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漢重啟:“應復盡復”與“高功低速”

4月8日0時,G4京港澳高速武漢北收費站外,執勤人員搬走路卡。私家車和貨車經過查驗體溫、校驗健康碼等魚貫駛出。不但武漢的所有地面交通管控撤除,鐵路、民航、水運、市內公交都已恢復。這座1400萬人口的城市,在封禁76天之後,終於恢復活力。

武漢重啟:“應復盡復”與“高功低速”

這是具備象徵和現實雙重意義的一刻。就算再過500年,眼前這幾個月仍然是無法省略的一段歷史。武漢為首的湖北工業群基本恢復了正常經濟活動,但變化已經悄然發生。

武漢重啟:“應復盡復”與“高功低速”

4月8日解封是象徵性的。在3月12日,武漢規模以上企業的復工申請,絕大多數都得到了同意批覆。人員到崗率90%以上,產能恢復40%以上。隨著時間推移,到了3月31日,武漢開發區486家規模企業,無一例外都實現了“應復盡復”,開工率100%。

4月8日解封也是實質性的。因為阻遏汽車生產供應鏈的最後一個障礙——物資和人員流動障礙,已經不復存在。在復工復產和解封之間時間段,政府出面進行的“特殊協調”,如今不再需要。

有人認為,汽車供應鏈危機至此徹底解除。與簡單的結論相比,細節更令人深思。

產業集群效應未動搖

當湖北成為疫區的時候,全球產業界才意識到,湖北在全球汽車生產鏈條上的獨特位置。無論是中國第四大汽車生產基地、零部件生產商佔據全國10%,都沒有清楚地表明,湖北在供應鏈上不可替代的作用。

普華永道在2月13日發佈的報告中認為,全球前10供應商中,有40%工廠和研發中心位於重災區。由於產業鏈融合和依賴程度高,(湖北成為疫區)將導致全球汽車生產面臨10%的不確定性。

事實證明,至少中國受到的影響,就遠不止10%。

3月早些時候,一汽董事長徐留平寫給湖北省委一封求助函。其中提到,一汽全面復工之後,發現湖北有35家供應商沒有復工,“這些配套資源都是獨家,短期無法替代”。如果無法短期恢復供貨,紅旗汽車將被迫全面停產。

武漢重啟:“應復盡復”與“高功低速”

在商務部、發改委的協調下,在“支持湖北汽車零部件產業優先復工復產新聞發佈會”召開前的一週,一列火車就從武漢駛往長春。在一汽轎車零部件裝卸基地,卸下近1萬個汽車座框骨架和背框骨架。

工信部副部長辛國斌也披露稱,大眾、寶馬、現代等跨國公司(非華合資企業)提出,有“重要零部件”在湖北生產,而且短期不能替代。如果不能及時復工復產,企業將面臨停工和停產的窘境。

國內車企的供應鏈觸角,更是深入湖北。廣汽集團在國內的400多家供應商中就有156家零部件企業位於湖北。而東風系的主場在湖北,僅武漢經開區,屬於東風系的Tier1供應商的就有175家。

因此,在解封之前、在整車生產產能爬坡至疫情發生之前,零部件企業率先進入滿負荷生產,是必須的。韓國現代的線束生產商位於湖北和山東,2月份一度因為線束停供而陷入停產窘境。

山東距離韓國更近,又有海運優勢,為什麼還要在湖北部署供應?這和湖北擁有零部件集成及配件生產企業總計6025家、分佈於13個經開區(企業數量、零部件產能均居全國前三)的道理一樣。湖北擁有大規模供應鏈集群,因為其獨特的成本優勢:物流發達、產業工人集中、金融和產業政策扶持力度大。而供應鏈配套齊全,則是果非因。

世界前20的跨國零部件供應商,博世、德爾福、偉巴斯特、霍尼韋爾、格特拉克、採埃孚和電裝等,都在湖北縱深佈局多年。進入最早的法雷奧,在湖北擁有四座工廠和一個研發中心,員工總數1900餘人。三環集團、均勝電子、福耀玻璃等本土零部件製造商,也都爭相在湖北部署產能。

其中,以東風係為首的整車企業,在湖北的發展,形成的牽引效應,不容忽視。在武漢經開區內,就聚集了7家汽車整車企業、12個汽車總裝工廠、數百家汽車零部件企業。

我們所見的區域優勢,從上世紀90年代中期發軔、至2004年前後逐漸成形,直到10年代早期達成當前的局面,經歷了20年之久。自然,也不會因為幾個月的疫情而被取代。當初在湖北形成產業集團的要素,如今並未消散,反而還有所增強。

產能全面恢復的制約因素

東風本田在3月15日開始全面“雙復”,單班生產,在崗員工有5000多人。在武漢3個工廠共同開始產能爬坡,至3月23日“換擋”為雙班。3月底前,產能恢復至正常產能50%。

去年車市負增長,但東本的產能利用率超過100%。所以,此次東本也不打算觀望市場,而試圖將產能恢復至“滿載”狀態。目前制約要素依次為供應商復產、物流、庫存、員工到崗情況。整車廠集體發力,註定了供應鏈要經歷一個“高負荷”的低速段。

武漢重啟:“應復盡復”與“高功低速”

3月23日,位於疫情核心的武漢經開區供應商目前的復工批覆率100%,但第一批覆工率88%。也就是說,扣除疫情和行政許可因素,供應商“雙復”,仍取決於其上游供應商的復工情況。供應鏈的緊密依存狀況,再次表露無餘。隨著物流逐漸恢復,全面復工之後,至少國內供應鏈已經基本消除風險。

和大的Tier1供應商不同,中小供應商對自己在鏈條上位置可能被替代,憂心忡忡。在資金和技術競爭力上,他們應對風險的能力不如大供應商,盼復工的心情更為急切。而湖北的全面復工,集群優勢再現。中小供應商無法享有集團資金分配,只能指望銀行進行金融支持。只要客戶在,資金也在,產能恢復是沒有障礙的。

從整車廠角度,此時替代湖北零部件,重建供應鏈,不是上策。3個月剛好是絕大多數企業自有現金流支撐的極限。能在3個月之前解封,是不幸之中的大幸。

小供應商應儘快跟上“大部隊”,有利於儘快恢復現金流和客戶響應。就像在高速公路上,與其他車輛保持同樣的速度和間距,風險更小,是一個道理。

疫情孵化新供應策略

去年中國零部件出口600億美元,只佔全球零部件貿易額6.8%。其中40%是外企在華子公司對外出口。目前,歐美所有汽車工業國家,仍深陷疫情漩渦。他們缺乏手段,儘快壓平疫情曲線,只能期望儘早迎來自然傳播的“拐點”,但中國的實踐表明,如果不採取斷然的管控手段,期望確診增長曲線迅速平緩,是不切實際的。

零部件企業,已經將外單萎縮的影響估計在內。位於武漢蔡甸經濟開發區博格華納工廠,在3月中旬復工,但一直採取小批量進行。而武漢博世華域的轉向機工廠,情況也大同小異。工廠負責人稱,“(上游)供應鏈不是問題,要看市場需求端”。顯然,在湖北所有整車廠“雙復”熱火朝天之際,外單冷卻,是外資零部件企業的憂慮所在。與中國同行相比,他們與全球供應鏈嵌入更緊密一些。特殊時期,這一點成了劣勢。

武漢重啟:“應復盡復”與“高功低速”

從生產恢復後的形勢來看,湖北物流中心、零部件產業集群的態勢沒有改變。發生改變的,往往是整車廠商對供應鏈的心態,以及隨之而來的策略。

原來大家都以豐田式的精益生產、準時制和零庫存的理想狀況為標準。這樣做的確能降低生產成本、將庫存資金壓力留給零部件企業,從而使自身掌握的現金流更多,在價值鏈上擁有更多的話語權。

而經歷過疫情考驗,復工順利的整車廠們,現在對供應鏈的態度發生了轉變。他們不再完全信任物流的精準、供應商的供貨能力隨時保持在100%。他們正在調整零部件庫存安全指數。對數量敏感型、高風險、低值零部件,加大儲存力度。同時,加大供應鏈的雙鏈、分散配置,以平衡可能的風險。這樣做,固然增加了成本、多佔用了資金,但換來的,是對抗短期供應鏈風險的能力。事實表明,跨國供應鏈,與本地部署的供應商,其供貨風險需要加上一點額外的風險乘數。可以預料,經歷過這一切的全球整車廠,對供應鏈本地化部署,將報以更大的熱情。

4月8日的武漢“重啟”,更多是人員物資流動性方面的全面重啟。在此之前早已進行的生產端重啟,已經為全面恢復正常經濟生活提前蓄力。在“應復盡復”之下,汽車價值鏈的“高功低速”階段,將盡可能地短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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