釣魚島的生物:不為人知的隱祕天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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釣魚島的生物:不為人知的隱秘天堂(上)

釣魚島及其附屬島嶼,括號內為日本殖民時期稱謂 © Wikimedia Commons

當我們在討論『釣魚島』時,我們實際上是在討論一系列諸多小島的統稱,這一串島鏈位於東海大陸架南緣,臺灣以北的海域,由釣魚島、黃尾嶼、赤尾嶼、南小島和北小島等主要島嶼和眾多岩礁組成,陸地面積在7平方公里左右,在港澳臺地區又被稱為“釣魚臺列嶼”。

作為群島中的主島,釣魚島的面積約為4.3平方公里,相當於南沙群島中最大的天然島嶼——太平島的8倍左右。從上方望去,釣魚島的輪廓彷彿是一顆東西長、南北短的“大番薯”,長3.5公里,寬1.5公里,中央為東西走向的山脈,主要由礪石質砂岩構成。北坡較為舒緩平坦,生長有濃密的森林,而南坡卻十分陡峭,形成了萬仞石裂的斷崖結構,近岸多為歷年累積的石灰岩珊瑚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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釣魚島山川河嶽地形圖 © Wikimedia Commons

從地質學角度看,釣魚島列島基本上可以視為臺灣北部山系向外海的延伸,處在一個大陸架的自然延伸面上,主島釣魚島上最高峰為海拔363米的高華峰,此外還有數座200米以上的山峰,受此影響,海霧常瀰漫在中央山地周圍,聚而不散,在山上形成類似熱帶地區獨特的雲霧林氣候環境,也使得釣魚島成為列島中唯一常年有溪流流淌的小島。


早在明代航海導航手冊《順風相送》中便有關於釣魚島及黃尾嶼的記載,也是全球最早提及釣魚島的史料。明清使臣為查勘航線,曾多次前往釣魚島,並且將這些島嶼用作通往琉球國的航海標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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釣魚島上蔥鬱的林地,以棕櫚科的蒲葵為主,拍攝於1979年。

儘管釣魚島的陸地面積只有4.3平方公里,略大於北京西郊的圓明園(3.5㎞²),但就在這片狹小的土地上,卻表現出異常豐富的生物多樣性。從海岸乾旱的石灰岩礁到山腰溼潤多雨的亞熱帶森林,再到山頂受強風不斷吹擊所形成的低矮灌木帶——釣魚島幾乎擁有一個微縮型的『山地植被帶』,在同類型島嶼中十分罕見。


僅80年代的調查中,就有維管植物103科244屬339種被記錄到包括66種蕨類植物、272種被子植物和1種裸子植物。其中,釣島細辛(Asarum senkakuinsulare)、釣島金絲桃(Hypericum senkakuinsulare)、釣島補血草(Limonium senkakuense)等3種為特有種,還有多和田氏杜鵑(Rhododendron simsii var. tawadae)、紫花竹葉草(Oplismenus compositus var. purpurascens)及釣島黃葵(Abelmoschus moschatus var. betulifolius)等數個特有天然變種。這些物種只生存在釣魚島範圍內,具有極高的生態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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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和田氏杜鵑又稱釣魚島杜鵑,為釣魚島特有的一個天然變種,僅生長在山頂附近的多岩石帶

釣魚島杜鵑高約1米,花期為每年4-5月,花朵呈淡紫紅色,盛放時十分壯觀。已知該種分佈狹小,且由於外來引入的山羊而岌岌可危,不過很早就有人從島上收集了一些種苗栽培,經過多年培育,目前已形成規模並進入園藝市場,售價約為800日元左右,上圖於1971年拍攝於釣魚島野外 © : 宮城康一


由於常年被海霧籠罩,釣魚島森林的內部實際上十分溼潤,古遠的岩石被厚厚的苔蘚和地衣所覆蓋;溪谷深處的峭壁旁,蘭嶼沼蘭 (C. bancanoides)、臺灣紫菀(A. taiwanensis)和芳線柱蘭(Z. nervosa)紛紛冒出花朵。而在巖壁、樹幹和林冠層上,眾多蕨類、蘭花等附生植物組成了奇妙的空中花園。


島上的亞熱帶森林主要以蒲葵(L. Chinensis)為優勢樹種,這是一種分佈廣泛的棕櫚科植物,原產於東亞的亞熱帶地區。但隨著近幾十年來無節制的開採及破壞,目前華南沿海、臺灣島、琉球群島等地的原始蒲葵林已經嚴重破碎化,只剩一些孤立小島尚有相對完整的天然林殘存。釣魚島上的蒲葵群落約有10000多株,受人為干擾程度少,或許是全球野外現存的最大一片蒲葵林的分佈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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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生於樹幹上的豹紋掌唇蘭(S. luchuensis). 1979年拍攝於釣魚島森林

除了挺拔的蒲葵之外,釣魚島森林中還有多枝紫金牛(A .sieboldi)、象牙柿(D. ferrea)、野茉莉(S. japonica)、桑葉葡萄(V. ficifolia)和短柄山茶(C.rusticana)等多種林木生長其間,一道風景。古老的火山岩遺蹟上,稚嫩的爬山虎匍匐生長,海邊開闊的草地中,芬芳的百合叢壯觀綻放,而在附近山體的緩坡面,各類蘭花與杜鵑搖曳生姿,遠遠望去,彷彿進入一片花的海洋。


出於政治歸屬上的敏感性,幾十年來幾乎從未有“蘭花獵人”曾踏足釣島,因而保留了相對原始的森林生態環境,包括阿里山鳶尾蘭(O. arisanensis)、臺灣眼樹蓮(D. formosana)、白網脈斑葉蘭(G. hachijoensis)、長裂鳶尾蘭(O. anthropophora)和雅美萬代蘭(V. lamellata)等眾多生育於成熟森林的稀有植物,得以在釣魚島的天然庇護中繁衍。


值得注意的是,由於處於西太平洋颱風的主要通道上,釣魚島海域幾乎年年都受到颱風侵襲。為了抵禦颱風所帶來的生態影響,生活在島上的植被群落不得不演化出了許多獨特的性狀,以適應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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釣魚島列島的麝香百合可長到1.5米高,氣味清新柔和,芬芳濃郁。圖片拍攝於1910年

20世紀70年代時,曾有日本學者從釣魚島上收集了一批麝香百合(L. longiflorum)的鱗莖,通過對比種植發現,不同產地的麝香百合在具體特徵上有著一些細微的差異,例如釣島種和琉球種在臺風頻發的夏季均不會抽芽生長,而日本種卻無此現象,此外釣島種的生長高度要比另外兩種更高,葉片也更加纖細光滑,且休眠期相對短暫,這些特徵使得釣島上的百合能更好地排水,並在風災過境後迅速恢復生長。


雖然偏居外海,不過自更新世以來,釣魚島列島曾多次同大陸連接,已知最近一次發生在距今兩萬多年前的『玉木冰期』。所以在動物組成上,釣魚島列島表現出與華南大陸和臺灣島明顯的類似性,但另一方面,同時由於島嶼的隔離效應,經歷漫長的歲月,釣魚島上也演化出了十分獨特的生態系統,成為一處東海上獨一無二的生物多樣性寶庫。


已知釣魚島及其附屬島嶼上的陸生哺乳動物極少,除了時而到訪的琉球狐蝠(Pteropus dasymallus)以外,原生物種僅有主島上的釣島缺齒鼴(Mogera uchidai)和黑線姬鼠(Apodemus agrarius)等兩種,且各自的數量十分稀少——後者迄今只有過3件標本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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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代冰期極盛時,曾將現代的臺灣、海南、朝鮮半島及日本列島與東亞大陸連接在一起,釣魚島及其附屬島嶼恰好

釣島缺齒鼴(M. uchidai)是釣魚島列島唯一一種特有哺乳動物。該物種根據一具1979年6月收集於釣魚島沿海草地的雌性標本命名。與同屬中其他物種相比,釣島缺齒鼴的吻部相對細長,上下顎的前臼齒數缺少了3對,這與已知鼴科的任何屬的成員都不相。因此,甚至有學者提議成立一個單型的島鼴屬(Nesoscaptor),主張將釣魚島鼴作為該屬下唯一一個物種。


儘管如此,從頭骨形態判斷,釣島缺齒鼴與生活在華南和臺灣的小缺齒鼴(M. insularis)十分相似——這表明兩者可能源於同一個祖先,或者直到很近的年代才徹底分化。考慮到迄今只獲得過一件標本,主流觀點一般將釣島缺齒鼴視為缺齒鼴屬(Mogera)下的獨立物種,並不支持其作為單型屬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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釣島缺齒鼴模式標本 現藏於福岡九州大學

由於面積狹小,釣魚島列島上的食肉動物並不多,除了追尋獵物而來的日本松雀鷹(A. gularis)及鶚(P.haliaetus)等猛禽之外,王錦蛇(E.carinata)和赤鏈蛇(L.rufozonatus)是島上僅有的2種陸地食肉動物。其中王錦蛇廣泛分佈在釣魚島、南小島及北小島上,歷史上也曾在黃尾嶼有過記錄,不過缺乏標本證據證實,而赤鏈蛇的分佈卻只限於釣魚島主島,並不見於其他島礁。

兩者均常棲息在沿岸草地及灌叢中,主要捕食海鳥卵和幼鳥等獵物,也會攻擊外來入侵的黑家鼠。由於缺乏競爭,有些個體可長到約2.5米,故而十分肥腴。有文章指出曾在王錦蛇的糞便中發現過綠海龜幼體的遺骸,表面它們也會挖掘沙灘上埋藏的龜卵,這在蛇類中是一種十分罕見的習性。


傳統觀點一般將釣魚島上的赤鏈蛇視作分佈在臺灣島及華東地區的指名亞種(L. r. rufozonatum),但有指發現過一些顏色變異的個體,與分佈僅限於宮古島及八重山列島的琉球亞種(L. r. rufozonatum)頗為相似。考慮到釣島處於兩亞種間的過渡地帶,因此關於島上赤鏈蛇的分類地位,可能還需要更多的資料加以證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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釣魚島上的王錦蛇


在此之外,還有另外4種陸上爬行動物棲息在釣魚島列島,分別為鉛山壁虎(Gekko hokouensis)、釣島石龍子(Plestiodon takarai)、鉤盲蛇(Indotyphlops braminus)以及一種尚未確定的滑蜥屬(Scincella)物種。


這種滑蜥十分罕見,迄今只收集過2件標本,y見於釣魚島及黃尾嶼(?)。一般將釣魚島上的滑蜥種視為臺灣滑蜥(S. formosensis),但亦有觀點認為它們是來自八重山列島的先島滑蜥(S. boettgeri),至於其究竟歸為何種?仍需更多樣本及調查確認。


釣島石龍子(P. takarai)是釣魚島列島僅有的兩種特有脊椎動物之一,生活在釣魚島、北小島、南小島和黃尾嶼,常見於多岩石地帶。該種曾長期被視為常見的藍尾石龍子(P. elegans),但在形態上卻與之有著較大的差異,例如釣島石龍子全身一般覆蓋28行鱗片,而臺灣本島和華南地區的藍尾石龍子通常只有26行。此外釣島石龍子幼體的尾部顏色非常淺淡,幾乎為銀色,但藍尾石龍子幼體尾部卻為鮮豔的藍色,兩者區分十分明顯,因此在2017年通過分子分析被確定為一個單獨物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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釣島石龍子

來自南小島觀察的表明,釣島石龍子數量眾多,並不罕見,並且經常出沒於海鳥築巢區附近,這種習性一方面是被繁殖地眾多的蒼蠅蚊蟲吸引,另一方面,釣島石龍子也會伺機以親鳥哺育幼雛時吐下的半消化的魚蝦殘渣為食,故而保持著很高的種群密度,不過這也增加了該種被天敵發現獵捕的風險。還有值得注意的是,作為蛇類裡少數“孤雌生殖”的物種,有證據表明島上的鉤盲蛇種群似乎是人為引進的後果,而非當地原生物種。


釣魚島列島上的無脊椎動物種類極多,已記錄昆蟲種類超過100餘種,其中真崎氏並脊天牛(Glenea masakii)、釣島巖軸甲(Gnesis senkakuensis)、新井氏樹甲(Strongylium araii)和沖繩弓背蟻(Camponotus sp)等4種為特有物種,還有一些物種在中國境內只在釣魚島列島有邊緣分佈,如琉球眉眼蝶(Mycalesis madjicos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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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喜田澤蟹(G. shokitai)


70年代的研究一共在釣魚島及其附屬島嶼上發現有18種陸生貝類分佈,其中至少有5種為特有種,還有一些是亟待確認的新種。這些特有的陸貝物種均在面積最大的釣魚島上有分佈,其中寶井氏細管螺(Zaptyx takarai)和寶井氏假擬錐螺(Pseudobuliminus takarai)只見於主島範圍內,多田氏薩摩蝸(Satsuma tadai)和堅實島蝸牛(Nesiohelix solida)還見於黃尾嶼,而釣島真管螺(Euphaedusa senkakuensis)還在南小島上有分佈。


這些陸生貝類主要生活在林地表面富含腐殖質的落葉層中以及腐朽的樹幹上,對生境變化極其敏感。除此之外,釣魚島列島還有一種特有的節肢類動物——釣島長隙蛛(Coelotes senkakuensis),已知其分佈僅限於釣魚島及南小島,而同屬的其餘3個物種迄今只見於華東境內——這再一次證明釣魚島在歷史上曾和中國大陸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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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季風氣候影響,釣魚島上的年降雨量高達2800㎜,共有4條主要溪流發育,上圖即為其中一條所形成的小型瀑布

或許是缺乏合適生境的緣故,已知釣魚島上並沒有任何兩棲類或淡水魚生存,不過在林間淙淙清涼的溪水中,可以發現一些純淡水生的瘤蜷(Tarebia granifera)和諸喜田澤蟹(Geothelphusa shokitai),後者是一種小型的陸生蟹類,身長不足5㎝,常在溪流及附近活動,也是釣魚島上的特有物種。


位於『東亞-澳大拉西亞遷飛區』主要通道上的釣魚島列島,每年春秋遷徙季節時,會有大群的灰紋鶲(M. griseisticta)、田鵐(E. rustica)、小田雞(Z. pusilla)、白鶺鴒(M. alba)等候鳥遷移經過,蔚為壯觀。但受狹小的面積所制,常年生活在島上的留鳥種類實際上並不豐富,只有灰鶺鴒(M. cinerea)、暗綠繡眼鳥(Z. japonicus)、慄耳短腳鵯(H. amaurotis)等一些常見的林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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釣魚島上的黑林鴿繁殖巢 1979.3

最值得一提的物種是黑林鴿(C. janthina)。作為一種島嶼鳥類,該種只在日本南部和朝鮮半島沿海一些生境良好的島嶼繁殖,常單獨或結小群活動。中國境內除了1911年曾在山東威海報道過的一個巢穴以外,僅在臺灣和江浙沿海一帶有偶至的記錄,因此,釣魚島列島可能是國內黑林鴿已知唯一的穩定分佈地,具有極重要的生物多樣性價值。


同時,必須指出的是,釣魚島及其附屬島嶼在很大程度上並沒有經過仔細探索,仍然是一片科學意義上的空白地帶。例如:1971年在釣魚島列島收集的5種未知蛛類中,迄今只有釣島長隙蛛(C. senkakuensis)一種得以命名,其餘4種仍靜靜躺在標本櫃中。而在1983年被確認為獨立種及為釣島特有種的“ Trichoniscus sp.”“Alloniscus sp. ”2個等足目新種,也至今仍沒有過正式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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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田氏薩摩蝸(S. tadai)標本,現藏於兵庫縣西宮市貝類博物館,收集於1953年8月。


此外有研究表明,釣魚島上的黑線姬鼠(A. agrarius)在體型及臼齒上與臺灣、濟州島及華東所產個體都有著一定差異,可能也是一個全新的亞種,甚至是新種。相信在其他未被詳細勘察的諸小島上,一定還潛藏著更多不為人知的新物種,靜靜等待我們的進一步關注與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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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の劫:遺忘的大屠殺


中國的海洋麵積十分廣闊,海岸線北起鴨綠江口,南抵北侖河口,綿延18000多公里,自北至南分別鄰接著渤海、黃海、東海及南海,縱跨溫帶,亞熱帶和熱帶,還有7000多座島嶼星羅棋佈的散落其間。


釣魚島列島位於東海大陸架的邊緣,平均水深只有不到120米——而向南僅僅幾十海里之外,便是深達2000多米的沖繩海槽,海面以下尤為深邃,呈青綠色,故在明清兩代被稱為“黑水洋”,明朝萬曆年間擔任琉球冊封使的夏子陽在《使琉球錄》中記載:“連日所過水皆深黑,宛如濁溝積水,或又如靛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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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為1986年10月8日在臺灣小琉球嶼擱淺的儒艮(D. dugon)

受動力強大的日本暖流影響,釣魚島海域的平均水溫要比同緯度其他地區高2℃左右,且終年都能保持溫熱的氣候,因此在近岸帶養育了豐富旺盛的珊瑚礁生態系統,為各種魚類以及其他海洋生物提供了良好的棲息環境,形成一片寧靜的熱帶旖旎。


理論上,釣魚島周邊海域也應有儒艮生存,或許是該種在中國境內最北端的分佈地。不過來自琉球群島的漁業統計數據顯示,從1893年至1916年間的24年裡,僅宮古諸島和八重山列島一共有272頭儒艮被獵捕,特別是1900年以來炸魚現象日益興起,更是導致了大量的偷獵行為。釣魚島列島原本與琉球群島山水相連,兩地的儒艮屬於同一群體,然而最終在二戰以後因過度狩獵而滅絕。


但就在幾十海里之外,來自大陸的沿岸寒流與滾滾向前的黑潮交匯碰撞、混合消長,頻頻擾動海水流動,產生強大的對流效應,將富含有機質的營養鹽類由海底帶到水體上層,滋養數量龐大的浮游生物,為眾多魚類提供餌料,使得釣魚島海域成為東海上一處極為重要的漁場,自古以來即因盛產鰹魚、金槍魚、旗魚等大型遠洋魚類而著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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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圖為1979年在北小島上拍攝的烏燕鷗群,歷史上該種也曾在西沙群島有過繁殖,不過如今已消失多年


從某種意義上,釣魚島列島可能是中國僅有的幾處真正面向太平洋的島嶼之一,再加上受人類活動影響較小,因此成為眾多遠洋海鳥的家園。已知在中國海域有過繁殖記錄的25種海鳥中,至少有10種在釣魚島列島上繁殖

,不僅成為全國海鳥種類最密集的地方,同時也是烏燕鷗(O. fuscatus)、褐燕鸌(B. bulwerii)等多種海鳥在國內的唯一一處家園。


提起遠洋海鳥,就不得不提到信天翁。作為全世界體形最大的海鳥,信天翁一生中大多數時間都在海上流浪,如果不是為了繁殖下一代,它們完全不需要陸地,甚至可以直接飲用海水。


全世界一共有22種信天翁,其中18種生活在南半球,1種棲息於赤道附近,只有3種分佈在北半球,均見於我國海域。釣魚島列島是目前中國唯一一處擁有信天翁繁殖的島嶼,也是全球僅有的2處短尾信天翁的大型繁殖地之一,具有極重要的生物多樣性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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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島上燕崎繁殖場的短尾信天翁群落


1845年英國皇家海軍“三寶壟號”在遠東水域測量期間,曾實地登陸釣島列島考察,因周邊礁石形狀酷似基督教堂頂部小尖頂,故命名為“Pinnacle Islands”(尖頂群島)。據海軍軍官愛德華·卑路乍( Edward Belcher)回憶,當船隊經過黃尾嶼周邊時,見到了眾多信天翁翱翔,遮天蔽日,蔚為壯觀。、


1884年3月,居住在那霸的福岡商人古賀辰四郎派人前往釣魚島及其附屬島嶼探險,他最初的目的只是為了尋找貝類及珊瑚資源,但在發現這一地區生活著極為豐富的信天翁群體之後,古賀辰四郎隨即向日本內務省申請,要求將釣魚島列島劃入國界內,並允許他享有特許開發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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釣魚島南岸怪石嶙峋的海灘

然而,日本外務卿井上馨考慮到此地靠近臺灣,恐引發外交糾紛,於是命令沖繩縣知事西村舍三在不驚動外界的情況下秘密勘測釣魚島列島,以確定其物產及所屬情況。西村隨即派遣石澤兵吾一行5人乘坐出雲丸號前去調查,他們在登陸釣魚島期間,也觀察到數萬羽信天翁在島上築巢繁殖,景象十分壯闊。當這一消息傳回去後,開始有附近漁民陸續前往釣魚島海域從事捕捉海鳥及收集海產等活動。


1890年及1894年沖繩縣政府兩次向日本內閣提出將釣魚島“收歸領土”的請求均被忽視,原因還是同5年前一樣——內務省擔心與中國發生領土衝突。直到1895年1月14日,趁著甲午戰爭期間勝局已定,日本政府才通過內閣會議正式將釣魚島及其附屬島嶼納入國界內,並未知會清政府當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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釣魚島上的“古賀村”,1910年


同年4月17日,清朝戰敗並簽訂《馬關條約》,將臺灣及附屬島嶼割讓給日本,釣魚島列島也被包含其中。次年,沖繩縣政府發佈郡制令,將竊取的釣魚島列島編入八重山郡。


歷經多年的等待後,古賀辰四郎的野望終於成真。


1896年8月,日本內務省以免除30年使用費用為條件,將釣魚島和黃尾嶼租借給古賀辰四郎進行開發。古賀辰四郎先是在1897年3月派遣35名八重山漁民前往到黃尾嶼,又於次年5月親自帶領50名移民移居到釣魚島,兩島上很快都建立了以“古賀村”為名的定居點,最鼎盛時期一共有99戶、248名工人共同生活在島上。


然而,古賀辰四郎所謂的『開拓事業』實際上是針對島上繁殖海鳥的一場血腥屠殺。在18世紀以前的歐洲,羽絨被芯曾是一種奢侈品,雖然工業革命使得大規模生產成為可能,但人們普遍認為,只有來自遠洋海鳥腹部的羽毛——輕薄而又極其保暖,能夠抵禦南大洋凜冽寒風,才是最優質的原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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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信天翁羽毛製成的枕頭 © 山階鳥類研究所


明治時代早期,日本國力尚弱,鳥羽、生絲等原材料成為當時最重要的出口商品,一度在英法市場佔據主要份額。但這種無節制的資源開發並不可持續,當國內海鳥種群幾乎被消耗殆盡後,貪婪的商人和野心冒險家們紛紛揚帆起航,在『殖產興業,富國強兵』的號召下,遠赴廣闊的太平洋腹地,尋找下一個有海鳥棲息的荒島——將殺戮與悲鳴再一次上演。


信天翁這般體型碩大的海鳥,翼展可達2.4米,重約7公斤,能夠出產大量優質的羽毛。雖然在海上難以尋蹤,但當它們下降到陸地上時,行動卻變得十分笨拙,需要助跑20至30米才能起飛,警惕性也大幅降低,一名工人可以毫不費力的殺死大量個體。


從死鳥身上拔下的羽毛隨即被製成枕頭芯和羽絨等出口到海外,而其餘部分通常也不會浪費,鳥卵和鳥肉多被風乾醃製後作為海產食材,變質的鳥屍則被壓制出油脂,用以補充燃料,就連最後的鳥骨也不會被浪費,一般將其製成肥料,播撒田間,以榨取信天翁身上最後一絲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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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小笠原群島各個島嶼獵殺的信天翁屍體,統一被運到父島上堆積,等待下一步的加工處理,約1905年


因此在某些規模較大的繁殖地上,捕殺行動笨拙的海鳥已經如同捕鯨業一樣,成為一項獲利豐厚的商業性活動。據記載,一隻大型信天翁可以出產400克羽毛,如果製作蒲團,需要1.1-1.3千克或更多的鳥羽,而一床完整的被褥,背後的代價是至少100多隻信天翁的喪生。


據信在19世紀晚期,釣魚島列島幾乎每年都有15-16萬隻海鳥死於這般“流水線式”的屠殺,其中大部分為短尾信天翁(P. albatrus),還有一部分黑腳信天翁(P. nigripes)。來自古賀商會的貿易記錄顯示,僅1897年租拓之初,便從黃尾嶼上收集到1.7萬斤海鳥羽毛,1898年兩島的產量更是達到6.5萬斤鳥羽,此後投入逐漸增加,推測約有一百多萬只信天翁在此其期間遭到屠戮


短尾信天翁的孵化期長達65天,雛鳥破殼後4-5個月才能脫離親鳥獨立生活,然後前往北太平洋北部海域覓食,一些個體的遊蕩範圍可達數千公里,可至墨西哥海岸。幼鳥在海上漂泊4年左右就回到繁殖地,學習求偶和築巢的技巧,但直到6歲時才真正的性成熟,參與繁殖,而大多數親鳥一次只產下1枚卵,因此自然增長率極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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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直到二戰後的1947年9月,信天翁才被日本政府列為保護鳥類,此前的狩獵活動一直是合規合法 © 井冢剛


這般瘋狂的屠殺之下,釣魚島列島上繁殖的信天翁種群遭遇毀滅性打擊,鳥羽產量由1899年最高峰的8.5萬斤,迅速減少到1900年時的2.5萬斤,此後更是逐年下跌,再不復曾經的壯觀景象。


由於信天翁的數量持續減少,很快給古賀辰四郎帶來嚴峻的危機感,出於對鳥羽產業能否維繼下去的擔心,1900年5月,他向東京帝國大學的宮島幹之助和沖繩縣立師範學校的黑巖恆等4人發出邀請,希望其前往釣魚島列島考察。後者很快便欣然接受,也成為近代第一批在釣魚島列島詳細調查的博物學家,他們的調查成果後來以諸多論文的形式發表在《地學雜誌》上,直到今天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宮島幹之助的考察主要以黃尾嶼為中心,據他描述,當時島上還到處能發現20-30只信天翁雛鳥組成的小群,同一時期黑巖恆在釣魚島上的觀察也是如此,當他從山上往海產繁殖地眺望時,到處是擁擠的信天翁群,目光幾乎難以觸及地面。不過他當時一定沒有意料到,隨著高強度的狩獵壓力之下,島上繁榮的信天翁種群很快會在數年間徹底消失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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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榕樹下棲息的信天翁,1900年宮島幹之助拍攝於黃尾嶼


1908年2月,日本通產省官員農學博士恆藤規隆到釣魚島列島進行調查時,在北小島、南小島和黃尾嶼上發現有大量可當作肥料原料的磷礦石。但同時,恆藤規隆也注意到,島上繁殖的信天翁已經極為罕見,只在黃尾嶼上的4個地點和釣魚島上的2個地點尚確認有信天翁繁殖,群體規模已十分細小,呈現明顯的衰落趨勢。


伴隨著島上繁殖的信天翁資源面臨衰竭以後,古賀辰四郎又將獵捕對象轉向體型較小的燕鷗及鰹鳥等身上。在此期間,國際市場上每公斤信天翁羽毛的價格由25日元飆升到134日元,但產量已極不穩定,基本上難以維持。

釣魚島的生物:不為人知的隱秘天堂(上)

當成千上萬海鳥受驚在天空中盤旋時,就連用木棒在空中胡亂拍打都可以擊落幾隻不幸的個體


1913年-1921年間,英美等各主要西方國家相繼通過法律,停止進口所有野鳥羽毛。不過對於許多生活在荒島的海鳥而言,此時已為時晚矣。據文獻記載,19世紀中期,至少有上千萬只短尾信天翁生活在北太平洋海域。除了釣魚島列島之外,短尾信天翁也在其他一些偏遠島嶼繁殖。已知的繁殖地共有13處,分別是伊豆群島的鳥島,小笠原群島的北之島、婿島、嫁島、西之島,釣魚島列島的釣魚島、黃尾嶼,大東諸島的衝大東島、南大東島,澎湖列島的貓嶼、白沙島及臺灣東北部的彭佳嶼和棉花嶼等。


過去這些島嶼因為小而偏遠人跡罕至,但和釣魚島情況類似的是,島上的信天翁也遭遇到大規模商業化捕殺,種群亦無可避免地衰敗下去。在這些島嶼中,除了伊豆群島的鳥島目前還有短尾信天翁繁殖群體,其它地域種群大多在二戰前即已消亡。


釣魚島的生物:不為人知的隱秘天堂(上)

1932年前北之島(小笠原群島)拍攝的短尾信天翁孵卵

由於鳥羽收穫日漸稀少,古賀家族不得不轉向拓展其他產業,除了嘗試開採島上富含氮磷的鳥糞資源以外,一項重要舉措是在1905年建成的海產品加工廠,並先後建造了小型碼頭、貯水處、海產物倉庫、員工宿舍等諸多配套設施。


得益於優越的自然條件,島上工廠最主要的業務是出產名貴的“鰹節”,1908年由日本水產協會舉辦的第一節鰹節品評會上,來自釣魚島列島的鰹魚產品榮獲二等銀獎。專門製造乾製狐鰹的工人最多時一度達到80人,年產量從1905年的1.3萬斤迅速增長到1906年的6.8萬斤,很快便一躍成為古賀家族在釣魚島列島後期經營的主要產業。


據信旺季時,每天幾乎都有6、7千條鰹魚被捕撈上岸,有時產量可達近萬條。據報道在1910年,有一位名叫玉城五郎的20歲青年漁民,一天之內便在黃尾嶼海域捕到16495尾鰹魚,創下當時最高的漁業記錄——這也從側面反映出了釣魚島海域自然資源的富饒與豐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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島上的魚類加工廠


由於當時石垣島等地尚不具備冷藏條件,因此許多漁民在進行捕撈作業後,常將漁獲物直接賣給古賀商行。釣魚島也因此成為琉球群島南部一處較為繁榮的漁業集散中心,最盛時約有240多名漁民專職在釣島海域從事捕捉鰹魚。


此外,古賀家族也積極的從事海參、珍珠、魚翅、寶螺、玳瑁、紅珊瑚等珍貴海產品的採集和加工,並在島上引進了甘蔗、木瓜、香蕉、蜜柑等熱帶作物,還允許周邊漁民上島收集傳統的蒲葵葉以製作繩索和船帆。得天獨厚的氣候環境,使得釣魚島列島因出產諸多品質上乘的物產而聞名,在1903年舉辦的第五屆日本國內工業產品展覽會上,2顆古賀商行參展的天然珍珠甚至被後來的大正天皇看中並收藏。


1909年,日本政府為表彰古賀辰四郎在墾殖釣魚島列島做出的“貢獻”,授予他藍綬褒章。但在古樸典雅的獎章背面,卻是無數海鳥與鰹魚鮮血染成的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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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0年,南小島上繁殖的一隻鰹鳥

當古賀辰四郎在1918年去世後,其子古賀善次接管了他的產業,古賀家族的規模就此開始衰落。早在1915年時,海鳥捕捉即因無利可圖被放棄,而鰹節的產量也下降到過去的五分之一,且僅限於冬季時開捕。隨著臺北州的基隆港和沖繩縣的久米島也相繼開闢了新的漁場,釣魚島上的加工廠再不復往日的輝煌,最終面臨困境而結束營運。


據附近漁民回憶,大正時代(1912-1926)中期,尚有少量信天翁在南小島和北小島上生存,但由於漁民不節制的撿拾鳥卵和捕捉雛鳥等行為,很快便十分罕見。1939年5月,來自石垣島氣象站的正木任曾環繞釣魚島列島考察,不過只在北小島偏遠一角見到一小群黑腳信天翁繁殖,而黃尾嶼及釣魚島上的短尾信天翁種群則已完全蕩然無存。


山階鳥類研究所的創始人山階芳麿所長曾在1930年2月前往伊豆群島實地考察,發現島上繁殖的短尾信天翁數量已急劇減少,正面臨著滅絕的危機。在他的不懈呼籲下,日本政府最終在1933年及1936年分別將鳥島及小笠原群島劃為禁獵區,然而在此之前,一些聽聞風聲的職業獵人搶先在禁令生效前登島,進行了最後一場大規模屠殺,殺死了他們所能見到的每一隻信天翁。鳥島種群於二戰後被重新發現,當時僅存50只左右,但小笠原族群就此滅絕,直到2008年通過“信天翁移居計劃”,先後從鳥島上引進了一批雛鳥,才重新建立了野生種群。


釣魚島的生物:不為人知的隱秘天堂(上)

當人類離開以後,遺留下的一切很快便被自然重新佔據,就連曾經流淌著鮮血的海產品加工廠,也長出了潔白無瑕的百合花,該圖於1952年拍攝於釣魚島

隨著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緊張逐漸加劇,日本本土的捕魚業受到管制,供應漁船使用的汽油也愈發難以獲得。古賀善次將總部轉移到石垣島,釣魚島上的居民也在1940年之前逐一搬離。


最終在太平洋戰爭開始前,釣魚島列島再一次成為荒島


不過,一切的故事還遠未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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