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之《乩身》:耗盡力氣只為活著,奈何無處著力唯有跌落

《鹽》之《乩身》:耗盡力氣只為活著,奈何無處著力唯有跌落

人間的苦就像傷口上的鹽,鹽在傷口處慢慢溶解直至稀釋進血液,撒過鹽的傷口經久難愈,那麼不妨再撒一些。鹽再次被血液吸收,傷口再次被傷害,漸漸地唯有麻木,直至認為生活本就如此痛苦,彷彿沒有了鹽,世間便沒有了味道。

《鹽》是描寫人間苦的書,一個故事就是傷口的一層鹽,苦著、痛著、麻木著人生也就走到了盡頭。《乩(JI一聲)身》是小說集裡的第一個故事,因為是第一個所以讀起來痛感才尤為明顯。

乩是一種占卜吉凶的迷信法術,乩身可以理解成習得這種法術的人。

《鹽》之《乩身》:耗盡力氣只為活著,奈何無處著力唯有跌落

常勇就是乩身,她是一個瞎子,在一歲半之前她還是正常人,因為一次重病高燒燒瞎了眼睛,被親生父母拋棄後被爺爺收養。

在被爺爺收養前常勇還叫過常英的名字,她還是個女孩,可爺爺是個老人隨時可能瓜熟蒂落,他不得不為瞎子孫女考慮將來。

一邊是沒人照顧的女瞎子,一邊是縣城裡那麼多資深光棍,如果不想孫女將來被強姦、搶劫、暗殺,唯一的辦法只能閹割掉她身上的女性特徵,所以常勇不能做女孩。

於是常英變成了常勇,她只能穿男性的衣服、留男性的頭髮,還有必須站著撒尿。爺爺認為只有徹頭徹尾變成一個男人她才能擺脫光棍們的惦念,這樣等到她獨立生活時才能更安全些吧!

不願意也不行,因為這是爺爺能想到的最簡單直接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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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已然暮年,他以虛張聲勢的姿態捍衛常勇虛假的性別、虛弱的堅強和虛妄的希望。爺爺心裡有一萬個不放心,不放心將盲眼的孫女獨自留在世上,不得不教會她一些生存技能,包括被人欺負後告狀的路要怎麼走。

他教常勇記住一個目的地到另一個目的地的距離,從炕到房門是十二步、出房門下三個臺階、再走三十步是街門……爺爺領著孫女日夜不停地丈量她將來可能要去的地方,常勇的世界裡沒有光, 剩下的都是數字編的網。

爺爺還一遍遍教常勇怎麼占卜,如果能掌握老天賞給瞎子的生存技能,孫女終究是餓不死的。

時間如此緊迫,因為他的臉上、脖子上已經長滿了大大小小的肉瘤,那是已經擴散的淋巴癌的症狀。

窮苦人的命終究是被老天死死地攥在手裡,爺爺即使有再多不捨與牽掛還是走了。他穿著乾淨衣服在交代孫女一定要站著撒尿後朝著卻波湖走去,就這麼消失了,就像一條老狗知道即將不壽悄悄地躲到一個地方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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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消失了,常勇失去唯一的親人,想要活下去是一件多麼艱苦卓絕的事情啊!

常勇是個會佔乩的瞎子,佔乩可以賺到錢,只要有錢她就不會餓死,可前提必須得有人找她佔乩,如果沒有她難免捱餓。

常勇最終未能靠老天賞的資本吃飽飯,她不得不在深黑的夜晚拄著盲杖到縣城邊上的垃圾堆裡找吃的。這個縣城裡沒有人把她當做人,可即使這樣她也有尊嚴,常勇覺得裝著垃圾的布袋就像一座五行山。

在一個有月光的夜晚常勇撿拾垃圾後走在路上被縣城裡的三個光棍看見了,其中一個是楊德清

流浪漢好奇常勇到底是男還是女,激將楊德清去看個究竟。

楊德清跟盲杖的敲擊聲來到小院,看著燈火通明的房間裡常勇揹著身子站著撒尿,哆嗦的雙腿讓楊德清明白她是個女的。

他沒有進到房間裡趁人之危,房間裡常勇躺在炕上一動不敢動,楊德清躺在外面的石板上也一動不動,兩人隔著一扇木門通宵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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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勇怕別人知道她是女人欺負她,又怕別人不知道她是女人,因為即使沒人把她當成人,她仍然想當一個女人,常勇做夢都想從身上無邊無際的男人的盔甲裡爬出來。

所以當真有一個男人進入房間試圖強姦的時候她竟然雀躍地配合著,那些長期被壓制的慾望在那一刻全都借屍還魂找回來了。

不需要甜言蜜語也不去想對方是誰,與其說這是一場性事還不如說常勇把它當成一個儀式,在儀式中她把自己嫁給了自己。她註定一輩子無法嫁人,成為女人的願望只能通過破壞的方式實現。

當三個月後楊德清再次來到這個房子裡看到的是常勇痴迷的等待和隆起的小腹,原來常勇懷了那個不知是誰的男人的孩子。

楊德清帶常勇去一個很遠的診所打胎,回來後照顧她,幫她度過流產後大出血的兇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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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憐人常常更能疼惜比他更可憐的人,因為能真正地感同身受別人的無助,雖然自身弱小但仍然願意為更弱小者撐起一小片天,畢竟需要他們的人那麼少。

楊德清時常來這個院子給常勇帶一些吃的用的但從不過夜,他害怕常勇對性的渴望,那是他沒有能力滿足的。

兩個縣城裡被踩在腳下的蟲豸就這樣依偎在一起努力尋找活下去的力量。

再被瞧不起的生命也是生命,生活在最底層的人也是人,只是他們需要去拿命去搏才能被當成人。

楊德清找到了一個能讓他們翻身的機會,馬禆——一種令聽者色變古老技藝,在迎神賽社中表演神靈附體,用鐵籤穿過腮幫將兩個人串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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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德清想用糟蹋身體的方式獲得他人的尊重,即使這尊重是出自對神靈的敬畏。還有一個原因,如果能讓別人相信常勇被神靈附體,她就能成為真正的乩身了。

表演很成功,雖然有點血腥但不是很疼。

從那以後楊德清到處做馬禆,常勇被圍繞著表演通靈占卜,他們似乎找到了一條可以生存下去的路。直到有一天楊德清發著高燒來看常勇,他的頭和臉已經潰爛——馬禆表演終究破壞了他的根本,三天後他死在常勇家的炕上。

《鹽》之《乩身》:耗盡力氣只為活著,奈何無處著力唯有跌落

半年後,卻波街要被拆遷了,上面的領導為了政績不會理會寒冬臘月裡被拆掉房子的百姓要住到哪裡,更沒人會在意一個女瞎子失去熟悉的房子、熟悉的街道該怎麼活下去。

拆遷一步步推進,常勇“看到”她必將無處可依,她與世界的唯一聯結也將隨著推土機的轟鳴撕裂消散。他終於將汽油淋了自己一身,然後冷靜地坐在推土機前冷靜地點燃了打火機。

常勇在火焰裡看到他嚮往而始終不得的一切,一個女人嫋娜的身姿,一頭拖至腳跟的頭髮,衣裙紛飛如花照水,她就要和爺爺還有楊德清在一起了。

《鹽》之《乩身》:耗盡力氣只為活著,奈何無處著力唯有跌落

經歷了太多的絕望也就失去了生的希望,所以面對死亡才會特別勇敢。常勇就像溶解在海水裡的一粒鹽,怎樣來又怎樣去。

壓駱駝從來不是最後一根稻草,而是每一根稻草。

如果沒有一歲半的那場重病燒壞了眼睛、如果沒有被親生父母拋棄、如果爺爺不把他當男孩養而是在臨死前把她嫁出去、如果楊德清能一直活著陪伴他、如果卻波街沒有拆遷,常勇會不會繼續辛苦地活著。

生活的苦難是一把又一把的鹽,它撒在傷口上靜靜地等待被稀釋吸收至血液裡,還虎視眈眈地盯著不給傷口癒合的機會,在疼痛漸息的時候再撒上去。

草芥般的生命註定只能化為一縷青煙,風吹而散。


我是灰灰的灰菜,深耕頭條,專注原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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