如磐石。
穿過厚厚的帷幕，陡然眼睛一亮。幾百根巨大的牛油蠟燭照的室內如同白晝。大帳的內部團花簇錦，溫暖如春。走在溫溫的貂皮地毯上，全然不同剛才冰天雪地的風光。
帥帳裡的人似乎正在擺宴。
完顏共工眼光一掃，都是熟識的人，而當中的穿黃衣的正是此次統兵的大帥完顏悟逐。
完顏共工微微一笑，上前覆命。
"末將完顏共工，繳獲大宋功防地圖萬里雲煙圖一幅，特來稟報。"
完顏悟逐本來就眉開眼笑，此刻更是笑得合不攏嘴了。
"此次辛苦猛安了。本帥正給各位勇士慶功，猛安回來的剛剛好，一起來喝一杯。"
完顏共工身為千夫長，本不該和大帥同一席。不過因為地位特殊，但是他還是不敢亂坐。環首四顧，走到左列第三位空座坐下。上首是兩名陪席的萬夫長赤米若和石胡德。對面的則是列稚子、紅罡法師、焦恫墨和兀藤。這幾人除了紅罡法師的光頭似乎更亮了外，其他幾人臉色都不太好，想必是因為受傷在身的緣故。再看大帥的左手邊坐著的那人已經卸了盔甲，換了身玄色袍子，正是耿京的副將張安國。果然，完顏悟逐手捧金盃，高高舉起，"這次首功第一人，當算我們的張將軍。他聯絡本帥，暗謀策劃，刺殺敵首，一舉功成。功勞薄上第一名！來，大家都來乾一杯。共工，你還不知道，皇上特別賞賜忠國將軍名號以及白銀帳篷一頂給張將軍啊。"
張安國一臉志得，看來得到的賞賜實在不少。
完顏共工心裡暗罵一聲，"小人得志"，不過還得表現出無所謂的樣子，"恭喜張將軍。"
張安國道："多謝完顏猛安。其實當時是將軍和各位勇士在場，牽扯了眾多的兵力。小將才僥倖得手。完顏將軍武功蓋世，軍中翹楚，天下聞名。今後還請大家要多多照應。"
這幾句客套話還算有用，列稚子和焦恫墨本來有忿忿之色，聽完之後只從鼻子裡重重地哼了一聲。在場的都是高手，哪有不明白的，突然場面有點尷尬。
大帥自然也明白這些人之間的隔閡，但他有他的用意，一時間也不願意調解。
忽然帳外有一個嘹亮的聲音"哈哈，大帥，你舉行慶功宴為什麼不叫我？難道以為我和尚不喝酒？你不請我，我自己來了。哈哈…"
眾人聽得只覺刺耳,然後就見簾子自動上翻,一個瘦高的人已經走了進來。
那帳門口的幾名衛兵不認識此人，一見有人如此放肆，早就喝道"什麼人？大膽！出去！"
手快的已經開始把長槍刺過去了，雖然不是要他的命，可是起碼也要把他逼出門口。
沒想到那人根本不動手，一直往前走。
長槍快要刺到胸口時，那兩個衛兵突然見了鬼似地，慘叫起來，臉色變得極其恐怖，扔了兵刃，撲通撲通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還不停地叫"饒命！啊，火，別燒我了！饒命！"
---- 哪裡有火呢？這兩人發瘋了不成？
-----真是古怪的一幕：傷人者叫饒命，被傷者反而昂首挺胸。
完顏悟逐倒是認識此人："原來是融大師到了。您昨日剛從大都到前線，我想讓你多休息會。這，我正要派人過去請您呢。來的正好，我來介紹幾位軍中的豪傑給你。大家都是自己人，可不要見外了。"
"融大師！"兀藤不由叫道，聲音帶著恐懼和敬畏。
完顏共工皺了皺眉，記得曾經聽說過融大師的可怖傳說，聽說是介於妖和神之間的人物。想不到真的就是面前的這個人。
這個人，留著白色的鬍子和眉毛，像是七十多歲了，面部的皮膚很白，卻是光滑沒有皺紋，像是青年人的臉。穿著鑲金線的紅袍，頭上戴著僧帽。更加古怪的是這個人的眼睛是碧綠的，有層奇異的光。
------似乎是色目人呢。
紅罡法師站起來，恭恭敬敬地向融大師唱了個喏，"師叔，別來無恙？師侄這廂有禮了。"
融大師朝紅罡法師點了點頭，："你也在裡？不錯，不錯，你的師父還好嗎？"
"他老人家也好。"
完顏悟逐似乎很好奇，"原來你們見過。"
紅罡法師道："融大師他同家師在密宗門下修煉。不過我們同宗不同教。"
融大師走到大帥右手旁邊的空位坐下，座上的酒壺忽然自動射出一道酒箭，直落他張開的大口中，如長鯨吸水，一會兒就喝完了。
完顏悟逐拍手道："好本事，不愧是護國真人啊。只是那兩人太過羅嗦，打攪我們的酒興。還是請大師發發慈悲，饒了我們吧。"
融大師哈哈笑道："這兩個衛兵對我老人家無禮，要不是看在大帥您的面子上，當場就叫他們廢了。現在只是個他們點小教訓，讓他們在輪迴地獄中嚐嚐恐怖的滋味。既然大帥嫌他們打擾了酒宴，我就先饒了他們。紅罡，你替我去給他們每人四個巴掌，不過不要用你的內家勁啊，他們受不了哦。哈哈，哈哈，再拿酒來！"
隨著劈哩叭啦的巴掌聲，那兩名親兵終於醒來了，卻因為精神上受到極大刺激，委頓在地，被其他人拖了出去。
完顏共工心道，這個融大師修煉的似乎是密宗的精神感應方面的武功嗎？只需要看看敵人就可以制服他們，那這樣我們的武功有什麼用呢？
卻見融大師的視線掃到自己，碧綠的瞳仁裡奇異的光像嚓出火花一樣的一閃即滅。
振動，震驚，震撼！
這一霎那的感覺讓完顏共工的心像是突然由高到低落下，又像是胸膛裡有面鼓給重重地敲擊了一般，極不舒服！
----真是妖術啊！
融大師的視線又恢復了正常，他的語氣也有點懶洋洋的，"大帥，你的手下個個武功可不弱啊。我看的出來，那位獨臂將軍（列稚子）是刀法名家，這位大漢想來外家功夫一流，不過最厲害的恐怕還是坐在這邊一側的這位年輕人啊。隱隱有一派宗師的氣概，如果沒猜錯的話，一定是我們金營中的第一神箭手完顏將軍了。"
融大師望定完顏共工："共工的威名，軍中傳誦。當今皇上也有所耳聞，今日一見，卻不免有點失望。"
完顏共工禁不住接口："敢問大師為何？"
"完顏將軍的神箭天下無敵，可惜你的手上的傷卻也是箭傷。不知道是因為敗在哪一個高手的手下呢，還是因為你閒來無事自己刻著玩呢？"
這一句話的挑釁意味十足，完顏共工心下惱火，可是礙著融大師是皇上身邊的人以及大帥的面子，不敢發火。
"實不相瞞，此次與宋的'寶弓鐵懷憂'交戰，彼此互傷，這隻手傷在他的黑鷹箭下。"
融大師道，"既然如此，將軍請上前來，若是信得過我，我替你醫治一下可好？"
完顏共工半信半疑，見大帥無意阻止，便走上前來到融大師座前。
這兩人面帶微笑，伸手相觸。
融大師伸手搭在完顏共工的脈上，完顏共工也不抵抗。
完顏共工心裡想"你既然要升量我，別怪我不客氣了。"
他早聚起'金剛天魔真氣'於寸關脈門，只要融大師指頭一搭上，必然給彈出丈外。
卻見融大師的食、中指頭並沒有接觸自己的脈門，而是隔著間微的距離懸空，完顏的真氣再厲害卻也傷不到他。
相反，完顏共工覺得脈門處熱氣騰騰，氣血流暢加速，一條胳膊的麻木感慢慢減輕，融大師居然可以用'凌空點脈'的方式治療！
完顏共工大喜，"多謝大師，多謝大師。"
融大師哈哈一笑，"別急，雕蟲小技，還有呢，看著。"
他改用右手放在共工傷手之上，口中念詞，融大師的右手裹著淡淡的白光，照射在完顏共工的手掌心。
完顏共工只覺得手心微癢，傷口不再疼痛，跟著傷口縮小。
他嘗試伸縮五指，攤開合攏，都不受影響了。
抬頭一看，只見融大師變了-----眼睛的妖異光芒這時消失無蹤，顯出的卻是慈悲為懷的一副寶相莊嚴的樣子。
這個融大師，大金國的護國真人、密宗的修煉者、恐怖的妖怪、慈悲的神醫，到底哪一個名號才真正適合他呢？
還是他根本就是神和妖的混合體？
金營裡的第一神箭手完顏共工也不知道這個答案。
不過，也許，他很快就會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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