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燕俠近照 張雛燕攝/光明圖片
【走近文藝家】
92歲的她,是北京京劇院九大流派之“趙派”創始人,也是20世紀50年代全國14名一級京劇演員中最年輕且唯一的女演員。她的一生與戲曲結下了不解之緣,她塑造的阿慶嫂等角色深受廣大戲迷的喜愛。
她是中國京劇舞臺上第一齣現代戲《白毛女》中的白毛女;她是《白蛇傳》中唱響“小乖乖”唱段的白娘子;她是《玉堂春》中細膩而又“抓觀眾”的蘇三;她是《花田錯》中擁有一手絕活的春蘭;她是《蘆蕩火種》(即《沙家浜》)中圓活靈通的阿慶嫂……她是一代京劇大師趙燕俠。
採訪趙燕俠時,因為身體原因她正在醫院療養,她的女兒張雛燕向記者介紹了老人的近況。92歲的趙燕俠對戲曲始終如一的熱情令人感動。
“母親年輕時,對記各種戲曲之外的事都不太上心,現在年紀大了更記不住了。但是直到現在,她仍然記得大段大段的戲曲唱詞。有時候隨機地考她一段,她可以完整地念下來,一氣呵成。”張雛燕說,“戲曲是流淌在母親血液中的。住院期間,她時不時地會突然來一句‘明天有演出,我得背戲詞’,有時候會說‘我背了一晚上詞了,要準備演出’。我跟她說‘咱不演出了,您已經退休了’,她還不信,說我騙她,說是不是犯了什麼錯,領導不讓唱了。像個老小孩一樣。”
這就是趙燕俠的戲曲人生。學戲、背戲、排戲、演戲,從走進戲園子開始,京戲幾乎成了她的一切,貫穿她的一生。
1928年3月1日,趙燕俠出生在一個梨園世家,父親趙小樓是一名京劇武生演員,因為家窮供不起上學,父親決定讓她學戲。從6歲開始,趙燕俠就跟著父親在戲園子裡混,耳濡目染聽會了好幾出戏,吊嗓子也有了一定的功力。一次偶然的機會,趙燕俠幫別人客串了一場娃娃戲,初次亮相便獲得了滿堂彩,父親趙小樓決定把她培養成頭牌好角兒。
戲曲界很多人都知道“趙燕俠是父親趙小樓打出來的”,從小吃了很多苦。因為請不起琴師吊嗓子,趙燕俠剛開始練嗓子的功課是對著冬天的厚冰完成的,“每天要用哈出來的氣把冰喊化了才算完”。除了練嗓子,父親還督促她每天練功,“練不好就打”。趙燕俠曾回憶說:“我父親是唱武生的,脾氣不好,小時候練戲,唱不好捱打,唱好了也捱打。”
1943年,為了給女兒“鍍金”,博得戲曲界的認可,趙小樓決定傾其所有讓趙燕俠進京挑頭牌演出,並借錢找來當時的一些名角兒給她配戲。15歲的趙燕俠在北京中和劇場首演《十三妹》便大獲成功,到第三天時,劇場爆滿,趙燕俠一演成名,父親也終於鬆了口氣。然而,在大獲成功之前,一次演出後的小插曲讓趙燕俠一生難忘:“有一次演出,效果不錯,觀眾也很歡迎。可我剛下臺就看到父親拿著一把刀劈子等著我,上來就一通抽,我不知道怎麼回事,大夥也傻了,問他演出這麼好為什麼還打?父親說,‘我不是打她,我是讓她記住,唱得還不錯,以後就這樣唱,別出錯’。”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文武全才的趙燕俠不僅精通青衣、花旦、刀馬旦、文武小生等多個行當,而且素有嗓子好、咬字清、不用話筒也可以讓最後一排的觀眾字字入耳入心的美譽。這些真功夫讓她在完成“一天三齣戲”的演出任務時毫不吃力,也讓她在歷經起伏磨難之後,依然不改初心,認真對待每一齣戲。
20世紀50年代,趙燕俠成為全國14名一級京劇演員中最年輕且唯一的女演員,獨挑燕鳴社(後改名燕鳴京劇團)與當時的一眾老藝術家比肩,叫好又叫座,曾創下《玉堂春》連演連滿48場的奇蹟。1960年,燕鳴京劇團併入北京京劇團,趙燕俠與馬連良、譚富英、張君秋、裘盛戎並列劇團五大頭牌。前後十幾年間,趙燕俠在成功演出《玉堂春》《白蛇傳》等傳統劇目,成功塑造趙式蘇三、白娘子等經典形象的同時,也形成了鮮明的個人風格,完成了“出荀入趙”的蛻變。
趙燕俠曾拜師荀慧生。有一次,荀慧生看了她的演出,結束後,他說,趙燕俠會是我的學生中最有出息的一個。趙燕俠學習刻苦,又喜歡動腦子摸索創新。學習荀派藝術時,她一邊演出荀派特色劇目,一邊排演新戲,創排了《碧波仙子》《紅梅閣》《盤夫索夫》等一系列極具個人特色的作品。在一次演出之後,周恩來總理被她鮮明的個人風格所打動,稱讚她演的《玉堂春》就是中國的《復活》,評價說,“她可以自成一派”。北京京劇院九大流派之“趙派”由此而來。“趙派”之唱唸用情、吐字發聲清脆甜亮的魅力以及趙燕俠獨特的個人風格,在後來連續爆滿的演出中吸引著越來越多的觀眾,“趙派”也漸成京劇重要流派之一。
“母親常跟我講她小時候練功的事。那時候基本都是扎著栲,穿著厚底兒睡覺的。她說:‘練功時像精神病一樣,突然想起來就爬起來去練,練完躺一會,天一亮,馬上又起來,都是自己偷著練功。’”張雛燕說,“母親的一生幾乎都是這樣,把有限的精力都花在了琢磨戲和練功上,幾乎沒什麼時間去社交或者參加各種活動。‘明天有演出,我得背戲詞’是她一生中最常態的事,所以直到現在,年紀大了有點糊塗了,她心心念唸的依然還是演出和背戲詞。”
2019年茅盾文學獎獲獎作品,陳彥的《主角》一書中塑造了一個靠著勤奮和努力,靠著紮實的基本功和對戲曲藝術的高度尊重,最終成角兒的主人公,憶秦娥。學習中,別人在偷奸耍滑玩手段,她在苦練基本功、默默背臺詞;選角色時,別人在絞盡腦汁送禮跑關係,她在想詞練功一遍遍排戲;出去演出,別人四處閒逛吃喝玩樂,她在睡覺休息保護嗓子。這多像年輕時候的趙燕俠啊,常念“明天有演出,我得背戲詞”是如此幸福的事。
(本報記者 劉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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