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的湖北省廣水鎮 (廣水鎮5O,60童年回憶錄)


廣水站位於廣水市武勝關鎮培龍村(107國道旁),建於1902年,距離北京西站1056公里,離廣州站1238公里,隸屬武漢鐵路局漢西車務段管轄。現為三等站。2008年進行了搬遷後,停靠車輛減為14次。

第一篇 快速興起的移民小鎮

廣水鎮位於湖北省應山縣(1988年改為廣水市)東北面,廣水河的西岸,京廣鐵路穿鎮而過。往北二十公里是桐柏山和大別山接壤處的中國八大名關之一的武勝關,毗鄰河南信陽。

1970年前,該鎮南北長約兩公里,北起三道碑,南到西河橋(那時還是木結構橋呢,是通往縣城的必經之路)。東西約一公里長,東到廣水河,發源於武勝關南的桐柏山東南坡和大別山西南坡,屬長江流域。西到何家灣、空軍一一四醫院、發電廠、吳家灣、周家灣、縣四中、汽車站、韓家崗、三道碑。

聽老人們講,廣水鎮興起於京漢鐵路的建設。1906年,京漢鐵路開通,廣水以其獨特的地理位置,成為這條鐵路線上坡度最大最長路段的後勤保障基地而顯得尤為重要,同時也是鄂豫交界的一個重要的物資集散地,我們叫它“旱碼頭”。那時候是蒸汽機車牽引,北上的火車翻越武勝關,須在廣水停下,要加水、卸煤渣和檢修,又要加掛牽引機車。南下的火車也要停下來,所不同的是,須摘下一個機車來。因此,鐵路部門在廣水設立了客運室、貨運室、列檢所、折返段、司機公寓、食堂、鐵路俱樂部和鐵路警察等機構。軍隊在鎮上還設立了軍供站。

奔馳的列車,把個廣水變得像塊磁鐵一樣,首先吸引了周邊地區的商人和手工業者來這裡安家落戶,繼而引來了全國各地的人遷徙廣水。到六十年代末,一萬多人口的小鎮,居民籍貫竟分佈全國二十幾個省、市、自治區。

隨著發電廠、新學堂、天主教堂、清真寺、圓通寺、教會醫院、鐵路俱樂部等的相繼出現,一個功能比較齊全,文化、宗教信仰多元,現代氣息較濃的移民小鎮就此迅速興起。

每天清晨起,街上南來北往的人流很大,做生意的、跑江湖的,比比皆是。有玩把戲的,耍猴的,瞎子算命的,玩西洋鏡的……熱鬧非凡。“走過的,路過的,結過婚的,沒結過婚的,千萬不要錯過,不看不知道,看了全知道,那才叫快活”;“老鼠藥,老鼠藥,老鼠吃了跑不脫”;“左臂疼,右臂疼,臂疼、臂癢、臂發脹,帖了俺的藥,保你一日就好。俺叫周偉佔(周圍站)……”各種吆喝聲不絕入耳。?

第二篇 小鎮居民的分佈

小鎮雖然是個移民鎮,居民大多還是以周邊農村集鎮的人為主。南廟口以北以易、閔、梅姓為主,這三大姓可能是鎮上最早的居民。鎮上很早就流傳著這樣的順口溜:高家的財主,閔家的官,易姓人緣半邊天。

鐵路東的工新街以河南人為主,西河街以省內外地人為主,住房大多是臨時搭建的草棚子或茅草房。

鐵路南道口東邊的鐵路公房住的全部是鐵路職工及家屬。它是小鎮的獨立王國,地方管不了它,那是小鎮的富人區,是人們很羨慕的群體。鐵路職工收入高、福利好,孩子上學、一家老小看病、乘火車都不要錢,就是在菜場買菜,聲音最大的,恐怕也是鐵路家屬吧。

鎮上胡姓的祖籍大多是鎮東北方向胡家灣的,黃姓的祖籍大多是河東黃家崗的,葉姓的祖籍大多是鎮東北方向四公里處葉氏祠的,孫姓的祖籍大多是鎮東北方向三公里處沙窩的,李姓的祖籍大多是鎮南方七公里處李店的,馬姓的祖籍大多是鎮北七公里處南新店的。

小鎮有三個蔬菜基地。鐵路東邊的叫北上園子,鎮南鐵路西邊的是劉家畈,鎮南鐵路東的是南湖,這三處的人們叫做菜農,以種菜為生。

第三篇 小鎮的佈局及蓄排水系統

小鎮就一條街道,在鐵路西邊,從南到北大致和鐵路平行。街寬三至十米不等,人們稱它雞腸子街。鎮中心是丁字街,丁字街下首有座戲院,街北有南門洞,南門洞到北門洞之間是廣水鎮最早的集鎮,其中老建築有塔巷子、孫家巷子,還有鎮上最早的水井——仙人井。

據說,京劇大師梅蘭芳還在丁字街的那座老戲院子裡演出過。那是1950年底,梅蘭芳要捐獻一架飛機支援抗美援朝,在全國巡演,門票五塊大洋,四塊募捐,一塊費用,在海報中明示。

最早的火車站在老新華書店對面、郵政局的背後,後來遷到了丁字街的下首、小涵洞的南邊。新火車站的南邊分別是大涵洞、百貨公司、五金公司、派出所、紡織公司門市部、食品公司門市部、絞水井,再往南是朱先(醫生)的診所、刻印社、文化館、鎮委鎮政府、俱樂部、電影院、新華書店、鐵路小學、鐵路衛生院。小鎮的黨政機關、文化娛樂場所、主要商業和金融營業場所都在南門洞至武元橋之間,這是小鎮最熱鬧的地段。韓家崗背後山頂上有個氣象站,根據天氣情況,每天早上在站前旗杆上掛上不同顏色的旗幟作天氣預報。

電影院門口和南門洞北各有個較大的書攤,分別是江狗的爸爸和喜頭的媽媽擺的,這兩個地方,是孩子們最喜歡的地方之一。總有那麼一幫孩子圍著書攤,坐在小板凳上看得津津有味,一、兩分錢就可以看一本。

街面大多是石塊鋪墊,兩邊房屋是清一色的磚木或石木結構,小布瓦、假兩層,大戶人家也有搭上樓板堆放雜物或住人的。大多兩進深,中間有天井,後面有院子,橫屋多作廚房。門面做生意,後面一家人起居。清一色杉木門板,材質耐腐又不變形,早上卸下來開門做生意,晚上裝上去打烊休息。

全鎮人的生活用水主要是井水。鎮上最著名的有三口井,北上的仙人井,中間的絞水井,南上的連二塘井。因為佈局合理,選址準確,鎮上從來沒有鬧過水荒。勤快、講究的人往往到東河挑河水飲用,河水甘甜,河水泡茶味道醇美,回味無窮。黎明前的河水最潔淨了。

鎮上興修了很多塘堰,既具蓄水功能,又方便生活。南上有連二塘,中間有九皇沖水塘、清水塘、韓家沖水塘,北上有石板塘。

小鎮的地勢西高東低。人們為了防水患保鐵路,修建了很多排水溝,南上從吳家灣到連二塘的兩條排水溝,分別通到大小塘。連二塘的出口又有水渠連接西河,再往東河。周家灣前的水塘出口,經過糧食倉庫後面的柴禾行、武元橋到西河,流經鐵路橋下漫水河道匯入東河。鎮中有兩個鐵路涵洞,都通向東河,既是排水管道,又是人行通道。從南到北,有許多排水溝渠,所有排水溝渠的中上游都連接一至多個塘堰,完善的蓄、排水系統為小鎮水利建設發揮了重要作用。

夏天,每到傍晚,人們挑來井水把街面一衝,既乾淨又降溫,再把竹床、竹簾子等都搬出來,放在自家門口,一家人在外乘涼。沖涼後,老人們搬來靠背椅,一把大蒲扇為孩子們打扇,悠哉悠哉。孩子們躺在床上,數著滿天星星慢慢地進入夢鄉。勞累了一天的父親,在孩子們床前美滋滋地抿著散裝大麥酒,母親清洗鍋碗瓢盆後,還要再洗滌一家老小換下來的衣服,不停地忙碌著。

小鎮從南到北有四條橫穿鐵路的通道。南上武元橋是平面道口,這個道口是通往鐵路東貨運室和貨場的必經之路。中間有兩個涵洞,可以行人、通過人力車。北上三道碑東邊也有個平面道口,是通往大悟的必經之路,是往大悟鐵路貨場的主幹道。

第四篇 勤勞的小鎮

解放前,鎮上的從業人員除了鐵路工人外,大多是商人,主要經營糧油、雜貨、布匹等,還有些手工業者及裝卸工。

解放後,政府成立了百貨公司、紡織品公司、副食品公司、五金公司、糧管所、食品公司、土產公司、醫藥公司、供銷社等,把大部分商人及其財產公私合營到以上公司,然後改為國有。

鎮政府成立了縫紉社、鐵社、白鐵社、木器社、豆腐社、染行、搬運站、副食品加工廠、酒廠、傘廠、建築公司等,把大部分手工業者合營到以上社、廠、站。少數是國有企業,大多是集體性質。

街道還成立了雜工隊、煤球場、籃子廠、草包廠、豬鬃廠、縫包社、糠殼組等。組織沒有正式工作的家庭主婦們幹一些季節性的雜活,如到土產公司、糧管所裝卸蒜坨、洋蔥、蒜薹、桃子、縫補麻袋,做煤球、編荊條筐和把米廠的穀殼運送到相關單位的食堂作燃料。

糠殼灶設計有講究,一般靠牆角而建,煙道靠沿牆,灶寬約兩尺餘,長約三尺有餘,灶堂呈長方形,灶面一般安裝兩口鐵鍋,一口煮飯,一口炒菜。灶門旁裝一風箱,進灶門下方斜裝一石板,便於糠殼進入灶堂。糠殼堵住灶門則火小,敞開灶門則火旺。

鐵路部門成立了家屬隊,俗稱炭婆,主要是組織沒有正式工作的家屬們清理火車頭上的煤渣,然後優先拾沒有燃盡的煤渣。

鎮上的居民都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人們各盡所能,有技能的靠技能養家餬口,沒技能的靠體力勞動養活全家。凡是自己會做的能做的絕不花錢買,人們的收入差距不大。不論從事什麼職業,包括黨政機關領導幹部,家庭生活水平的高低,主要取決於家庭贍養和撫養人口的多少。

家大口闊的家庭,日子艱難,家庭主婦非常辛苦。白天要工作賺錢,一大早要買菜、做飯、洗衣服、照料孩子,晚上要縫補全家人的衣服、做鞋子……那時候,全家人一般只有一雙馬鞍蹺膠鞋,布鞋棉鞋都得自己做。有些孩子一年就是一雙布鞋,天氣稍微暖和一點就捨不得穿,打赤腳。

家裡實在無法穿用的舊衣服舊床單,都要利用起來做鞋底。製作鞋底很費工夫,先把不能穿的舊衣服舊床單拆洗乾淨,用漿糊一層層粘起來,布厚約四五層,晾曬乾後叫“括子”,再把曬乾的“括子”按照腳板形狀剪好包邊,一層層疊加起來,然後一針一線、密密麻麻地紮起來,叫做納鞋底。因為鞋底很厚實,中手指必須戴頂針,即一種鐵質的、寬約一指、表面防滑窩窩密佈、形似戒指的工具,頂針的受力面大,便於將針穿透厚厚的鞋底。針穿透鞋底後,還要藉助針鉗把針拔出來。鞋底納得好不好,主要看鞋底落地一面的針腳排列整不整齊,有沒有圖案。這種鞋底,就是國人所說的“千層底”。有的家庭主婦還要紡線織布,而這些活很多是在昏暗的煤油燈下完成的。

笑破不笑補,笑髒不笑舊,從一家老小的身上可以看出家庭主婦是否能幹勤勞。同等條件的家庭,如果家庭主婦智慧、能幹、勤勞、節儉,這個家庭的生活質量要相對好一點。如做同等數量的飯菜,她可能比別人消耗的煤或柴要少;錯開買菜高峰,同樣數量的菜要比別人少花錢;同樣的時間要比別人乾的活多;夏秋季節,蔬菜大上市時,她能花較少的錢買回較多的菜製作幹醃菜,以備淡季之需。風雪嚴冬,人家可能沒菜吃,她家有菜吃,還可把多餘的菜拿到菜市場去賣個好價錢。

子女多的家庭一般是大孩子帶小孩子,上學的孩子放學後,除了帶弟妹還要幫媽媽幹活,撿煤渣、洗菜、燒火等等。大一點的男孩子要幫家裡挑水,星期天去山上砍柴或到河裡去撿火石頭挑回家,再用鐵錘砸小,賣給建築工地以補貼家用。寒暑假大多要到河沙站篩沙、去工地幫小工,好多小學生畢業後就輟學,幫家裡幹活。少數家庭條件好的孩子,家裡其實不太需要他們去幹以上重活雜活。在那個人人都不閒的年代,他們中間許多人很淳樸,也樂意幫助別人幹活。

年紀稍長、子女大多已經工作或子女很少、家境較好的家庭主婦也閒不住。她們每天做完家務後,還要幫人織魚網、做鞋子、彈襪底、縫製小孩衣服、幫人帶小孩、釀米酒、製作醃菜賣……

沒有正式工作的家庭主婦,每個星期還要參加一次居民委員會組織的大掃除,清掃街道,清理溝渠。一大早,居委會的小組長們就站在街上,扯起喉嚨吶喊:“大掃除,大掃除哇……”

人們的衣服幾乎清一色是買布到鎮上的裁縫鋪縫製。自己織的布,還要到染行先染色。鎮上有南、北、中三個比較大的裁縫鋪,裁縫們一年四季都很忙碌,有時量衣服還要排隊。

人們用的菜刀、鐮刀、剪刀、鋤頭等工具,都是鎮上的鐵器社生產的。副食品商店賣的醬油、食醋、豆瓣醬、糕點基本都是鎮上的副食品加工廠生產的。

鐵路貨場裝卸火車的活,由鐵路作業所包辦。工人們白天、晚上兩班倒,車皮隨到隨裝卸。貨場貨物的裝卸,由地方搬運站壟斷。貨物運輸都以人力車完成,外地貨物則由汽車站的汽車運輸,一年四季,工人們總有幹不完的活。

鎮上有南北兩個菜市場、柴禾行,南邊的自武元橋到鐵路小學,北邊的從廣場到南門洞,早八點前買賣最紅火,叫露水集。八點以後就基本沒有買賣,人們忙別的活去了。

六十年代初勞動力開始大幅增長,其中有解放初期的勞動改造釋放人員、有1957年劃為右派遣回原籍人員、有1962年中央企業裁員回原籍人員,這些人大多是黑五類或其子弟。根據國家建設需要,結合本地資源情況和鐵路運輸優勢,鎮政府先後組建了河沙站、採石場。這兩個企業,解決了包括以上人員在內的很多人的就業與生計問題。鎮上的地富反壞右及其成年子女,大多集中在這兩個企業裡。因為家庭出身問題,儘管他們中間不乏有知識、有技術專長的人才,卻只能空懷報國之志,到最艱苦的企業“鍛鍊”改造。值得欣慰的是,他們的勞動報酬和分配辦法跟別人沒有不同。

這兩個企業的活計都是重體力勞動。河沙站的工人一般都要求集中睡在站上的工棚裡。早飯後乘小火車到河床的作業點,把篩好的黃沙挑到小鐵路旁,再裝上小火車,如此循環往復。小火車把黃沙拉到大鐵路旁邊的專用貨場,工人們先把沙子從小火車上卸下,再挑到貨場堆起來,直到貨場的河沙堆得像小山似的,足夠裝滿幾個大火車皮,再裝載啟運。

鐵路因為是半軍事化管理,裝車時間有嚴格的要求,無論春夏秋冬、颳風下雨、大雪紛飛、夜半三更,空車皮一到貨場,必須按時裝完,到點沒裝滿照樣拉走。空車皮的調度權在武漢鐵路局,廣水火車站只知道大概時間,一般都在晚上。如果白天獲得裝車消息,所有工人都不得離站,在工棚休息待命。有時晚飯後裝車,有時半夜三更起來裝車,只要晚上裝車,家屬們都要往作業現場送飯,孩子們最怕半夜三更從睡夢中叫起來送飯。

河沙站工人們的工具很簡單,一把鋼鍬,一條扁擔兩隻箢箕。要熟練地使用這些工具還真得操練操練,它要求把一鍬十幾斤重的沙甩到準確的位置,儘量不撒。挑一擔空箢箕到沙堆邊,必須彎下腰,扁擔不離肩,兩手揮鍬,左右開弓,迅速將沙裝滿箢箕,挑到目的地。在小火車到來之前,必須在鐵路旁備足至少一車箱河沙,如果車箱在規定的時間內沒有裝滿的話,就得扣工錢。所以,工人們除了要有強壯的體能外,還要能夠熟練地使用工具,以提高工作效率。

鎮上的採石場在鎮北三道碑西面山上有個採掘點,開採和運輸是兩大部分。開採工常年工作在塘口開山炸石,負責打炮眼的工人一人扶鋼釺,對準選準的位置,一人掄起大鐵錘,準確地砸在鋼釺上,每砸一錘鋼釺都要旋轉一下。炮眼形成一定深度後還要注入適量的水,使裡面的粉末形成糊狀,便於用鐵勺

掏出來。開始最難,炮眼還未形成,鋼釺不易固定,兩人如果配合不好,鐵錘容易砸偏,甚至砸傷扶釺人的手。掄大錘要有力氣,它要求高高地掄起,重重地準確地砸向直徑不到一寸的鋼釺上,這可是個大技術活兒。鐵錘把不是硬邦邦的木頭,而是四片寬約一寸、厚度不到一寸、長約兩尺五的竹片,它柔軟而有韌性,鐵錘砸到鋼釺上就不會震痛掄錘人的手,以柔克剛。兩個人一天必須打好一個炮眼,工作量很大。

為了明確責任,實行誰打眼,誰裝藥,誰點炮。每天下午四五點鐘,他們須將所有打好的炮眼裝上炸藥、雷管及引線。等到安全員把所有非點炮人全部疏散到安全地帶或者下班後,指揮員吹第一次哨,示意點炮人燃著菸捲,菸捲燃著後要一一向指揮員說好。說好的聲音數和炮眼數相符後,指揮員吹第二次哨,示意所有點炮人點火,點炮人確認引線點燃後,再迅速跑向安全地帶。

核實所有炮眼爆炸後,安全員開始排險。先是要把散落在道路上的石塊清理乾淨,然後再把塘口上方已經鬆動但未落下的土方和石頭用鋼釺把它撬下來,確保在下一次爆破前不會塌方、滾落石塊。排險是個責任活,更是危險活,要膽大心細。要繫好保險繩,保險繩的一端一定要系在不會塌方的大樹上,不然一不小心就會人和石頭一起滾下來,輕則受傷,重則丟命。他們是最晚下班的人,為了不讓家人擔心,他們總以最快的速度回家。

所有石塊先要在塘口整理好,然後由運輸隊的工人用板車運到鐵路專用貨場。從塘口到鐵路貨場約三里路,整個路線呈v字型。上山的路很陡峭,一個人把空板車拉到山上塘口就會累得出汗,到塘口後還得自己把石塊裝上板車,且一車石頭須千斤以上,因為計件工資,不足千斤只算半車,所以還得多裝一點。運送一車石頭下山是非常危險的活,如果駕馭不了,一車石頭衝下山去,拉車人跑慢一點,輕則受傷,重則丟命,還可能傷及無辜。別小看拉板車,除了要有足夠的體力外,還要有技巧。裝車要儘量把石頭堆放在板車後部,使之後重前輕,最大限度地增加車尾部與地面的摩擦係數,一般在車尾部加裝舊輪胎。最重要的是,在下坡時身體要後傾,雙手使勁上抬,腳踏實地,穩步慢行,儘量降低板車下行產生的慣性。

下山後,要把後面多裝的石頭移到前面來,使車前後平衡。稍歇片刻,是一段約半里路長的緩坡,通過京廣鐵路後到達貨場。這段路很艱難很費力氣,人身體前傾,得像駱駝祥子一樣,除了要付出很多體力外,還要有技巧,行走z

字形,以降低坡度,那是一步一點頭,百步一身汗。到了貨場,還得自己把石頭一塊一塊地卸下來碼好,這樣才能得到一個車牌。工人們一年四季,無論寒冬酷暑,天天如此。懂事的孩子放學後或星期天會幫父親一把,下山時站在車的尾部增加摩擦力,上坡時幫忙推車。

把石頭裝上火車也很辛苦。等到貨場的石頭堆滿足夠幾個火車皮時,場部就會請求鐵路貨運部門調度空車皮來。裝車一般在晚上,工人們無論白天多麼勞累,也無論風雨交加、大雪紛飛,必須加班裝車按時完成。晚上光線不好,裝車人很容易被石頭砸傷手和腳。小點的石頭由一個人抱到齊胸高的車皮上,抱不動的大石頭可由兩個人抬起來放在另一個人的肩膀上,扛到車皮裡。車上的人還要把石頭堆碼半人多高。只要晚上裝車,路上就有絡繹不絕的送飯親屬。

六十年代後期,學校還沒有復課。受文化大革命的影響,北方產煤大省的煤炭產量大幅下降,加之運輸困難,鎮上的煤炭非常緊缺,河沙站的小火車就因沒煤而改燒木柴,鎮上的柴禾價格上漲。

因為這個商機,失學的學生們便尋找到去鎮北三十多里路的孝子店山區,販柴禾到小鎮上來,賺取點差價,這份工叫拖柴禾賣。這雖然屬於商業行為,其實賺取的差價僅僅是點運輸費、血汗錢,這買賣非常辛苦。

那個年代,個人的運輸工具只有人力車。每天早上四點鐘就要起床,吃早飯,家庭情況好點的可用手帕包一個飯糰帶上。五點鐘前出發,為的是在八點鐘前趕到農民家裡,要是晚了,農民已下地幹活,就找不到賣家了。有時候,一早晨要跑好幾個村子才能找到賣家,或者走幾個賣家才能湊足一板車柴。談好價錢後,再過稱裝車。有的村子不通板車,還得自己一捆捆地扛到大路邊,一般每車柴禾都在七百斤以上。

一路上,除了下坡身子後仰眼睛向前看外,只看腳下的土路一步一步往前延伸,人一步一點頭,留在路上的只有揮灑不盡的汗水。渴了,有路旁流淌的河水。帶了飯糰的,筋疲力盡時得以充飢;沒有帶乾糧的,只有喝水,到家後肚皮幾乎貼著後背。

第五篇 小鎮和鐵路的不解之緣

“走、走、走,下漢口,來、來、來,上河南”。這是小鎮母親教幼兒學走路時常說的一句話。小鎮居民和鐵路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許多家庭都有親屬或者親戚在鐵路上工作。鐵路不僅為小鎮居民拓寬了生存空間,而且也給小鎮居民出行帶來了便利。人們南下漢口,北上河南,早去晚歸如家常便飯。在交通極不發達的那個年代,鐵路給了小鎮居民莫大的恩惠。

如果你想免費下漢口,找在車站當班的親戚、朋友或者朋友的朋友、親戚,跟直達江岸的首車(貨運列車最後一節,象房車樣的車廂)上的車長說一聲就可以座上去,最多四個小時就到漢口了。實在找不到熟人,可以徑直爬上停在一、三道上的貨車車廂直達江岸。鎮上的人知道,其它道上的可能是零擔車不能搭,它也許在沿線小站甩、掛車皮,耽誤時間。這叫搭荒車。

每年的寒暑假,是鎮上的孩子們搭荒車最頻繁的季節。他們北上河南,南下武漢,有的是去買本地買不到的商品,有的是出去玩。來回跑多了,他們對鄭州以南,武漢以北,沿線的大小車站站名,運行時間熟記於心。哪怕中途睡著了,到時也會醒來,絕對不會坐過站,即使是半夜三更,一覺醒來也會知道火車到了哪個車站或區間。文革期間,學校停課鬧革命,好多中小學生靠搭荒車遊歷祖國很多地方,甚至從廣西憑祥越境到過越南。

走南闖北多了,鎮上孩子們的見識、知識面、觀念明顯地比其他不通鐵路地方的同齡孩子要多、要寬、要新,甚至在語言方面也顯得很有天賦。很多孩子會說幾個地方的話,如普通話、武漢話、河南話等。

每年農曆四月下旬,北方的果品公司要到廣水來收購本地產的花紅桃,用火車運到北方銷售。客商一般僱當地人押運火車,給鎮上的人們帶來了既賺錢又免費旅遊的機會,最遠的可到黑龍江各大城市,交貨後還可一路玩回來。

湖北缺煤。武漢鋼鐵公司及各大火力發電廠都要從河南調煤,幾乎每天都有整列的運煤專列到湖北各地,同樣有卸完煤的空車皮經廣水北上。空車皮裡多少有點沒卸乾淨的煤,這就給了鎮上的人們扒車掃煤的機會。大人們要工作、幹活,掃煤的活大多是孩子們的事。因此,童子軍扒車掃煤成了鎮上的一大景觀。為了搶到空車皮,爭取充裕的掃煤時間,孩子們必須在火車尚未停穩的狀態下扒上去。

扒車要領是:先把無柄方鍬、短柄掃帚用繩子捆綁一起系在腰間,再選準前方五十步以內無障礙物的位置站穩,把籃子甩進車廂後迅速跟著火車跑幾步,接近火車速度時,迅速舉起右手抓住車廂鐵梯,隨即縮起雙腳踏上最下面的一級鐵梯,一系列動作必須連貫。

籃子裝滿煤後,用繩子將籃子繫好,一端系在腰間,縱身扒上車廂廂板頂端並迅速翻身騎上去,把籃子提到車廂板頂端後再吊到地面,人空手下來。整個過程要迅速,動作要熟練,因為空車皮北上不需要加掛火車頭,卸完煤渣、加滿水就開車,停車時間一般半小時。有些新手掃煤動作不熟練,來不及下車,被拉到信陽的情況也時有發生。不過走趟信陽也不要緊,到信陽後,扒列南下的車,一個多小時就回廣水了。

鎮上的孩子們大多會扒火車。父母們也不太擔心他們會有危險,就像漁民不擔心自己的孩子被溺水一樣。

鎮上大多家庭做飯、燒水用的柴和煤基本上不花錢買。柴,自己到山上去砍;煤,從火車上掃下來的。大大小小的孩子們只要有空,都要到鎮南鐵路西的折返段煤渣場拾煤渣。除了自用外,大部分賣給了鐵匠鋪。

文化大革命初期,紅衛兵大串聯,南來北往,乘火車路過廣水的千千萬萬,車站無法滿足飲水供應。鎮上的孩子們很快瞅準了這個商機,紛紛到車站去賣開水和涼茶。因為需求量實在太大,開水燒不贏,後來索性直接提井水去賣。

鐵路局供應段一般兩、三個月就有流動供應車到小鎮,為鎮上的鐵路職工供應比較緊俏的日用品、副食品,這是鐵路職工的福利之一。由於不加運費,價格比地方同類商品還要低一點,憑家屬證購買。很多不是鐵路家屬的家庭主婦就借親戚、鄰居或者朋友的鐵路家屬證去買東西。在商品極度匱乏、人們收入微薄的那個年代,鐵路供應車的到來,無疑是小鎮的一大利好消息,人們奔走相告。

在計劃經濟年代,生活必需品都要憑票供應,包括吃的、穿的、用的。孩子多、父母從事體力勞動的家庭,糧食供應指標根本不夠用。有段時間,特快列車停靠廣水時,火車站月臺上有僅對乘客銷售的、不需要糧票就能購買的食品,如饅頭、包子等。這種情況也給上述困難家庭帶來一些機會。非鐵路職工家庭,有的託鐵路職工親戚買一點,有的讓孩子們晚上混進月臺去買一點。白天車站管理很嚴,不讓閒雜人等進入站臺。到了晚上,一聽見火車站的廣播響起:“客運值班的同志請注意,5次開過來進一道”。 孩子們就迅速出擊,向二站臺奔去。售貨員們出於同情心,明知不是乘客,也睜隻眼閉隻眼賣一點給孩子們。也有買不到的時候,一是混不進站臺,二是進了站臺,但有車站領導在,售貨員不敢賣。

到鐵路澡堂洗澡是很愜意的一件事。冬天在家洗澡太冷,地方上的澡堂太貴。鐵路澡堂每星期對地方開放一天,收費比地方澡堂低一半。據說,是鐵路上燒煤不花錢的緣故。

第六篇 小鎮的特色飲食

小鎮獨特的地理位置,豐富的物產與便利的交通,加之人們的開放、包容意識,逐步形成了小鎮獨特的飲食文化。

早上,街上到處都有賣吃的。既有油條、饅頭、包子、米酒、餛飩、湯圓、發糕、饊子、麻花、面窩、燒餅和米麵粑,還有鍋奎、包粑、春捲、糊辣湯和滑肉湯等等。

儘管大部分小吃和其它地方一樣,但有幾個品種是獨特的。先說包粑,它用小麥麵粉和麵做皮,把各種蔬菜洗淨後切碎,水分大的蔬菜要把水擠掉一些,再放油、鹽、蔥、姜和適量的辣椒,入鍋炒至八成熟作餡,像包包子一樣,再由中間向邊緣按扁至約一指厚的圓餅,放在鍋裡烙至七成熟,再放進灶堂裡靠著灶壁把兩面烤酥。以外酥內軟,皮薄餡多為好。誰的粑包得好,一看餡多不多;再看皮薄不薄;三看兩面的皮是不是一樣薄。傳說,在糧食匱乏的年代,一位聰明的家庭主婦為節約糧食,發明了這種多吃菜少吃糧的包粑。

再說褲腰粑,又叫懶婆娘粑。它用小麥麵粉加水調勻,鍋底煮菜,鍋四周薄薄地糊上一層面,形同褲腰帶,加火片刻,菜粑均熟,既節省時間,又節約柴禾。

然後說春捲。廣水的春捲和別的地方的同類食品不一樣,它不用油炸,而是油煎。先將鮮嫩的地菜洗淨、切碎,再加豬瘦肉末或雞蛋花放入油、鹽、姜、蔥入鍋炒至八成熟作餡,最後用豆油皮或麵粉攤的薄餅作皮,包成約兩寸來長、約兩指寬、一指厚的卷子,放在平鍋上以少量油小火煎烙,兩面微黃後即可食用。

四說糊辣湯,也叫鱔魚湯。據說由河南傳入小鎮,又有別於河南的糊辣湯,為適合本地人口味經改進而成。這種糊辣湯加入雞湯或豬筒子骨湯,放入切碎的豌豆粉絲、雞蛋皮、麵筋、生薑、蔥白、黑胡椒粉一起煮成。它的辣味主要源自黑胡椒粉。

五說千張豆腐包油條。早上到豆腐攤上買幾張冒著熱氣、薄如紙張的千張豆腐,再買幾根剛出鍋的熱油條,一張千張卷一根油條趁熱吃,既有營養又耐餓。

最後說滑肉湯。將五花肉除皮,切成半寸見方,用麵粉加雞蛋調成糊狀,將肉塊放入穿衣,入油鍋以小火炸至微黃起鍋,再放入沙罐用高湯小火煨爛調味即可。此菜鮮嫩滑潤,落口即化,為歷代宮廷名菜,備受青睞。

各家各戶有紅白喜事都要“過桌子”­‑‑辦酒席。請廚師到家,廚師會按照桌數開好所需食材及調味品清單,由主人買回。酒席先上涼菜,再上主菜,肉圓子是最後一道主菜,要是紅喜事,這時就要放鞭炮慶賀,意為圓圓滿滿,最後上炒菜吃飯。主菜以湯菜為主,雞湯、排骨湯、心肺湯、滑肉湯、滑魚湯、牛肉湯、羊肉湯等等。主菜大多要先蒸好,有些還要先炸後蒸,上桌前從蒸籠起碗,反扣在一個大碗裡,澆上調好味的高湯,撒上蔥花上桌。它的特點是:滾、爛、淡。

入冬打霜後,家家戶戶要醃酸菜。廣水有一種白菜叫箭桿白,因形似而得名,約一尺多長,白杆綠葉,杆長葉少。醃好的酸菜呈金黃色,菜杆晶瑩剔透,酸脆可口。不同的人制作的醃菜味道不一樣,同樣的菜、工藝和容器,有人醃的非常酸,有人醃的容易爛,到現在還沒有科學的令人信服的解釋。這種酸菜是人們過冬的主菜,用醃好的菜杆炒瘦肉、燒魚特別下飯。

後來,生活條件漸有改善。入冬以後,日子過得去的人家都要灌香腸,醃臘肉臘魚,黴豆腐。由於各家口味不同,放的調味品不同,所以百家百味。特別是香腸和黴豆腐,沒有任何兩家的味道是相同的。

春節前幾天,家家戶戶都要炸紅薯圓子、豆腐圓子、豆腐塊和翻餃,做八寶飯。除夕吃完年飯後,要滷菜,滷豬頭肉、豬耳朵、豬舌頭、牛肉、雞子、豬腳、千張等等,以備正月裡招待客人之用。

“炒七不炒八”,臘月二十七,家家戶戶要炒花生、炒葵花籽、炒南瓜籽、炒紅薯幹、炒米子。炒米子,是一種用糯米蒸熟後曬乾的米粒,炒熟後略有膨脹,比爆米花小一些。正月裡招待客人,都不可少。

第七篇 小鎮的憂愁和快樂

要說快樂,那是對孩子們來說的。大人們一年四季辛苦勞作,總有幹不完的活。賺的錢永遠支付不了最基本的生活開支,家庭主婦們常常愁眉苦臉,快樂似乎離她們很遙遠。如果有的話,那也許是在夢中。她們不是愁罈子的米不多了,就是愁天冷了孩子們做棉衣的錢還沒有著落。哪怕是春節期間,還要愁能端上桌招待客人的菜太少。如果非要說大人們的快樂,可能就是每年除夕吃年飯吧,全家人高高興興、痛痛快快地吃一餐飯。因為鎮上的風俗是吃年飯必須高高興興,如果愁眉苦臉,明年要愁一年。再就是家庭主婦們如果成功邀一個會,一定很高興。“邀會”,是種互助性質的融資,如邀會人急需一百元,那就一人每月出十元,邀請十人參加,根據每人需要用錢的時間,排出每個人得會的月份,每個人在不同的月份都可得到一百元。“得會”後,可以給孩子們交學費了,可以給孩子們做棉衣了……

孩子們無憂無慮,自有他們的快樂,體會不到父母的艱難,推著鐵環上學放學,比誰推得快且不倒,一路歡聲笑語。

趴在地上和夥伴們彈玻璃珠子,也是一種樂趣。

打噼子。噼子用廢紙折成,約一寸見方,有正反兩面,把對方的噼子打翻為贏,贏家可得到對方的噼子。

看誰的彈弓打得準,上房掏麻雀,小時候的快樂真不少。

抽陀螺,也是一項開心的運動。那是比誰的陀螺轉得穩轉得時間長。

夏天,到河裡水塘裡玩水、抓魚,流連往返。

去書攤花幾分錢租連環畫看,也是一件快樂的事情。

玩洋畫,內容有水滸傳裡的一百零八將、有西遊記裡的人物……煞是好看。想得到別人的洋畫,一般是以錘子、剪刀、布的玩法來定輸贏。

劈甘蔗的遊戲也很好玩。三兩個人湊錢買一根甘蔗,用玩錘子、剪刀、布的方法,決定劈的先後順序。劈甘蔗,是把甘蔗立在地上,一隻手握住小刀,刀刃按住甘蔗的頂端,如果甘蔗重心穩定的話,就迅速舉起小刀向下劈去,劈下來的部分就歸你吃。如果沒有劈下來,就該別人劈,不斷循環,直至把甘蔗劈完。有的還要玩花樣,要依次把刀尖、刀柄、刀的兩面、刀背落在甘蔗上,才能劈下去。

女孩子比賽跳房子、踢毽子、跳繩、翻繩子,比男孩子文靜得多,不一樣就是不一樣。

男女老少都快樂的事,莫過於去一一四醫院大草坪上、鐵路小學的操場裡看免費露天電影。這兩個地方放電影,人們奔走相告,信息迅速傳播到家家戶戶。晚飯後,人們自帶椅子、板凳,興高采烈地去享受每星期一次的超級娛樂活動。當然,有時也有人搞惡作劇,製造虛假信息讓你“白跑驚戰”,即白跑一趟。

每十天半月的,俱樂部燈光球場上會有籃球比賽。實力最強的兩個隊,分別是鐵路工務段和搬運站。看籃球賽,是體育愛好者最快樂的時光。

過年,肯定是孩子們最快樂的時候。可以穿新衣服,姊妹多的家庭只有最大的女孩和男孩才穿新的,弟弟妹妹只能穿哥哥姐姐的舊衣服。有好的吃,還不幹雜活,可以痛痛快快玩幾天。拎著父母買好的沙糖或點心,到鄉下親戚家拜年是件十分快樂的事,能吃好的,還能體驗農家生活。

春節前,各居民委員會都要組織居民大掃除,沒有鋪墊石板的街面,會鋪上一層黃沙。除夕下午,家家戶戶最重要的事是貼春聯。如擔心別人上門討債,就早早貼上春聯。按照風俗習慣,人家貼了春聯,就不能要債了。當年有老人去世的家庭,須以白紙書寫祭奠內容的春聯,次年貼黃紙春聯,第三年貼綠紙春聯,滿三年後才能貼上喜慶的紅紙春聯。

除夕年飯時,人們就可以放鞭炮了。迫不及待的孩子們紛紛走上街頭看放鞭炮,待鞭炮一炸完,孩子們就蜂擁而上,在地上尋找沒有爆炸的鞭炮。有引線的可以再放,沒有引線的從中間折斷,讓兩個斷面向外,用燃著的香點燃斷面的火藥會射出美麗的火花來。

正月初一一大早,人們穿著新衣服走家串戶相互拜年。沒有新衣服的孩子會賴在床上跟大人扯皮,這時候,孩子無論怎麼哭鬧,媽媽都會耐著性子連哄帶嚇唬:“正月初一不能哭,不然長不高;或者明年一定給你做新衣服;或者給你藏了一袋花生,不要讓你哥哥姐姐知道了;或者給你留了一掛鞭炮;或者外面玩旱船的來了……”這時候,天真無邪的孩子一般都會乖乖地起床,活蹦亂跳地跑到街上看熱鬧去。

春節期間,每天都有各單位組織的採蓮船、踩高蹺、玩龍燈等娛樂活動。這也是小鎮最熱鬧、最歡樂的時候。

第八篇 小鎮裡的名人

要說記憶中的名人,首先應該是手藝人。因為人們和他們的依存度高,他們幾十年如一日,早開門晚關門,憑著一雙勤勞的手和技能,服務著鎮上的人們,誠信為本、童叟無欺,普遍為人們所尊重。

李師傅,是理髮師。小時候母親總帶我到解放街居委會北隔壁的李師傅家剃頭,我們叫他爹爹。李師傅和藹可親。小孩子儘管護頭不喜歡理髮,但是總是在他的表揚聲中乖乖地把頭剃完。夏天,他們家工作間上方吊著一塊三尺多長、一尺五寸來寬的夾層布簾,中間橫向固定一根竹片,竹片上繫著一根繩子,繩子通過上方另一端的滑輪向下,李師傅的老伴坐在那裡不停地上下拉動繩子,使吊著的布簾不停地來回擺動扇出風來,給客人降溫,提高服務質量。這就是當年的風簾。到他們家剃頭還要排隊呢。

袁師傅,也是理髮師。長大了,知道愛俏了,慕名到南門洞北邊的理髮店,找袁師傅理髮。袁師傅個子不高,六十歲左右,穿戴非常整潔,皮膚白淨,頭髮打理成三七開,一絲不亂,和藹可親。大家都說他的手藝好,特別是年輕人,都找他理髮。

宋裁縫,電影院對面的裁縫鋪裡的掌門人,也是我記憶中的名人。因為我是家裡的長子,做新衣服機會比較多,對宋裁縫的印象很深。老人家六十歲左右,個子不高,五官端莊,皮膚白淨,穿著整潔,和藹可親,對客戶總是笑臉相迎,笑臉相送。交衣服的時候,總是把多餘的邊角布料一併交還給客戶。一天到晚站在工作臺前,量不完的尺寸,裁剪不完的布料。

陳啞巴裁縫,是個很不錯的手藝人。大一點的時候,知道愛俏了,都說天主堂對面的陳啞巴裁縫做的衣服適新,自己拿著布料找他做。陳啞巴高高的個子,皮膚白淨,穿著整潔,脾氣很倔。他把你尺寸一量,大拇指一伸(好了),右手往右邊臉上一摸,頭往右邊一偏(一天),再伸出十個指頭來數,告訴你幾天後來拿衣服。如果你有其它要求,他會連忙擺手,然後右手食指指胸,再伸出拇指,告訴你不要多說了,請你相信我。你要再多說,他立即把布料一卷,往你手裡一塞,手一擺,意思是叫你走人,另找高明去。

葉矮子,小鎮的名中醫。因為人矮,人們背後叫他葉矮子。

人們有個三病兩痛、疑難雜症,總有人向你推薦:“找葉矮子看哈。”至於他的大名叫什麼,很多人都不清楚。

朱先,是朱先生的簡稱,也是小鎮的名中醫。朱醫生五等人個,和藹可親,話不多,他診所的工作臺上常能見到一些紅粉末、白粉末、黑粉末、黑膏子等。

那個年代的夏天,沒有電扇和空調,住房條件差,小孩子長包長瘡的特別多,人們熱衷找他治療。他收費低廉,療效又好,非常受人尊重。同樣,人們不太關心他的大名叫什麼。

帥醫生和李醫生,帥醫生在搬運站醫務室工作,李醫生在河沙站醫務室工作,兩位都是三十多歲的美女醫生。她們長年服務於社會最底層的男性體力勞動者,她倆是男人堆裡的兩朵花。由於她們有文化、素質高、有氣質、服務態度也好,非常受人們尊重。聽說李醫生在解放前是大戶人家的小姐,由於成分不好,才發配到河沙站醫務室的。

拖運垃圾的老陶,六十來歲的老頭兒,籍貫湖北紅安,終身未婚,孤身一人,話語不多,性格倔犟。他和更夫錢福一起住在南門洞上的騎樓裡,錢福也孤身一人,又駝又跛。從解放前到建國後,老陶一直是鎮上的環衛工,數十年如一日。

他每天一大早拉著一輛高廂板車,右手捏著一個銅鈴,邊走邊搖,發出“叮噹、叮噹……”的響聲,提醒人們收垃圾的來了。人們聽見熟悉的鈴聲會迅速將家裡的垃圾倒進他的板車裡。如果有人不小心把垃圾撒在車外面了,無論是誰他都會毫不留情地大聲訓斥:“麼樣搞的唦,快掃起來”。這時候,極少有人跟他還嘴,都會迅速地按照他的要求去做。

他儘管乾的是最髒、最累、最枯燥的工作,但幾十年來,人們不但沒有看不起他,而且都很敬畏他。

多年來,大家都不知道也不關注他的身世,甚至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只知道喊他老陶。直到七十年代中期,他偶然得知蘭州軍區後勤部長是他紅軍時期的部下時,才向政府有關部門彙報了他的身世,要求政府給予他相應待遇。經過政府和蘭州軍區共同調查核實,認定他彙報的情況基本屬實,政府按照相關政策給予了他相應的待遇,他的傳奇經歷才被人們知曉。

老陶生於1900年(光緒二十六年),1911年參加辛亥革命,跟他表哥當勤務兵,1927年參加南昌起義,隨紅四方面軍參加過長征,紅軍會師後又隨張國燾南下。後來對革命感到失望,利用任司務長之便,攜帶積攢的金銀脫離部隊和共產黨,輾轉回到湖北,病倒在廣水鎮。病癒後,在民國時的鎮政府當鎮丁--政府門前的衛兵。抗日戰爭時期他不願意為偽政府當差,當了一名環衛工。

敲鐘的矮老頭

,一位資深的敲鐘矮老頭。他在我的記憶中尤為深刻,五十多年了,老人家的形象仍然記憶猶新。大光頭,一年四季腰間總是系一條土布汗巾,穿著整潔,身板結實,也很精神,和藹可親,很少說話。單身一人,以校為家。每天按時肩扛一個梯子,上十幾步臺階,把梯子搭在半山腰上的一棵大樹上,準時敲響掛在樹上的彈殼鍾。這個彈殼鍾,聽說是1938年日本飛機丟下來沒有爆炸的炸彈彈殼,直徑約一尺、長約兩尺。它的渾厚而響亮的鐘聲,全鎮都能聽見。

鐺......鐺鐺……預備鐘響了,學生們紛紛進教室坐好,打開課本,老師拿著課本和備課筆記站在教室門口。鐺鐺鐺…鐺鐺鐺…上課鐘響了,老師才走進教室……這些情景,經常浮現在我的面前。

矮老頭不敲鐘的時候,也沒閒著,到處掃地,幫學校幹些雜活。儘管工作單調、枯燥,但是多少年如一日,忠於職守,默默無聞,毫無怨言。

在他的感情世界裡,人們看不到七情六慾。不過,他對學生還很有人情味的。有的學生遲到了,他只要在上課鐘敲響之前,聽見喊:“爹爹,等一哈”,就一定會等到這個學生進了教室才會敲響上課鐘。遺憾的是,學生們都不關心這個可愛的矮老頭姓甚名誰。

提籃小賣矮老頭。這位矮老頭,人們不知道他姓甚名誰,也不關心他的身世,好像也是一個孤老。皮膚黝黑,厚厚的下嘴唇比稍薄的上嘴唇長一些,塌鼻樑。一年四季,頭戴一頂退了色的帽沿垂下的藍色布帽子,腰間繫著一條髒兮兮的土布汗巾,身上的衣服總是油漬巴拉的。走起路來,兩隻腳好像永遠都抬不起來似的。

每天從早到晚,從南走到北,從北走到南,右手挽著一隻特製的油漬發亮的竹籃子,裡面裝著油條、鍋奎、麻花等,上面蓋著一塊白布,沿街不停地叫賣:“油……果,鍋……奎,麻……花”。那音調、節奏就像放錄音一樣沒有疲倦,你難得發現它的改變。夜深人靜的時候,矮老頭的叫賣聲,在那個吃不飽的年代,對每個人都有著不可抗拒的誘惑力。多少年如一日,不論颳風下雨、烈日炎炎、風雪交加,不論是黎明,還是深夜,矮老頭總是不停地行走在大街南北,服務著鎮上的人們。

沈駝子,一個修鎖師傅、象棋愛好者。他四十歲左右,又駝又瘸,走路必須用兩根柺杖,同樣孤身一人。吃、住、工作在武元橋拐彎處北邊,兩座民房山牆的夾角處的不到五平方米的棚子裡。臨街放一個木製櫃子,約半人高,櫃面是工作臺,翻過來是象棋盤,他以修鎖為主業,兼修其他。此人很聰明,最大的愛好就是下象棋,且下得很好。他的門口經常圍著好多人,看他和別人下棋。鎮上每年組織的象棋比賽,一定會有他參加,並且總能拿到名次。多少年來,他不但服務了鎮上的人們,而且還給大家帶來了許多樂趣。

白毛算命瞎子,四十歲左右的漢子,姓甚名誰不詳,算命為生。他五等人個,頭髮、眉毛、皮膚、汗毛都是白的,可能是白癜風病導致的。他一年四季在鎮上走街串巷,右手的一根三尺多長、拇指般粗的竹棍不離手,以其為自己探路。左手拿著兩片半圓形的銅板,不停地敲擊著,發出清脆的響聲,以引起人們的注意,這是算命先生獨特、含蓄的叫賣聲。

白毛瞎子相對其他幾位算命先生的口碑要好一些,都說他算得準,又不瞎要錢,所以他的顧客也最多。找他算命的顧客,大多是沒有文化、沒有正式工作、家大口闊的家庭主婦。

這些家庭主婦,為了全家人的吃穿用度精打細算,起早貪黑,勤扒苦做,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總有操不完的心,做不完的事。在吃穿方面,永遠把丈夫和孩子們放在第一位,把自己放在最後。在長期、巨大的生活壓力面前,她們的心靈就像黑夜裡漂泊在波濤洶湧大海上的小船一樣,看不到彼岸在哪裡,也不知道會漂泊到哪裡。她們寄希望於從算命先生那裡得到哪怕一點兒精神慰藉,讓自己能夠看到明天的曙光,給自己堅持下去增添一些勇氣和動力。

算命先生其實就是現代的心理諮詢師。一位高水平的算命先生,他能在最短的時間內知道顧客的訴求,並且合情合理地、恰如其分地滿足顧客的訴求。既指出你困難的一面,更給出你希望的一面。他知道這樣的顧客最關心的是丈夫,那是家庭的頂樑柱;還有她的長子,那是能夠最快成為家庭棟樑的孩子。根據顧客所報生辰八字,他會迅速算出是丈夫還是孩子。如果判斷是丈夫,他會說:“此人命總體不錯,八字蠻好,就是生辰與屬相有一點點相剋,不太蠻要緊。叫他少走夜路,不是自己的東西莫拿,與人交往要有理讓三分,生活上多關心他,這樣可以化解。你放心,冇得事”。他既滿足了顧客的第一個訴求,又用獨特的方式教人降低危險的概率,教人遵紀守法,與人為善,減少可能出現的負面影響。如果判斷是長子,他可能會說:“這個孩子命大福大,是個富貴命,長大了不是當大官,就是發大財。一生順風順水,不管走到哪裡,總有貴人相助。一人有福帶滿屋,以後你要享兒子的福。現在苦是苦點,年輕吃苦不算苦,老來吃苦苦黃連。你是先苦後甜,好日子在後頭。今天你既然請了我,有一點,我一定要跟你說清楚,信不信由你。這孩子屬蛇,今年是虎年,虎見蛇兩半截,今年對這個孩子不太好

……”說到這裡,顧客往往會著急地問:“那麼樣辦呢?先生有冇得法子化了它?”到了這個火候,白毛瞎子就開始賣關子:“法子有倒是有,那你要破點財。你加一角錢,我跟你找個法子化了它。加的錢我也不要你的,我要拿去買紙,還要我淘(勞)大神。你要願意,我後天再來,化了後,你再給錢”。“願意,願意,要先生淘(勞)神”,哪個主婦不這樣說呢?

白毛瞎子一定會準時再來,他拿出一個小孩巴掌大的黃色紙包說:“我跟孩子畫了一個符,是壓邪的,你把它放在孩子的枕頭下面,千萬不要打開看,天機不可洩露。要枕七七四十九天,第四十九天的晚上子時,拿到外頭冇得人的地方燒了它。另外,不要讓孩子到急水頭上去,不要爬牆上樹,要禁生冷。今年過了,就百事大吉。”在千百年來母隨子貴的中國,母親們往往把老年的幸福寄託在兒子身上。別說加一角錢,就是加兩角錢她也願意,更要把先生的指點銘記在心,一一照辦。

白毛瞎子明知可以多加錢,但他只加一角錢。這也說明了他的職業道德比較好。這也是他的高明之處--換來了好的口碑。

白毛瞎子為代表的算命先生們,不僅僅靠算命養活了自己,更重要的是,在那個艱難困苦、公共教育與醫療條件落後的年代,他們用自己的聰明才智,撫慰了無數母親可能瀕臨崩潰的精神世界和心靈,讓她們看到了希望和美好的未來。讓她們感到再苦再累也要堅持下去,促成了她們任勞任怨、堅忍不拔的優秀品質,就像寒冬裡送去一團火,黑夜裡送去一盞燈,在一定程度上,他們也為家庭和睦與社會和諧作出了貢獻。

萬校長,第一小學的萬校長。個子不高,胖胖的,老實厚道,和藹可親,性情溫和,似乎不會發脾氣。他是小鎮僅有幾所小學中規模最大一所的校長,屬於小鎮本土的教育家。

朱老師,縣第四初級中學的語文老師。朱老師,中等偏高的個子,四十歲左右,一表人才,戴一副近視眼鏡,文質彬彬,無論怎麼看,都是一位有素養的知識分子。家住在鎮政府斜對面,幾個子女在學校的學習成績非常優秀,也很有教養。他屬於鎮上文化最高的教育工作者之一,頗受人們的尊重。聽說他也是解放前大戶人家的子弟。

孟校長,廣水中學德高望重的老校長,高高的個子,身材魁梧,理一平頭,濃濃的河北口音,不折不扣的一北方大漢。他表情嚴肅,挺胸闊步,極具優秀的軍人素養和氣質。

1969年初,近三年的停課鬧革命終於結束。文革前的四中以廣水中學的新校名開學了。新上任的孟校長把鎮上1966年至1968年的三屆小學畢業生全部免試招進來,按照軍隊編制為三個連,一連是六六屆的,二連是六七屆的,三連是六八屆的,班改為排,統一從初一始讀。初始,以學習毛澤東語錄“一百條”和“兩報一刊”社論為主,沒有教材。後來,雖然有“試用教材”,但都政治化了,外語由俄語改為英語,所學單詞不是政治詞彙,就是軍事用語。孟校長親自教政治,通過嚴格管理,開除個別害群之馬,學校的教學秩序不斷步入正軌,得到了社會和家長們的認可。這在當時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孫棟樑,家住武元橋,十來歲就是小鎮的乒乓球冠軍,可以說他是全鎮大多孩子們心中的偶像。孩子們一聽說文化館晚上有孫棟樑的比賽,就會趕緊做完母親交代的家務活,到文化館去看他打球。第二天上學絕對要在沒有去的同學面前炫耀一番,有的孩子在某個地方看到了他,也會情不自禁地跟同學講,我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看到了孫棟樑,就像現在人們在某個地方看到了劉國樑一樣。

梁炳炎,搬運站工人中赫赫有名的人物。他三十多歲,皮膚較黑,個子中等偏高,身材魁梧,體魄強壯,面相和善,為人正直,吃苦耐勞,搬運站籃球隊隊長,在單位威望很高。文革期間,短短兩三年,從一個搬運工人一下結合為縣革委會副主任,在小鎮引起轟動,成了小鎮無人不知的大人物。工人們裡也有為此而感到莫名自豪的。

有幾個家庭的男丁的名氣也不小。他們的共同點是兄弟多;崇尚江湖好漢;喜好用江湖規則解決矛盾和衝突,不欺負本街區域的人,街坊四鄰如果有受到別人欺負有求於他的,定會拔刀相助;講義氣,號召力強。

代表人物有住大涵洞旁的嚴家的兄弟八個,連二塘的二苕兄弟七個,他名氣最大。

另外,北上的憨子和牛娃,南上的狗娃,文革期間的孫德元,他們在小鎮的名氣也不小。

人們都說廣水鎮的苕不苕,憨子不憨,狗娃不賤。

第九篇 和諧的小鎮

五、六十年代的小鎮,人們的收入差距不大,生活水平都差不多,大家為了生計各自忙碌,利益上沒有大的衝突,鄰里之間除了孩子們外,很少有吵架扯皮的現象。

儘管全國各地的人幾乎都有,但大家相安無事,每天早上買菜都能見面打招呼,家長裡短地聊幾句,有心人甚至知道誰家要來客人、什麼樣的客人,彼此都知根知底,甚至誰家裡每天吃什麼都知道,孩子們大多端著飯碗在外面吃,沒有什麼隱私可言。鄰里之間今天我向你借點鹽,明天你向我借點油,大家相互幫助,很少有家裡丟東西的現象,好多人家出門連門都不鎖。

每個星期,居委會都要組織大掃除。各小組還要互相評比,到各家各戶檢查衛生。檢查完後,檢查組根據各家的衛生狀況,會在每家門外分別貼上寫有“最清潔”的紅色紙條、“清潔”的綠色紙條和“不清潔”的白色紙條。那時候,門外貼張“不清潔”的白紙條是非常丟人的事情。

夏天,鎮上還經常組織除“四害”--老鼠、蒼蠅、蚊子、蟑螂活動。由鎮上統一發放藥物,全鎮在規定的時間統一行動,滅殺“四害”。1964年,廣水鎮被評為全國十大衛生城鎮。

無論排隊買豆腐還是買肉,只要你在頭天晚上放上一個破簍子或者破筲箕,或者放一塊破磚頭,就算你排隊了。第二天早上,只要你說這個筲箕或磚頭是你昨天晚上放的,後面的人一般都不持異議,認可你排在前面。

在公民不能自由遷徙的那個年代,人們聯姻的範圍很小。小鎮上大部分人攀起來往往親連親,如張三是李四老表的連襟,王二是張三的姐夫同時又是李四弟媳婦的哥哥等等。人們偶爾發生點矛盾或摩擦,一攀起來,“哎呦勒,(女人會說媽覺勒,和哎呦勒是一個意思),搞了半天,我著(們)還是親戚,就唔(完了),冇得事,有功夫到我屋(家)裡來玩。”

如果在某個場所碰到一個姓萬的人,或許有人會問:“一小萬校長跟你是什麼關係?”被問者可能回答:“是他叔叔”;姓蔡的可能就是牙醫蔡先生的什麼人;姓胡的可能就是中醫胡先生的什麼人,或者老家是胡家灣的;姓李的可能老家是李店的;姓黃的可能老家是黃家崗的等等。

人們見面打招呼,就是兩句話:一是“七(吃)要(了)冇?”二是“到哪兒(裡)氣(去)?”回答也簡單,“七要(了)或者還冇。”“到北上氣(去),或者到南上氣(去)。”一般沒有第三個方向。

要是年紀大一點的人見面了,都會相互問候身體狀況:“你身體還紮實(好)唦?”“還紮實,你呢?”“這些時有點不調和(有病)。”“你冇找葉矮子(中醫)擺治(治療)哈?”“冇唦……”

在通信、信息極不發達的年代,人們獲得的信息,主要是人際傳播。鎮上的菜市場、理髮店是信息傳播的主要場所,因為這兩個地方,無論是從事什麼職業的人都要去的地方。你只要到這兩個地方,一準知道最新信息,如萬校長的兄弟今天要從北京回來,人家看見他的屋裡人(夫人)買了蠻多好菜;剛才聽一一四醫院買菜的司務長說,一一四醫院今著(天)晚上要打(放)電影;張鎮長要結兒媳婦,聽說新姑娘長的蠻排場(漂亮);宋裁縫要嫁姑娘,聽說新女婿在營盤(軍隊)裡當幹部,蠻跳贊(能幹)。孫屠夫說:“我今著(天)五更殺的豬,昨天就被他們兩家訂了,要過桌子,請客辦酒席,所以今天收市早。”剛才在理髮店聽車站的王站長說,昨天晚上北道口火車軋死了一個人;今著(天)早晨過了一趟專列,說是中央領導在上頭(面);明天供應車要來等等。

南上的人受到北上或外地人的欺負,很少找官方解決,一般找南上的二苕或者狗娃擺平。北上的人遇到這種情況也一樣。每個街段區域的人一般是井水不犯河水。南上的狗娃、二苕等,中間的嚴老七等,他們之間會經常往來,協調街段區域之間發生的摩擦和糾紛,相互之間稱兄道弟。

結束語: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

結束語: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是共和國建國以來最為艱難困苦的年代,一個很特殊的年代,一個令人難忘的年代。我的人生有此經歷,是不幸,也是有幸。有道是,艱難困苦,玉汝於成;嚼得菜根,百事可做。我以為,只有經歷苦難、經歷風雨,才能真正領悟人生的真諦,才能有所作為,才能正確處理榮辱得失,才能實現自我人生價值,才不會忘記我是誰,我從哪裡來、到哪裡去。

本文在寫作過程中,得到了閔選明先生、褚仲會先生等家鄉父老的指導和幫助。在此,一併表示衷心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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